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公府从外面看有些陈旧,卫国公的祖上是开国大将,但只是世袭了五代,后来卫国公府的子孙人才辈出,战功累累,便有追加了五代的世袭,卫国公府未曾迁址,只是翻修了数次,所以内里是极为华丽的,到了这一代,虞家男子虞九翊是一品国公,而姜容的表哥卫国公世子虞宴任正七品吏科给事中,是虞九重钦点的探花郎,年纪轻轻前途不可限量,虞家二房,庶出的虞九滋,也是光禄寺少卿。
虞家的女子,虞九重是大郢帝后。
虞家是真正的皇亲国戚。
虞家一众人在虞府外等候多时,丝毫不敢怠慢。
姜容一眼便看到穿着朝服的卫国公,下了马车赶紧扶起卫国公“舅舅朝服还未曾换下,是本宫思虑不周,舅舅莫怪。”
卫国公作揖道“老臣不敢,公主驾临虞府是虞府的荣幸。”
“舅父可莫要说笑,舅父和母后兄妹一母同胞,虞府是母后的家也是本宫的家,本宫回自己家来看看,称不上荣幸。”姜容浅笑,说话稳妥滴水不漏。
卫国公夫人,段氏笑着打趣道“国公爷前些日子还念叨公主呢,只道公主大了与国公爷都生疏了,依妾身来看,哪是公主生疏了国公爷,分明是国公爷太重规矩。”
卫国公板着脸,语气中却不掩对姜容的宠溺“果然是妇人想法,公主念着亲情不遵规矩,我若在不遵从,岂不让别人看尽笑话。”
姜容刚想说话,后面的虞家小辈有个红衣少女跑到前面握住姜容的手“好久不见表妹,表妹可还记得我?”
姜容自是识得,虞家小辈姜容并非都认得,但这红衣少女眉眼处依稀与虞后有几分相似,同是虞家人,自然是有几分相似的,同时身份也是不凡,是卫国公府世子虞宴嫡亲的妹妹,卫国公嫡女虞大娘子。
世人皆道她姜容三生有幸,为郢国明泽公主,殊不知,这虞大娘子才是个有福气的呢……
“哪里敢忘表姐?只是宫中课业繁多,本宫也是难得偷了个闲,表姐可莫要跑去夫子面前告本宫一状就是了。”姜容垂眸掩下里面复杂的情绪。
“怎会?”虞大娘子贴近姜容耳畔,小声道,“只要表妹以后也对我的逃课视若无睹,我就谢天谢地了。”
虞大娘子声音小,但卫国公习武多年,怎会听不见?瞪了虞大娘子一眼,虞大娘子丝毫不惧,调皮的朝卫国公哦烦恼吐了吐舌头。
段氏看着爱女娇俏调皮的模样无奈一笑“公主莫要介意,都是妾身不好,把筝儿惯坏了。”
段氏出身津伯侯府,正所谓高门嫁女低门娶媳,段氏的母亲与卫国公府的太夫人是闺中密友,后来两人怀孕时间相仿,便定下了约定,若是异性,结下婚约。
虽说段氏出身对于卫国公府有些低了,不过自小与虞九翊一同长大,两人多少也是有些情分,卫国公府也不愿因此事落人话柄。
按照京城名门的习惯,段氏对虞大娘子的教养是有些不妥的,不过卫国公府的嫡出小姐,确实有娇惯的资格。
姜容摇头“无妨。”
几人又问候了几句便进了府。
入府后虞大娘子握着姜容的手道“表妹惧寒,那边的石子路有莲池,总归偏寒性一些,换条路走吧。”
虞大娘子难得这么细心,卫国公自然不会说什么。
姜容笑而不语,虞大娘子可不是个细心的人。
虞大娘子选的路偏了些,远了些,但确实如她所言,避开了莲池,只是走了不远,就有个小丫头撞到姜容身上,姜容今日穿的便是素色衣裳,这一撞,小丫头手里的水盆子撒了不少。
若只是水渍还好,只是那水有些浑浊,泛着淡黄,裙摆处皆是淡黄水渍。
卫国公府是传承久远的家族,家规古板严厉,能遇到这种事,也是少见。
云兰瞧着丫头这么不懂规矩,有几分生气,但姜容没发话,云兰便也没出声。
姜容垂眸看了看自己衣裳的水渍,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你是谁的丫鬟?”
