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雾枫影轻轻地叹了一声。
“罢了，你去宫中疏通一下关系，将翠娥宫女的尸首带回来，交给她的弟弟。另外好好地厚葬她，安排好她弟弟的差事。”
“属下遵命。”龙四退了出去。
亦芳菲站在门外，她不知道听了多久，只知道，雾他开始变了，他的道路开始朝向那血腥、阴谋、黑暗交缠的方向，而她，明明知道，却什么都做不了，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从一个柔软胸怀的单传少年，慢慢地演变成双手沾染血腥，踏着别人尸体往上踩的果断绝然的皇子。
人，一旦牵扯上政治。
就算是洁白的纸，也不会沾染上阴暗的气息。
紫星归位，真龙正宫！
他终究还是敌不过命运的齿轮，踏上命定的道路。只是那个时候，他若真成了俯仰天下的君主，那么她呢，她该何去何从。
她转身，慢慢地离开。
脚步沉重，一步一步，在湿润的地面上，踩出深深的脚印来。
“王妃，你怎么了？一身衣衫全都湿了？”双儿看着浑身湿漉漉的亦芳菲踏入雨荷轩，她忙着赶紧拿干布擦拭着亦芳菲发上的水珠。
“双儿，我没事，我只是有些倦了，你给我弄些热水来，我想沐浴。”亦芳菲神情怔怔的，望着双儿有些失神。
“好的，王妃，你等一等，双儿马上就回来。”双儿拿了一把伞，飞速地跑了出去。
亦芳菲全衣衫一脱，将自己裹进了被子中，紧紧的。她牙齿打颤着，神情木木的。
好冷，好冷，真的好冷——
黎明之际，乾宁宫里，皇后亦清雅接到宰相亦青锋的提示，她立即传唤太子宫的暗卫。
“本宫要你一句实话，到现在，你对太子可还忠心不二？”狭长的丹凤眼，冷冷的清光，掠过花岗石铺垫而成的地板，淡飘过跪地之人的脸庞。
“属下为报太子知遇之恩，此生愿意为太子肝脑涂地，粉身碎骨，在所不惜。请娘娘直接吩咐吧，属下绝不会让娘娘失望半分。”坚硬的脸庞，坚毅的下巴，微微抬高着。
“好！”凤椅的扶手震了三震，亦清雅优雅高贵地站起来，她凤袍一挥洒，挥出一道强大的激流。“本宫要你，今日无论如何，都要带睿王妃在子时之前到这乾宁宫来一趟。”
坚定的目光一横，暗卫点头领命：“属下遵命，定不负娘娘所托，告辞了！”飞身一起，若黑色的风，从乾宁宫的门庭刮过，身影便消散得无影无踪了。
睿王府中，双儿刚刚洒好玫瑰花瓣，走到亦芳菲的床榻边上。
“王妃，王妃，热水准备妥当了，请王妃沐浴吧。”双儿有些担忧地看着神色呆滞的亦芳菲。
亦芳菲抬眸，嘴角微微一勾。
“是吗？那谢谢双儿了，你先下去歇息吧，余下的，我自己来处理就好。”亦芳菲起身下了床榻，她宽了衣衫，将身体浸入浴桶中，放松全身僵硬的肌肤。
“那，王妃，你慢慢洗，洗好了，再唤双儿一声。”双儿乖巧地提着空花篮，退出了亦芳菲的房间。
此刻一道黑影掠过窗棂，无声无息地潜入了亦芳菲的房间。
亦芳菲本闭着眼瞳养神，蓦然感觉到一股阴暗之气，她忽然睁开双瞳，呵斥一声：“谁在那里，出来吧。”淡淡的口吻，隐含着强烈的不悦。
那黑色的影子，便若风一样，跪在离亦芳菲三丈之外的距离上。
“属下乃是太子宫的暗卫，此来传皇后娘娘口令，要求睿王妃随属下去乾宁宫一趟。”暗卫决定先礼后兵，若实在不得已，他便只能劫持了睿王妃去乾宁宫。
亦芳菲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快速地起身，穿戴整齐，而后缓缓地走到他的面前。
“你难道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你以为他们还能够威胁到本王妃？已经下台的人物，也敢在末路之际，给本王妃来使威风？”她冷哼了一声。
暗卫神色微变，白青双色，交换在脸庞上。
“请睿王妃口下留德，莫要侮辱了太子殿下跟皇后娘娘。”
亦芳菲冷笑了一声，她眸光犀利而冰冷。“本王妃就是侮辱了他们，那又待如何？就连你，狗仗人势的日子也该结束了。”
“你——”
寒光一闪，冰冷的剑，便架在了亦芳菲的脖子上。
“怎么？你还想杀我？凭你这本事，就算是再练习个二十年，也不够本王妃瞧的。难道没有人告诉你，本王妃擅长使毒，凡是三丈之内碰触到本王妃的人或是物，都会死于非命，此刻你可认为自己还有能力带走本王妃吗？”亦芳菲嘴角冷嘲浮动，她视线直逼暗卫的眼瞳。
清澈坚定的黑瞳，掠过一抹狠绝。长剑一横，几乎要划破亦芳菲的脖子，却在关键时刻，他突然收起了长剑。
