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倒是入戏,哭嘤嘤的博求同情,料想杨氏心软定不会拒绝她,却没成想杨氏直接翻了脸。
她手掌一翻拍在桌上,盛怒道“荒唐!”她面上不可置信,音调都拔高了些,“三弟妹,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现如今月娥已经是他蔺家的媳妇,当初拜堂的时候,你也是在场的!她才刚嫁出去多久,你就要把她接回来!”
顾氏舔了舔唇,遮掩内心的心虚,哭着说道“大嫂,我也知道我这请求无理,但是……我是真心担忧月娥,你说她一个姑娘,在外头也没个亲人帮衬,蔺家的人若是真的欺辱了她,我都不知道啊!大嫂,我后悔了,我不该将月娥嫁的那么远,我这些日子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大嫂!你就成全我吧!”
“就算沈月娥嫁的人在京城,也没有你整日都去查看的道理!”杨氏被她气的颞颥发痛,喘着粗气训道“她已经去江南蔺家,满打满算都快一个月了,木已成舟,你现在把她接回来,像什么样子!”
沈若华顷身拉住杨氏的手,安抚的拍了拍,镇定道“母亲无需动怒,三婶一副慈母之心,担忧四妹在江南过补上好日子,也是可以理解的事,娘先喝口茶静静心。”
眼看沈若华替她说话,顾氏高兴坏了,膝行上前说道“大小姐,你帮一帮妾身吧,月娥也是大小姐的同族姐妹,她现如今在京城受苦,我忍了这些日子,实在是忍不下去。大小姐就帮妾身,接她回来吧!”
“接四妹回来倒是不难。”沈若华拉了顾氏起身,示意她先坐下,笑容乖巧的说道“只是三婶想如何领四妹回来呢?母亲方才说得对,四妹已经和蔺家的成了亲,木已成舟,人可不好随随便便往回领。”
“那便叫他二人和离!”顾氏当机立断,“当初月娥嫁人,除了咱们自己家的,没有人知道,只要悄无声息的和离,再把月娥接回来,也没人知道她之前嫁过人不是!月娥能多在我身旁留几年,我才安心啊!”
杨氏嘭的搁下手里的茶盏,横着顾氏道“要在你身边留到什么时候?留到你百年以后入了土,帮她熬成老姑娘,等你到了地底下投了胎才算能彻底放心她吗!她已经是蔺家的人了!没人知晓她出嫁,蔺家能不知道?江南百姓不知道?”
沈若华面上带着和煦的笑容,缓缓启唇“自然可以靠着和离的法子将四妹接回来,无非是耗费些功夫,我能帮三婶这忙。但……麻烦的是,等四妹回来了,三婶要她如何自处?是一辈子留在三婶身边不出嫁?”
顾氏拧着手里的丝帕,“这……这嫁当然要嫁,左右也无人知晓月娥之前嫁过人,届时,妾身给她在京城,寻一个品行好的,不嫌弃的,让她能离妾身近一些,妾身也满足了。”
“她身上守宫砂都没了!你还做那些天方夜谭!我看你不是没睡好,你是睡的太多了!白日做起美梦来了!”
杨氏拍案起身,指着房门吼道“你给我出去!今日我不与你计较,权当你今天的话没说过!若日后你再做这样的心思,休怪我不顾及同府情分!”
顾氏受了惊,起身时踩着了衣角,狼狈的摔坐在地上。杨氏说的也直白,就差没指着她的鼻子道出她的狼子野心,顾氏满脸通红,仓促的站起身,礼都来不及行便急匆匆的离开了惊蛰楼。
杨氏愤愤坐下,气的直拍胸脯,沈若华将桌上的茶推了过去,含笑叫她消气。
“我如何能消得下这口气。平日里知道她心眼多,一心想让她家沈月娥嫁进高门,她背地里做的那些事儿我不是不知道,她勾搭的那些官夫人,不知有多少到我这儿来抱怨。她那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自己还觉得天衣无缝呢!”
