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周英就带了秦玉琳,还有周西门的母亲周英娘。自周西门懂事起,就一直看着母亲病恹恹的,平日里鲜少出门,不要说入宫了,大街上几乎都没有逛过。这次为了儿子,也强撑着从床上爬起来,进宫求武帝开恩。
武帝看着一夜白发的周英,满面英气的秦玉琳,又看向柔弱无力的苏英娘,心思百转,看见这个苏英娘,武帝便想起梅玠……
那日,身为大将军的,参加了宫宴,喝得有点醉醺醺的,出了殿去小解,晕乎乎地找不到路,一阵悠扬的琴声,美得不若凡间曲子,他便顺着琴音跌跌撞撞地走过去。
一池的荷花,接天蔽日,满池的荷花,清雅若仙,他站在那里,便见一叶扁舟,上面坐着两个绿衣罗衫的女子,素手抚琴,美轮美奂!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
直到船儿上岸,他便从藏身的角落里走出来,情不自禁地说“荷叶田田荷花娇,贴波不碍画船摇,半支青莲扶摇上,芙蓉不及美人腰!”
“呸,哪里来的浪子……啊,你……”梅玠没有想到在这里遇见,一时羞怒,大喝道,“赵将军大胆!”
同船的美人正是苏英娘,她是苏家嫡长女,天宁王朝最美的两个女子俱在了。
早就垂涎两个女子,只可惜一个早已指婚周淳,一个却是东方苏的梅妃。
酒壮色胆,便上前求欢,抱住梅玠不放,连声地说“南自小便心悦梅妹妹,但凡你喜欢的,南无一不送到你的面前,但凡你不喜欢的,南竭尽全力阻止,梅妹妹,你怎地就嫁与了皇家?”
悲悲切切的男人,声泪俱下,梅玠一时心软,便急急地拉了他快步离开荷花池。
苏英娘早知喜欢梅玠,但是如今一个将军,一个梅妃,天涯咫尺,已是陌路,再纠缠,只怕灾祸临头!
她见两人拉扯而去,便不顾瑶琴,匆匆逃走,慌乱之中在花园里却撞上正在行走赏花的越江吟,越江吟惊诧地问她何事?苏英娘慌乱中说了一句“赵将军轻薄梅妃了……”说毕,惊悚住口,面无人色。
越江吟也不答话,拉了侍婢转身就走,一路头也不回,瞬间便不见了身影……
酒醒后,看见赤身的自己和梅玠,冷汗唰地就下来了!
在灭门和自救之间,他选择了立即带兵造反……
作为自小的手帕交,梅玠流泪恳求不要伤害苏英娘,红颜祸水的她,为了苏英娘,甘愿苟延残喘地活着……
此时,武帝一身大黑绣金色团龙的袍服,端坐龙椅,好似睥睨天下俯视万生!
看着跪了半天,头手伏地的周英、秦玉琳和苏英娘,武帝面无表情,老僧入定一般。三人的冷汗就沿着脊背一串串地流下来。
许久许久,武帝似乎从打盹中醒来,慢条斯理地说“周爱卿何事?”
周英立即毕恭毕敬地回话“臣之孙周西门,品行有失,臣下教导不严,犯下滔天大罪,万望吾皇念老臣一生忠君爱国,留他一条命!臣衔环结草,世代报不完吾皇大恩!”
秦玉琳和苏英娘亦叩头不已。
武帝稳如泰山、雷打不动地坐着,看着周英,就像看大街上信口雌黄的骗子一般,半晌不言语,也不喊起。
周英横下心,坚定地跪着。
“你们回去吧,朕累了!”半天,武帝说了这么一句,起身就走。
周英无论怎么叩头,秦玉琳和苏英娘怎么恳求,他都头也没有回一下。宋德扶着他,转头给周英说“周大人请回吧!不要惊扰了圣上休息。”
周英三人无奈,只好回府。
数日来,周英不停地在朝堂上求情,交好的百官也跟着求情。
武帝怒摔几次奏折,说情的文官武官全被怒斥,尤其是御史毛睿,顾不得武帝怒斥,一再地说“虽然郎中令言行有失,但是却罪不至死,打一顿板子,着他与菼郡主尽快完婚,可堵天下悠悠之口!”
武帝气急“把他给朕拉下去,狠狠地打,四十大板!”
咳嗽不止。
毛睿被拉下去,噼里啪啦打了一顿,一边惨叫一边喊“圣上,万万不可杀他,万万不可杀他!”
武帝气得手指发抖“打,给朕打!”
又指着周英“周卿,这些事都是你家教有失造成,你不负责任,任由郎中令胡作非为!自今日起,你若再提饶恕郎中令,朕便给他一个斩立决,你倒看看朕是舍得还是不舍得!”