小丫头不敢说话,跪在地上,知道冲撞了贵人。
卫国公不怎么关注后院的事,显然是不认识这个丫鬟的。
段氏身后的一个嬷嬷,开口道“奴婢看着像是三娘子身边的人。”
卫国公府除了世子虞宴,虞大娘子虞落筝,还有三位庶出的小姐,一位庶出的少爷。
“三娘子?”姜容重复了一遍,想着前世的记忆,应当是叫,虞落鸢,“并非本宫难为你,本宫这身衣服是火蚕锦所织,你这水一泼,本宫最近几日可都要裹着大氅了。”
卫国公估摸着姜容不会真的动怒,道“虞后娘娘也赏下来两匹火蚕锦,既然弄脏了公主的火蚕锦,自当还公主一匹。”
而这小丫头也缓过来赶紧求饶“贵人饶命,三娘子病了奴婢也是着急换热水。”
姜容还没开口,后面的红衣少女慢悠悠踏着步子道“不过是下贱奴婢,打死就是,哪用得着珍贵的火蚕锦来偿?”
姜容笑了,虞大娘子的性子还真是想什么说什么,估计在场的众人都是这么想的,却只有虞大娘子敢说出来。
贵族圈的小姐多是爱护自己的名声,像虞大娘子这种的,除了张狂,便就是卫国公府给予她的底气。
幸亏虞大娘子是嫡女,有亲娘段氏护着,不然早就不知道死多少回。
出人意料,姜容表示赞同“表姐说的是,打死便是。”
但紧接着话锋一转“可打死,也换不来本宫的火蚕锦,表姐觉得呢?”
虞大娘子完全不惧“那便去找虞落鸢,虞落鸢的奴婢做错了事,主子也有责任。”
“表姐这是要本宫打死三娘子吗?”姜容掩唇轻笑,“母后总说本宫被娇惯长大,性子总是烈了些,如今一看,表姐比本宫性子还要烈。”
段氏见自己女儿落于下风,心里只道稀奇,有些日子没见明泽公主了,怎得如此巧舌如簧?
“筝儿莫要胡言,哪有未出阁的女儿家把打杀放在嘴边的?让公主看了笑话!”段氏装模作样训斥了虞大娘子几句,虞大娘子不服气的撇了撇嘴,也未反驳。
姜容没在理段氏虞大娘子,道“舅父,本宫先去更衣再来叙旧,这丫鬟免了死罪便是,不过一件衣裙罢了!”
“只是,本宫出来的匆忙,也没带着备用衣裳,劳烦舅父了。”
卫国公道“公主客气了,筝儿前些日子刚做了些新衣服,算是将功折罪,筝儿,带着公主去你闺房更衣。”
虞大娘子被段氏训了两句,也收敛了不少,拉着姜容去了自己的院子。
虞大娘子的院子不远,房里烧着地龙,姜容在外面待了一会手有些微微泛凉。
虞大娘子找出几身崭新的衣裙,虞大娘子今年十四,比姜容长了两岁,衣服并不算合身,但是除了虞大娘子剩下的都是庶女,庶女的衣裙在好也越不过嫡女。
三件衣裙,一件绛紫,一件烟青,一件梨花白。
姜容拿了一件最为厚实的烟青长裙,是素日穿着最为常见的款式,里面一层厚厚的绒毛。
“劳烦表姐在准备一件大氅。”姜容换完衣服,道。
虞大娘子吩咐下人去拿,开了口“表妹这换掉的火蚕锦,扔了有些可惜。”
姜容点头“是有点可惜,但是都脏了,本宫是不会在穿的,云兰?”
尾音上扬,意思在明显不过了。
云兰吓了一跳,平日公主赏些东西就罢了,这火蚕锦实在是太珍贵了,断不敢要。
虞大娘子笑了“表妹出手当真大方,不如就把这衣服给我吧,我自会替她寻个好去处。”
姜容敛眸,勾起一抹淡笑“毕竟是本宫穿过的衣物,表姐若是打赏给了小厮,本宫的名声……”
虞大娘子撇了撇嘴“表妹想多了,虽然我确实不喜欢你,但是你我皆是嫡出,是嫡亲的表姐妹,表妹你就看戏吧。”
“哦?”姜容勾唇,虞府这么多年还算得上平静,段氏是当家主母,行事素来狠辣,庶子庶女无不畏惧段氏,虞大娘子娇惯着长大,唯我独尊,宠的比姜容这个公主还像公主,挑了挑眉,“这是谁惹表姐了?”