“觉得沈正平要死了,就生怕她那女儿烂在自自己手里,迫不及待的找了人把女儿嫁了出去,现在知道沈正平没事,居然想出这样的昏招!真是荒唐!”杨氏又气又怒,被口水呛着,咳嗽了好久。
沈若华哭笑不得的替她顺着气,软声安抚说“母亲生她的气做什么,明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娘日后别理她就是了。她自己想的美,只管她自己去掰扯好了,那蔺家也不是蠢的,娶到手里的媳妇,哪有拱手让出去的道理。现下沈正平平安归来,升官指日可待,蔺家巴不得留着沈月娥日后来攀攀亲,哪里肯放人。”
“她那脑子里装的都是稻草!这么多年也没个长进,气死我了。”杨氏吁了口气,缓了好久才渐渐冷静下来。
…
…
无趣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眨眼间便到了皇后的赏菊宴。
黄昏时分,沈家受邀的几个姑娘乘上马车缓缓往皇宫行去。
“这还是我第一回进宫呢。”沈嘉荷撩起马车的帘子,好奇的往外张望着。
坐在她对面的沈蓉立即接话说“六妹妹,这皇宫可不比府上,也不必寻常人家,届时你一定要你跟紧了我,莫要自己在宫内乱跑。今日赏菊宴去了不少的京城贵女,你警醒些,可莫要冲撞别人。”
沈嘉荷敛了敛笑容,双手叠在膝上安静了下来,同她坐在一边的沈宜香笑着瞧沈蓉看去,说道“二姐不愧是进过宫的人了,这说话都比平日里有底气了些。”
“都是为了大家好,三妹可别怪我说话着急。”沈蓉不动声色的回了句。
沈宜香勾着唇别过头,看着帘外的风景不明情绪的叹了声,说道“长姐就是比咱们福气好,早早的就被太后派来的轿子接进了宫,哪里像我们,还得乘着马车进去。”
“太后与长姐有缘。届时咱们都去御花园那儿候着就是,长姐早晚要去的。”沈蓉捻了捻指腹,缓缓道。
沈府的马车停靠在皇宫门前,三人整理了一番行装,便一道进了宫。
一路上有宫女指引,没耗费多少的东西就到了御花园。
园内已经有不少的女子,一副副年轻貌美的面孔,称得上是百花齐放。
皇后本是请了京中的女子,事后几日怕是觉得不妥,也给京城官员家中适龄的公子也发了贴。
同在御花园内,却分了两个不同的地方,女宾这头赏花闲聊,偶尔作画对诗取乐。男宾那头却有投壶射箭的一类,远远的就能听见如火如荼的比试声,不少女子都站在边上看着,时不时的叫两声好。
沈家的两个都是第一回入宫,沈蓉寻到了几个平日里说得上话的姐妹,去边上赏花了。
沈嘉荷找了许久也没找见沈娇雪,只能寸步不离的跟着沈宜香,二人就坐在御花园内的小亭里,默默欣赏着园内的风景。
沈若华此时人正在寿康宫中,安怡在一旁帮太后挑选赴宴的朝服,太后盖着锦被坐在榻上,眉宇间带了些烦躁。
沈若华打量了太后几眼,说道“太后若是身子不适不能前去,不如与皇后娘娘说一声,切莫逞强。晚间的风大,极易吹伤了身子,太后还请三思。”
“这样的场面,少了哀家怎么能行呢。”太后摆了摆手,嘴角弯了些许,“皇后也是好心,现如今皇上的皇子各个都封了王爷,在京城有了府邸,但这府邸里没有个让人放心的女主人可不行,这事也是时候该操办起来了。”
“诸位王爷恐怕都已经进宫了,现下大约在御花园那边,你先过去看看。你明年就到了及笄的时候,趁着今日京城里适龄的公子王爷都在,你过去挑挑,看有没有称心的,哀家给你赐婚。”太后试探的笑说。
沈若华理了理腰间的流苏,不疾不徐的笑着回答“多谢太后,只是臣女还早,还想留在府里多陪母亲几年,不急于一时,臣女的表姐清音至今也未婚配,臣女也不想太早离家。”
太后顺意的点点头,心里还是有些不甘,“哀家理解你想多陪陪杨氏的心思,但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也别因为你母亲辜负了自己。这订了亲也不一定马上就成不是,早订下来,也是让你母亲安个心。”
安怡捧着朝服走了过来,“太后,该换衣裳了。”
