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0年,2月13日,沛县。
滕国公夏贵,是宋末最重要的军事家之一。历史上,他在宋亡之际,以七十多岁的高龄四处奔波救火。但在一群猪队友的牵扯下,最后还是无力回天,他自己也晚节不保,投降了元朝。但在这个时空,情况则大不一样,他机缘巧合得到了东海人的扶持,撞了大运,得以在滕地建立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藩国,这情形可就完全改变了。
作为滕国公的夏贵和作为宋朝大将的夏贵,有着本质的不同。首先,原来他是给官家打仗,现在是给自己打仗,这从根子上就不一样了,干起来就有劲多了。其次,原先钱粮都是朝廷给的,还附加诸多要求,花起来不心疼也不痛快,而现在征收的税赋全都是自己的,那么花起来肯定得精打细算才行,这就能用在刀刃上了。再次,原来在体制内,要受到诸多掣肘,稍一改革,说不得就得有御史弹劾了,而在自己的藩国内,想怎么改就怎么改,没人管!
换句话说,这充分发挥了他的主观能动性,使得他能最大地发挥出自己的实力。
实际上,这也是分权体制的优势之一,让手下们自由发挥,最终就能聚集起庞大的总体实力。蒙古人之所以能崛起,就与他们的充分放权有很大关系。后来西欧的崛起,其中也有这部分的原因。
不过,这一套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起作用的。金朝灭亡之际也曾经“封建九公”,在边界处分封了一连串的藩国,期望他们能自我发挥,挡住蒙古人。但是很遗憾,金朝这艘船都快沉了,这些领主自然也识时务,等到蒙古人真打过来的时候或跑或降,一点用都起不上。
也就是说,封建体制就是顺风猛如虎,逆风怂成狗。想要真正发挥作用,必须有个坚强的核心将领主们团结在一起,使得投降或背叛的代价要远远超过服从封建义务的代价才行。不然的话,遇到真正的强敌就会迅速土崩瓦解了。
实际上,夏家之所以成功,除了他们自己的主观能动性,还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有东海国这个硬茬顶在他们身后——东海军的实力使得他们无法把投蒙作为一个选项,也不会对蒙古人产生太大的恐惧,所以才能专心发展,攒出了一支精悍的军队。
正如之前所说的,夏贵摆脱了文官的掣肘,可以大刀阔斧地进行改革。而他的改革,首先就是像强者学习——不仅是东海国,还包括历代先贤——以土地为基础改革军制。
他将旧部汰劣取优,选出了若干精锐家丁,在滕国授以每人至少五顷的职田,使得他们的家小可以衣食无忧。自然,这些家丁也要服从封建义务,全职当兵、刻苦训练。除此之外,他们还要学习最新的军事知识,懂得火器、战阵,以便将来有必要的话可以带兵出战。他们的地位也不是稳固不移的,军中会定期考核,如果成绩优异就擢升,如果不行就淘汰,以此保持战力。显而易见,他们便是滕军的核心骨干了。
除此之外,他又设置了所谓的“府兵”,也就是以剩余旧部为基础再加上一些新募青壮,每户授以一顷左右的职田。相应的,每户府兵也要出一名壮丁入伍服役,不过是轮流服役而非全职,训练也没有家丁那般严苛。这个待遇与隔壁东海军仿佛,但前途和服役年限要差上许多,不过东海军每年就收那么点人,不是谁都能进的,而滕军中往往以乡里宗族血脉关系为纽带,对待遇不是那么敏感,而且入伍之后想退出就很难了,所以暂时并不用担心跳槽问题。这些府兵战斗力自然不能与家丁比,但是数量更多,是滕军的基础和血肉,他们如果上进的话,也有升入家丁的机会。
不仅如此,还有一个“候军”的编制,也就是不授职田,只是临时募集或者干脆就是拉壮丁来的军队。这种杂兵的战斗力自然就很可疑了,换作以往,也就能运运辎重出出苦力摇旗呐喊用,但现在是火器时代了,发一柄火枪也能有一定的战力。如果想迅速扩充军力,用他们是最好了。
到了现在,夏家手下差不多有一千家丁、四千府兵,其中府兵平时分成两班轮流服役,也就是说同一时间内有三千常备军,战时随时可以拉出五千大军。从数量上看并不多,但个顶个都是真正能打的兵,即使只拿冷兵器,战斗力也完爆同等数量的旧式宋军——这简直有点侮辱他们了,要知道,旧宋军号称五万的大军里面都不一定有五千能打的真兵呢。