“睿王妃，属下此行的目的就是要带睿王妃去见皇后娘娘，时间不多了，属下得罪了。”他伸出一拉，便将亦芳菲掳了过去。
亦芳菲抬眸，看了看他坚定的神色。“你不要命了吗？此刻你难道不知道你已经中了本王妃下的九九离魂草吗？那九九离魂草若是发作起来，那全身经脉倒流，人会死得极其痛苦。我告诉你，若是此时你放下本王妃，说不定还有救，但是你若强行带走本王妃，那么你运行功力，便会加速血液循环，导致体内毒素加快发作，到时候，你虽到了乾宁宫，却是你毙命之时，你还要坚持吗？”
“属下的命本来就是太子殿下给的，属下甘愿为太子而死。睿王妃不必多言，属下是一定要带你去乾宁宫见皇后娘娘的。”暗卫架起亦芳菲，身影一闪，淹没在茫茫夜色之中。
夹带的亦芳菲，别过视线去，在暗卫看不见的地方，那嘴角，挂着一抹满意的笑容。
乾宁宫里，皇后亦清雅丹凤眼望穿秋水般地，死死地盯着乾宁宫的门庭。
怎么还没有来？
莫非是起了变故不成？亦清雅第一次面上流露出焦虑之色。而就在她起身想要去探视情况的时候，暗卫带着亦芳菲飘落在她的面前。
“属下不辱使命，已带着睿王妃前来见娘娘。”暗卫沉声道。蓦然，寒光衣衫，他的长剑出鞘，横向自己的脖颈。
“等一下，你没有中毒！”亦芳菲连忙阻止道。
哐当——
长剑落地，暗卫呆呆地看着亦芳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都糊涂了。
皇后亦清雅也诧异地看着亦芳菲。
亦芳菲却甜甜地笑开道：“这种关键时刻，我总要小心一点，若是被小人算计而牵连了进去，那本王妃多不划算啊。所以我得试一试这个人究竟是不是太子宫来的。小哥，抱歉了，让你虚惊一场。”
那暗卫面色尴尬，忽道：“睿王妃设想周到，是属下疏忽了。”
亦清雅狭长的丹凤眼，晃动一抹满意的流光，她朝着暗卫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好生盯着门口，我跟睿王妃有话要说。
“是，娘娘。”暗卫收起长剑，他闪出了内堂。
亦清雅朝着亦芳菲凤袍一甩。“菲儿，自家人不用客气，坐下吧。”
亦芳菲有了雾枫影先前打的预防针，如今见亦清雅唤了称谓，她倒也处变不惊，含笑自若。
“谢谢娘娘。”她淡淡笑着，安坐一旁的位置上。
“此刻我也不算是什么娘娘了，菲儿，你还是唤我一声姑姑吧。”亦清雅坐在凤椅上，眉目温润。
呃——
亦芳菲神色微愕，忽然自然地接受了。她柔柔地唤了一声。“姑姑，初次见面，不胜荣幸。”
亦清雅神色收复如此神速的亦芳菲，她丹凤眼中的晶亮光芒，晃动得越发清透了。“菲儿，你果然不愧是亦家百年才出一个的奇女子。”
亦芳菲淡眉微皱，有些不解地看着亦清雅。“姑姑此话何意？”
“你不知道，并不奇怪。我们亦家位列朝中，三代为相，世代富贵如天。如今，却到了没落时期了。不过亦家有个秘密，那就是百年出一个奇女子，那女子堪当亦家荣辱兴衰的重任，可以将败局转为胜局。姑姑以为那个人是我，一直奉行着亦家的传统，但是——姑姑见了你，便知道，你才是亦家百年出现的那个奇女子。菲儿，姑姑当日见你，虽聪慧却太过执着于正道，日后必为牵累自身。如今，姑姑见你，开始懂得善用权谋了，姑姑知道，日后亦家在你手中，定能发扬光大。这样的话，姑姑便可以放心离去，不必再过于执着了。”她话到这里的时候，眼睛里隐隐地水光浮动，神情越发地恬静安然。
“姑姑，我想你一定是说错了，我怎么可能会是——”亦芳菲倏然站了起来，亦清雅却朝她挥手，示意她不必说下去了。
“姑姑知道你一时很难接受这些，但是你既然是亦家的人，你就有权利知道，也有义务去执行你的重任。姑姑此刻不求你什么，只希望你替姑姑好好地照顾煌儿，你知道的，那个孩子，从小被我苛求着上进，姑姑从来就没有温言善语地对待过他，也从来不像一个慈母抱过他。姑姑那个时候，以为这是对他最好的，谁知道，却换来了他对姑姑的恨。呵呵——”亦清雅轻笑了一声。“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我一直认为自己我想要的东西，我就一定要设法得到。但是到头来，我却被自己心爱的孩子给出卖了，那个孩子啊，太像他了，太像，太像——”她说到这里，眼底蒙上了梦幻一样的色彩。
“姑姑，姑姑——”亦芳菲看她似回忆得很幸福，那笑光，好温柔，好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