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一定不会想到,他们前脚刚说完,后脚覃息吾在夜间遭刺客伏击,又遇到了燕知。
“英雄救美,我很感动呀。”
“……”明明是你贸然闯入。
“谢谢你救我啊。”
“……”那些刺客是冲着我来的,况且是你自己站到我身后的。
“咦,我长的很可怕吗,为什么那些人一见我就跑了?”
那群刺客原本刀刀致命,险些伤了燕知后,突然尽数散去,让人怀疑这是她自导自演的一个局;可此时她却如此直白地说了出来……
“姑娘,夜深露重,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覃息吾不问燕知为何这么晚出现在此处,只是如是道。
“你关心我,怕太子捉拿了我对不对?我知道,早上我扮成小厮混进去,已经让他面子上挂不住了,我又张口闭口只有你,他肯定是要恼羞成怒了……”
“姑娘究竟是何人?”覃息吾心下已有些打量,能知道他与太子关系的人,又知晓他的行程住处,如果是敌非友,恐怕是江宁王的人。
“无念。无忘的妹妹,无念。”
“难怪姑娘与无忘公子有几分相似。”覃息吾似乎并不意外。
“无念”是燕知在那场火患后,多年来整形保养的一副皮囊;“无忘”就是那副皮囊戴上一张普通的人皮面具,再以男装示人。
“我比他好看。”燕知笑道,“我很少听他赞许别人,你是一个。”
“令兄权谋无双,息吾自愧不如。只是还望姑娘带一句话,给令兄。”
“嗯?”
“太子宽厚,有朝一日继承大统,必是一方明君,守我尉迟河清海晏。”
“朝政之争,我一介女流之辈不怎么懂,也不愿参与。我今日接近你,也只是因为好奇。不过,”燕知眨眨眼,“你的话,我会带到的。”
覃息吾有一刹那的怔神,这位自称无念的姑娘,与幼时的故人,却有几分相似。
可是,她不是她……
她与他约定,厮守一生,有一天,她一定会来找他的……
覃息吾望着天边的月亮,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永生之约,倾心守候。
燕知道,他可能想起了她。
曾经,他说他爱她,与她海誓山盟,却终究为了权势美色弃她如敝屣。也许他真的为她动过心,只是那份所谓厮守一生的爱情在权谋等等面前,显得渺小而微不足道。
真正的情意,从来不是嘴上说说的。
玖言救赎了她灰暗无边的岁月,将她从地狱的边缘拉起,因此她,亦愿为玖言肝脑涂地出生入死。
彼时,她在火海重度烧伤,失明失聪失声,绝望、悲痛、惊惶、无助,万念俱灰之下只想一心求死——
却有一个人救了她,将她带回府上,悉心照料。
她情绪激动,几番抓伤了那人,他却坚持照顾她的饮食,治愈她的伤口,日复一日,不离不弃。
她执拗地不肯受他恩惠,不再相信任何人;他却更加执着,每每在她失控之际抱住她,用自己的怀抱温暖她。
慢慢地,她不再挣扎。
她想,怎么样都随他吧,她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了,一切都无所谓了。
他却惊喜万分地抱着她,原地生生转了一圈,好像以为她终于有了求生之念而开心不已。
他亦是第一次,惊喜之下勒得她有点疼,她没有吭声,也发不出声。
随即他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赶忙松开了她,又轻轻摊开了她的手。
她五识皆不明,因此感官异常清晰——
她能察觉到他的手指,微微颤抖着,在她手心上写着字。
手心上酥酥麻麻,那是一种奇异的感觉,说不清也道不明。
她不用睁开双眼,也知道自己的神情冰冷骇人;她却可以感受到,他的小心翼翼与细心体贴,还带着一种难以言表的愧疚与失而复得的喜悦。
她甚至有过那么一种匪夷所思的认知,他就是裴怀息。
可是马上又暗嘲自己在自欺欺人,裴怀息手握锦绣前程,又如花美眷在怀,又怎么可能在这里亲自照顾她,任劳任怨、无怨无悔?
那这个人是谁?
她一个面目可憎丑过无盐,又身无分文一无所有的人,值得有人如此大费周章吗?
一闪而过的悲凉,在毫无焦距的眼底无影无踪,他却又轻轻摊开了她的手掌——她知道,他又要写字给她了。
这个人很奇怪,很少安慰她什么,只是每天在她的手心上写一些他生活的琐事,以及一些民间的趣闻。
尽管她从不理会,却都记在了心里。
比如清晨说,他养的毛球又顽皮了,打翻了墨水毁了他新作的山水画;一会又说,今天给她准备了银耳莲子羹,汤羹怎么怎么地强身健体;午间又来了,说他上午学业有成,父亲对他赞许有加;等到了傍晚,他又讲起了城西李家的猪钻进了隔壁王家的鸡窝里……
可是这次,他只写下了四个字。
她却愣了好久。
这算是一份别致的安慰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