秦翼明到襄阳拜见卢象升,这对于卢象升无异于如虎添翼。四川向来山势险要,秦翼明及手下川军都是山里长大的,对于入山作战最为擅长。卢象升派秦翼明率领本部人马从南漳、谷城出发入山追剿张献忠。为了一举功成,卢象升派副将雷时声帮衬秦翼明。卢象升又派祖宽、王进忠带兵五千攻打均州,罗岱、刘肇基带兵三千攻打宜城。
先说秦翼明、雷时声这支人马。秦翼明果然没有辜负姑姑秦良玉与五省督帅卢象升的重托,他先是在青石铺大败老回回,后又接连在界山、三道河、花园沟大败义军,生擒黑煞神、飞山虎。一时间,秦翼明的声名大振。捷报一封接一封传至卢象升的手中。
就在卢象升想要一鼓作气将在郧阳、襄阳一带徘徊的张献忠部一网打尽的当口,官军哗变了。
卢象升的手下除了自己带领的天雄军,还有来自辽东的关宁铁骑、陕西边塞的榆林军。这些人马都是骁勇善战,以一敌十。但这些军队都有问题。
祖宽是崇祯八年秋入关内帮助朝廷剿灭中原叛乱,原打算一举扬名于天下,不想跟着义军的屁股一阵猛跑,大半年几乎跑遍了大半个中国,累得上吐下泻不说,好几次好悬丢了性命。祖宽所带人马都是骑兵,对于入山作战十分抵触。这山道崎岖,运粮极为不便,骑兵入山作战人吃马喂,耗费巨大。粮食一旦接济不上,军心便如一盘散沙。祖宽虽然数次领令围剿义军,但他总是在山外徘徊,并不深入。七峰山大捷的影响绝对不如汤九州被杀的效果深入人心。
卢象升虽然看在眼中,但也是无可奈何。总不能把祖宽这样的大将给宰了吧。祖宽不管咋说,还说得过去。副将王进忠手下的军兵因为太长时间不发粮饷,竟然发生了哗变。要不是卢象升及时阻止,这些军兵恐怕直接就成为张献忠的部下了。
罗岱、刘肇基的手下多是陕西榆林边军。这些人原先是跟随尤世威的,由于尤世威被朝廷革职,便一路跟随罗岱、刘肇基两位总兵。这些军兵与祖宽的军兵一样,在义军的屁股后面追了大半年,没有节假日,吃的饥一顿、饱一顿,饷银时有时无,每天还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这里要说一句公道话,不是卢象升克扣军饷,实在是崇祯皇帝不给。卢象升自己都穷得快要掉裤子了,他拿什么给士兵钱。)时间短了可以,时间长了,这些边军越发想念自己家中的父母妻儿。很多士兵趁着夜色,悄悄地就跑了。罗岱、刘肇基发现后,急忙派兵去追。要知道逃兵无论是在过去还是现在,都是可以就地处决的。别说什么法外开恩,慈不养兵,这是铁律。可是追兵想要把这些逃兵捉拿回来,并不容易。
“刘三,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啊?”追兵队伍中的一个小头目对着对面说道。
逃兵队伍里面的另一个小头目回头朗声说道:“王四,我们要回家。”
王四摇了摇头:“你们临阵脱逃,这是死罪。赶紧跟我回去,在罗岱、刘肇基两位将军面前苦苦哀求,说不定还能留一条活命。”
刘三冷冷一笑:“回去?你不是在说梦话吧。我们既然出来了,就不打算回去了。”
王四将手中钢刀一晃:“如果你们不听我的良言相劝,我就不客气了。”
刘三将背后的弓箭擎在手中,箭头冲着刘三,大声说道:“我们都是从陕西一道出来的。这么多年,我们同生死、共患难,基本上没有红过脸。但如果你一定要苦苦相逼,休怪我翻脸无情。”
刹那之间,追兵与逃兵纷纷拔刀相向,眼看就是一场厮杀。两方僵持良久,最后王四长叹一声:“你们走吧。回去替我给叔叔大婶、嫂子侄子带一声好。”说罢,带领人转身而去。
刘三眼望王四带人走了,眼中不禁热泪盈眶。
卢象升正在营中思考破敌之计,有中军来报:“启禀督帅,罗岱、刘肇基二位将军求见。”
卢象升点了点头:“让他们进来。”
中军面现为难之色:“督帅,还请您出帐一观。”
卢象升不明所以,但看中军的脸色,肯定是出了什么事情。卢象升来到帐外,只见罗岱、刘肇基二人绳捆索绑,跪在帐前。二人一见卢象升出来,立刻跪倒请罪。
卢象升脸色阴沉:“当着这么多人,二位将军这是要做什么?”
刘肇基说道:“启禀大帅,是我二人督军不利,以致很多兵士逃跑。还请大帅责罚。”
卢象升问道:“现在逃了有多少了?”
罗岱回答:“已经有一千人了。”
卢象升对于陕军出现逃兵的事情略有耳闻,但如此严重卢象升还真是没有想到。他冲着身边的亲兵说道:“快给两位将军松绑。”然后冲着罗岱与刘肇基说道:“你们暂且回营,本帅要斟酌斟酌。”
罗岱与刘肇基灰头土脸地回到自己的军营,虽然卢象升并没有当众责罚,但他们心中依旧惴惴不安。
卢象升回到自己的中军宝帐,心似油烹。本来自己手下的军兵就不多,现在关宁铁骑与陕西的军队连番出事,自己实在是揪心的很。
卢象升整整思考了一夜,最终他写下一封书信。到了次日平明,卢象升吩咐中军:“去把祖宽、李重镇、罗岱、刘肇基等人给我叫到这里来。”
中军将祖宽等人叫到中军宝帐,卢象升看了看四人,然后一指祖宽:“祖宽,你上前来。”
祖宽以为卢象升是要责备自己消极抗敌的事情,心中忐忑,说话都有些颤抖:“大帅有何事吩咐?”
卢象升抬右手从帅案上将自己写好的书信拿起来,递给祖宽:“从今日起,你们就不是我卢象升帐下的将官了。你们带着我这封书信够奔陕西去找三边总督洪承畴,将来就在洪总督帐下听用。”
四人闻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卢帅但有责罚,我等无有不从。切莫赶我等走啊!”
卢象升微然一笑,起身将四人一一搀起:“各位将军不必如此。”
卢象升望着祖宽说道:“祖将军乃是辽东猛虎,所帅关宁铁骑驰骋疆场,无人能敌。陕西多为高原,马匹可以任意驰骋。而此地则多为山区,祖将军跟着我,无异于老虎困于囚笼,神龙卧于沙滩。”
卢象升转脸望向罗岱、刘肇基:“你们自从出陕跟随我剿贼以来,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你们手下的军兵多是陕军,时间长了,思乡心切。本督也能理解。我指望你等到了陕西,能够很好地配合洪总督,剿贼灭寇,立不世之功。”说罢,拍了拍众人的肩头。
四人不禁鼻子一酸,好悬没有掉下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