“嗯。”太后撑着桌案坐直了身子,对沈若华笑了笑,“你先过去吧,不必在这陪着哀家了。”
沈若华顺从的起身行礼,“那臣女先行告退。”
沈若华退出了寿康宫,蒹葭站在殿外等着她,见她出来便迎了上去,说道“小姐,方才表小姐来了,知晓你与太后在寿康宫谈话,就没有打扰,现在正在宫外等着呢。”
沈若华拧了拧眉,步子加快了些,“她怎么也不进去……”
来到寿康宫前,果然见杨清音站在那儿,正出神的盯着宫门前摆着的菊花,偶尔与边上的侍女交谈两句。
沈若华走上前去,拍了拍她的肩头。
杨清音扭过身,亲切的喊了声“华儿,你可出来了。真叫我好等。”
“怎么不进去,站在这里傻等,还穿的这样单薄。”沈若华轻叹了声。
“你和太后在里面说话,我不方便进去打搅。”杨清音同她一起往御花园去。
走在路上,四下都没什么人,杨清音示意侍女走远了些,感慨的对沈若华道“华儿,实则今日我本不想来的。”
沈若华看了看她,“你担心什么,无非是一场宫宴罢了,权当解闷。”
“哪有那么简单。”杨清音黛眉轻蹙,压低了声音,“之前我在书房外头,听见哥哥和爷爷聊天,说……皇后娘娘打算给太子选妃,属意白家的白云锦。但皇上不喜,言语间有看重我的意思……”
沈若华一愣,脚步顿了顿,“什么时候的事儿?”
“大约就几日前吧。”杨清音拧着绢帕,言语间带着浓浓的抗拒,“华儿。我真心不愿。”
“但不说太子是怎样的人,偏皇后那样的性子,若我成了太子妃,日后恐怕要整日提心吊胆,惶惶不可终日了。”
沈若华敛了敛眸,思及前世,这时杨清音已经嫁给高元举,皇后并未因为给太子选妃,举办了什么赏菊宴,甚至由于太子回京后被她和公孙荀算计,导致这选妃一推再推,总之,是没有皇上相中杨清音的这事。
沈若华看着杨清音的侧脸,心里隐隐有些担忧,可还未等她深思什么,便听杨清音继续道“更遑论,我已经有心上人,怎能嫁给太子。若是他知晓,怕是要苦死的……”
沈若华美目瞪大,诧异的看着杨清音,“表姐,你有心上人了!”
杨清音面色绯红,羞赧的咬了咬下唇,“我已与他互通过心意,只是还未告诉哥哥他们。他与哥哥他们有些误会,我就想再等些日子,等我铺垫些后再和哥哥祖父讲明。只是,不成想竟有今日这一幕。”
沈若华将她拉到一边的墙下,认真的问道“表姐,那人是谁?”
“你知晓的,是当初救了我的陈力,他本名叫陈殷。”
沈若华倒吸了一口凉气,并非她看不起陈力,只是杨清音身为太师府的大小姐,大将军之女,陈力的身份配她无异于登天一般的困难。沈若华万万没想到,杨清音这样的性子,居然看上了他。
眼看着沈若华眼底的复杂,杨清音有些着急的说道“华儿,你莫要不信,我是认真的!我及笄这些年,迟迟不肯嫁人,唯有他是我想一生陪伴之人,我既做了决定,就不会更改!”
沈若华斟酌片刻,犹疑道“表姐,他、他只是一个七品的校尉,可你……”
“华儿,他如今只有十六啊!”杨清音捏紧了拳头,提起他眼底都冒着光,“我信他有一日会到哥哥和祖父认可的位子,我也愿意等,愿意陪他一起走。”
“他无门无世,只是个寻常百姓罢了。”
“华儿也信门当户对?”杨清音面目严肃,“我只知我喜欢他,就算他是寻常百姓,我也愿与他相伴一生!”
沈若华哑口无言。
她并非是看低陈殷的身份,反之他是兄长的副手,和沈戚是兄弟,沈若华对前世的燕鸣和他都有印象。
从他前世的作为,沈若华也知道陈殷是个值得托付的人,但她知道这些,不代表杨太师和杨景恒也能知道。
沈若华无法,轻轻叹了口气,“表姐,你要我如何做?”
杨清音弯起眉眼,沈若华还从未见她这样欢悦过。
“我不想嫁给太子。我想嫁给他。华儿,我没有你聪明,只能来求你,若是届时皇上真的想让我嫁给太子,求你帮我想想办法!”
沈若华眼睑稍敛,缓缓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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