更何况,这支滕军的装备也完全超越了冷兵器时代。滕国虽然只有三州之地,但境内有泗水-南清河这条黄金水道,可以经商,而且治下的兖州出产煤炭,运到东海国能卖不少钱。总体来看,加上其他税赋,夏家每年差不多能有五十万元的收入。同时,基于土地的封建兵制节约了大量的军饷,又不用学隔壁搞什么基建和义务教育,使得他们的财政相当充裕,可以把大笔的钱用来军购。拜此所赐,现在的滕军装备了众多先进武器,其中就包括新锐的龙吟炮、人力船和大量的火枪。
夏贵把自家的这支军队分成了金木水火土五部,其中水部是水师,火部是炮兵,土部是工兵兼辎重兵,木部是普通的步兵,而金部是纯粹的骑兵部队——夏贵多年与蒙军对抗,自然知道骑兵的重要性,之前是没条件,就藩之后立刻就利用北地充足的马匹资源不吝重金训练起了骑兵,到现在金部差不多有了八百骑,在数量上仅次于木部了。除此之外,别部的家丁也都会骑马,所以滕军的骑兵实力也不算弱了。此外,滕军中还有专门设置的讲武堂、军械所、总粮台,可谓面面俱到、五脏俱全。
话说刀子必须磨才能利,又说刀子磨好了就该用了。前几年滕国能自保就不错了,但随着时事移易,局势变化,尤其是去年底东海军在辽东大败元军,滕国公敏锐地察觉到时机来临,果断派人去到了南清河西岸,在沛县、鱼台县等一系列元国放弃管辖的地区建设了据点,扩张之心昭然若揭。
与此同时,他一下子扩招了三千候军,其中既有本地人,也有夏家老家淮南安丰的贫民,还有些透过牙人的渠道买来的高丽人和倭人,进行了简单的速成训练后,编入各部,把滕军的总兵力扩充到八千的规模,实在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了。
今天,夏柏所带来的,就是从金、木、火三部中抽调出来的一支野战部队,总数三千,其中有五百骑兵、四门大炮,剩下的步兵全员都是火枪兵,火力惊人!
随着夏柏的一声令下,这支部队便向左右展开,炮兵居中,骑兵护住左右和后方,步兵分成了四道横阵分列最外侧。一瞬间,气势就出来了,这不但彰显出了夏氏整军的成果,还体现出了他们不惜用武力解决问题的决心!
“这夏三儿是玩真的啊!”张弘纪看到这严整的军容,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过心气也被这么逼了出来:“混蛋,难道以为我张家无人了么?区区手下败将,也敢如此猖狂!”
虽然张家跟夏家这几年关系不错,但其实前者是很看不起后者的。
没办法,这是有过往战例为证的:当年忽必烈伐鄂,张柔驻白鹿矶,夏贵愣是视而不见,不敢去攻,眼睁睁看着他们北归;后来夏贵带兵攻亳州,虽然趁着主力不在的时机把城给毁了,但随后张弘略带着不多的一点兵力,就战胜了装备了火炮的夏家军。
有如此辉煌的历史在,怎能不让张家人对这群手下败将充满优越感呢?
夏柏听了他的话,冷笑了一声:“若是仲杰在,我或许还要掂量一下,但现在是七哥儿你……呵呵。”
仲杰就是张弘略,张柔九个儿子里面最有出息的一个。张弘纪平时就对这个兄弟有所妒嫉,现在听了夏柏的贬驳,脸色立刻涨红起来;又联想到之前别的兄弟在单州驻守的时候夏家老老实实的,自己一过来他们就反了,这岂不是看不起自己?于是就更加恼羞成怒了。
“哼,无知小儿,过后看你如何求饶!”
他当即便撂下一句狠话,打马回了城下的营地,把里面的人马全拉了出来。
他这边的人要少一些,满打满算才两千出头,不过其中有近半都是他从单州带来的骑兵,还有四门千斤炮,战术上仍然是有优势的。沛县附近地形平坦,全是荒野,也没什么险地和掩体,正适合骑兵发挥。
不过张弘纪好歹也是有家传武学的,没有贸然搞什么包抄骚扰,而是先列了一个堂堂之阵,同样是炮兵居中,不过步兵在内、骑兵在外,体现了双方兵种的不同侧重点,准备先怼上去会一会滕军再说。
不过事情的发展很快超出了他的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