周英噗通倒地,晕死过去!德公公立即喊人抬了出去,交给周府侍卫周艺,带回周府。
众臣各个自危,齐齐跪地求饶“圣上开恩!圣上息怒!”
武帝“你们都反了,反了!”一脚把龙案踹了!
德公公嘴角一抽,这大概是史上最倒霉的龙案!
武帝袍袖一甩转身就离开朝堂,德公公便喊“退朝”!紧紧地追随了过去。
一连数日,三司不停地提审周西门,打得皮开肉绽,又不停地有人把消息传给周府,苏英娘茶饭不思,数日便半条命没有了。
消息也着人传到了西北边疆,周淳闻听儿子因为行为不检要择日问斩,心神俱裂,泪流不止,唯一的儿子,最优秀的儿子,居然被杀头?没有了儿子,还有什么指望?
然而,武将无诏不能随便回京,私自回京,等同谋反,儿子没有了,自己再触怒圣颜,周家一门只怕凶多吉少了!
不提周淳多么煎熬,但说周英。数日来,街上百姓每日均看见周英马车麟麟,带领夫人来到华府,求见霁月公子,然而华府均以“公子不在京城”拒之门外。
眼见周英每次佝偻着身子离去,百姓便指指点点“这次,郎中令可完了,那么好的人,真的是被菼郡主害死了!霁月公子都不管了,真的是没救了!”
就在百姓议论纷纷时,周英也不备礼,白衣素鞋,披头散发,步行去了贤王府邸,管家看他那样子,很是决绝,吓了一跳,吩咐他稍等,小跑着去找赵棣。
赵棣正在和关怒下棋,管家不敢打扰,站在旁边,默默地候着。
半个时辰过去,赵棣落下一子,拍手曰“你输了!”关怒仔细看看,哀嚎一声“又是一子!又是一子!”转身看见身后的管家,没好气地骂道“怪不得小爷今天手气这么差,原来是你在背后放的丧气!”
管家立即下跪“关大人饶命,小的才刚过来,是给王爷报信的。”
赵棣温声说“他不过给你开个玩笑!你且起来,有什么事?”
管家说“周英周大人来了,奴才看他样子不对,不得不打扰王爷雅兴。”
“怎么不对?”赵棣好奇了,他知道周西门的事最近弄的沸沸扬扬的,父皇似乎决心要惩治,周英无头苍蝇一般到处求人。
“奴才看他一身白衣,披头散发,很是决绝,奴才想,他似乎做好了必死的决心……”管家的声音越来越小,后来偷偷看一眼赵棣,闭嘴不说了。
赵棣皱眉,周英这是做什么,跑自己门前来以死相求?
关怒看他摸索着一颗棋子捻来捻去,桃花眼眨巴着说“这有什么好发愁的?他无非是求你在圣上面前求情而已。”
赵棣“父皇明显对此事反感,我若此事凑上去,只怕惹得父皇恼我!”
关怒摇头“错!圣上为什么封你为贤王?贤能之王便做贤能之事,周西门这事儿明显是你堂妹弄出来的事,圣上气恼之下有些下不来台而已。太后不是马上要过生辰了吗?这倒是个由头不是?谁都知道圣上至孝!”
赵棣仍旧低头沉思。
关怒便叫了管家“去,把周大人叫进来,一身白衣在王府门口站着,太晦气了!叫他进来,我揍他一顿!”
管家犹疑着不知所措,赵棣示意管家去请。
周英进来倒头便拜,口呼“贤王就命!关大人救命!”
关怒嗤笑说“你是求贤王,还是求本官啊?你一个头办两件事,周大人好划算!”
周英急忙再次给关怒磕头“臣下知道贤王,为人以善、德济天下,关大人见多识广、神通广大,求贤王和关大人救吾孙儿!臣愿以周府满门性命担保,世代追随,唯二位马首是瞻。”
赵棣为难地说“周大人请起,此事不是本王不帮你,真的无能为力!”
周英只一味地磕头!不一会儿额头都磕出血来。
赵棣只叫管家扶周英起来,也不答应。此事重大,他不能冒险。
关怒站起来,走到周英面前,狠狠地揍他一拳,打得周英瞬间口鼻出血“你个老匹夫,给贤王和小爷出这等难题!明知道此事不可为,想害死我们呀!走走走,我们去圣上面前评理去!”
拎了周英的衣领就往外走。
赵棣急忙喝住关怒“停下!”
关怒转身看着赵棣“我把他弄走,省的你为难!”
赵棣叹口气说“等我一下,我和你们一起去!”
赵棣和关怒骑马,关怒把周英提起来横放在自己身前,三人两马嗒嗒嗒地向皇宫跑去。
武帝正在和秦少杰等人议事,侍卫卫甲进来禀报“贤王和关大人请求面圣。”
秦少杰等人立在一旁,武帝纳闷“他们二人可说有何事求见?”