虞大娘子眯了眯眸“虞落鸢。”
姜容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虞落鸢身边的丫鬟,也就是撞到你的那个丫鬟,勾引我兄长。”
大郢规定偷盗皇家物品,若是奴婢,核实之后主子是可以自行对府里奴婢责罚的,通俗一点便就是可以处以私刑,而若是哪家的娘子郎君,则是看情况而定,这个罪名落实,不死也要脱层皮。
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姜容笑的越发温柔。
“你的好戏是什么?”姜容道。
“火蚕锦赐给那个丫鬟……”虞大娘子眼神发狠,“然后以偷盗公主衣服为由,处以私刑。”
若是这么简单,虞大娘子大可以称自己的首饰衣物丢失罢了,为何借姜容的火蚕锦呢?
狠毒有余,谋略不足,姜容抚去衣袖的褶皱,漫不经心开口,“整治个下人罢了,表姐一贯喜欢闹大。”
“暗地里处死她难泄我愤。”虞大娘子绞着帕子,狠狠道,“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本来庶女出身就很低下,出了这样的事在京城各位嫡出娘子面前更是上不得台面,闹得,越大越好。”
最后四个字虞落筝加重说的,原本姣好的容颜有些狰狞。
这只是个开始,窥伺自己不该得到的东西,就该做好身败名裂的准备。
姜容心中如同明镜,扶了扶头上的羊脂玉簪,似笑非笑“表姐不说实话,本宫也甚是无奈,既然那丫鬟勾引表哥,回头本宫便禀了舅舅,任表姐处置。”
虞大娘子急了,赶紧叫住姜容,若仅仅只是勾引虞宴,虞大娘子哪里会恨得咬牙切齿。
姜容回头瞧着虞大娘子,眉眼弯弯,声音婉转动听“久闻表姐心悦苏世子,姐妹共嫁西沣世子,同侍一夫,不失为一段佳话。”
虞大娘子自己不说实话,想利用姜容去除掉虞落鸢,还真是当姜容是曾经的那个少女。
虞大娘子想得简单,听到这话当场未曾起疑姜容哪里得来的消息,当即开口“虞落鸢她做梦!敢跟我抢?她也配!”
姜容故作惊讶“原是表姐竟不愿?是本宫误会了。”
随后,姜容慢吞吞的道“本宫这有两笔交易,能让表姐得偿所愿,只是……”
虞大娘子没想到姜容竟是都想好了,当下重新把姜容从头到尾审视了一遍,皮笑肉不笑“若非是表妹自宫廷出来,我真的怀疑在我眼前的这个公主是否是真正的公主。”
姜容任虞大娘子打量,淡然的站在那,毫无紧张可言。
“表姐此言可真是好笑,旁人不晓得也便罢了,本宫乃虞后亲封明泽公主,是有人能冒充的吗?”
虞大娘子摇头“那表妹之前隐藏可真是够深。”
姜容顺着虞大娘子的话说了下去“这不是把表姐当成自己人这才敢表露一二吗?”
“哦?”虞大娘有些恼意,被人算计的感觉,“那表妹这生意我不得不做了。”
随后讽刺的说了一句“毕竟,表妹可是把我当成自己人。”
姜容应了“正是这个意思。”
虞大娘子被噎了一下,表情略僵。
姜容从容不迫的说出自己的两笔生意“这两笔生意价格不同,低一些的呢,是除掉虞三娘,至于这高一些的……”
姜容垂眸,将眸中的异样遮去“苏世子良缘。”
虞大娘子一听,并未欣喜若狂,反而皱眉“价格是什么?”
姜容淡淡道“一命换一命,虞三娘再不济也是虞府庶出三娘子,本宫动手风险不小,自然这价格嘛……”
虞大娘子不耐烦的打断姜容的话“谁的命?”
姜容歪着头,双眸深深的凝视着虞落大娘子,虞大娘子被看的有些毛骨悚然,哪怕温暖如春的屋子里都似乎溢出了丝丝凉气,侵蚀入骨,姜容原本涂抹的脂粉,虞大娘子越看越觉得白如死人,整张脸都是死白色,唯有那一点红痣,红的如同血液凝成的一般,随后那发白的薄唇,张闭之间,吐出三个字。
“你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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