卫甲道“周英大人跟随他们一起。”
武帝登时脸沉下来“混账,既然如此清闲,告诉他们,昨日元宗师来了,贤王和关大人便与宗师大人切磋一下技艺吧,过得了元宗师一关再来见朕!”
切磋?打倒元宗师?秦少杰等人立即劝谏“圣上,元老是暗卫宗师,武功深不可测,而且毫不心慈手软,贤王要过他一关非死即伤啊!望圣上三思!”
武帝烦恼地挥手“朕意已决,不会更改!”
卫甲领旨,走出去向赵棣和关怒传达了圣意。赵棣和关怒虽然震惊,但是看了一眼更加无措的周英,便沉声对卫甲说“带我们去吧!”
谁也不知道元宗师到底和贤王和关怒到底怎么切磋的,后来大家都看到贤王一身血,昏迷着被人抬进贤王府。关怒也只剩下半条命的样子被府里人抬回来。
接下去就传来也是半条命的周西门被放回去府里了。
而且还解除了周西门和菼郡主的婚事。
不管怎么说,玉韶华和关怒现在是好朋友了,他被打半死,玉韶华是一定要去探望一下的。
带了礼物,本来想着心四陪着去就好了,但是子婴说他也要去。玉韶华说“关致远是的太尉,是不是太冒险了?”
子婴说“我小时候只被绣衣卫的人追杀过,秦少杰说不得会有我的画像,其他文武官员估计是不认识的,何况这十多年过去了,我的样子也变化很大。关致远是大燕的太尉,我想去太尉府摸摸底。”
玉韶华点头,叮嘱他见机行事。
太尉府管家报了玉韶华来访的信息,关致远亲自出来迎接,惊动了太尉府上下老小都出来看。
只见那三个人,个子最高的少年几近两米,肩宽腰窄,一身大红的衣衫,头发却简单地红色丝带绑扎后面,五官无比地立体,湛蓝的眸子温和暖人,虽然不是大燕人,却俊美如天神一般。另外一个少年,一身玄衣,身高稍微矮一点,但是足够在大燕人中鹤立鸡群,更加突出的是五官极为精致,眉目如画!眼珠黑曜石一般闪着柔柔的光,眉墨而长,斜飞入鬓,鼻梁高挺,唇瓣如花,放眼大燕,只怕难以找出第二个容貌如此出众的少年,只不同的是周身冷冽,难以亲近。
那第三个少年,身高较之身边两个,便矮得明显,也纤弱得很,但是容姿气度卓尔不凡,容貌更是与子婴不相上下,尤其一对大眼,黑瞳过分地大,使得人望一眼便觉得要淹没其中,一身白袍,无限风采。
一院子的女人都被美男三人组惊呆了心智,平时觉得自己家少爷和小姐在京华算是姿容数一数二了,可是在这三个人面前生生地排到最后,甚至不够看了!
“哼,整天觉得自己美,看人家霁月公子,连身边的侍卫都如天人一般,大姐以后还嗲给谁看?!”身穿绿萝衣衫的女子站在一角,偷偷地看和关致远寒暄的公子,心里如小鹿撞过一般。
“二小姐,我们走吧,一会儿被大夫人看见就不好了。”侍婢拉着她的袖子,急切地提醒。前院本来就不是他们能多来的地方,何况这里还是主院老爷接待客人的地方。
关颖悻悻地随着侍婢走开,一边走一边说“大姐最近在干什么?”
侍婢小声地说“二少爷受伤了,大小姐在照顾二少爷呢!”
“呸!照顾二哥哥?不要脸!”关颖呸了一口,正想再说什么,忽然看见关夫人黎婉容带着一众婢女、嬷嬷过来,自己的娘亲、关致远的小妾崔莹莹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马上一肚子不满飞到九霄云外,脸上带了恭谨,跪在路边给黎婉容请安。
黎婉容看见关颖的样子,也不问原因,垂眼看她一下“跟着宫里的嬷嬷好好研习,趁年轻多学一些,你也不小了。”关颖急忙恭谨地点头称“是,一切都听母亲的。”
黎婉容没有多停留,继续走过去。崔莹莹看了她一眼,什么话不敢说,仍然随着走了。
关颖站起,看着远去的一群人,气恨恨地咬牙转头双手握拳在袖笼里,心里暗暗说“待出头之日,定百倍讨回!”带领侍婢脚步快速地离开主院。
关怒那边就派了人过来,说二爷已经醒来,知晓霁月公子来了,着急叫过去呢!
关致远笑了一下“小儿和公子情同手足,也是缘分!”
玉韶华也微笑“我确实与关怒一见如故!初来京城,万事不熟,多亏了关二爷关照,否则不知道出多少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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