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完了生完了气,雯夏却又笑了。
这下把宣白弄糊涂了,“你不是真傻了吧?怎么忽怒忽笑?”
“如果他可以闭了嘴不说话,恐怕也就不是他了。”雯夏翕然一笑,她喜欢的,不就是这样的王弼么?如果他改变了,还是当初那个那个可以让她心动的王弼么?一定不是了。
宣白看着雯夏一个人对着灯傻乐的模样,竟然觉得有些不舒服,就好像雯夏到了一个他触摸不到的地方,虽然能看到,却怎么都碰不到。宣白道:“别乐了,听说司马将军对他很不满,那家伙要是再这么无法无天下去,恐怕就命不久矣喽。”说这话的时候宣白倒有些幸灾乐祸,他是有些夸大其词的,因为王弼怎么说也是建安七子之一王粲的后人,他本人也声誉很高,要除掉他,司马师总要考虑周全。
但是雯夏不知道,听宣白这么一说,雯夏倒是真的有些急了,王弼的性子她明白,若是看不顺眼的事情,他才不管对方是什么人,那些尖刻的话一定少不了。此刻司马氏两兄弟刚刚压制住了朝中的异动,是最不想听到这些反对声音的时候,可偏偏王弼就是那个往枪口上撞的家伙。“真是笨蛋!”雯夏苦笑着摇摇头,王弼才不管谁是鸡蛋谁是石头,总之触了他的逆筋,他就一定要讨回来有什么办法呢?谁叫自己喜欢上了这么个家伙。雯夏有些气急地拍拍额头,等到出了宫,一定拉上他就走。能走多远走多远,离洛阳越远越好,天高皇帝远,到时候就没人能把他们怎么样了。
墨影大概是将雯夏的要求转告给司马炎了,过了不久。他便回来,也带回了司马炎的回答。
“你可以见铭儿,不过见过之后,要马上离开。”
这是墨影带给雯夏地话,也是司马炎要对雯夏说的话。
“铭儿——”雯夏现在唯一的犹豫便在铭儿身上,将他留下,雯夏觉得有愧,将他带走。又不可能,若是为他留下,雯夏又觉得有憾。不管了,先见了铭儿再说。
“娘,抱,抱。”才一岁多点儿的小孩子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命运到了需要抉择地关键时刻?他一见了雯夏,便挣扎着从奶娘怀里腾出两只白白嫩嫩如藕根一般的小胳膊,挥舞着要雯夏抱他。
奶娘见了雯夏,先冒出了一头汗水,雯夏被拘禁的事情是绝密。她并不知道,她的紧张是因为雯夏之前对她说过的话。要对铭儿严格,可是奶娘看着这么小的一个孩子,怎么严格地起来?况且铭儿身为皇子。奶娘也不敢不依从他,所以奶娘并没有照着雯夏的话做。此刻乍见雯夏来到,以为她是处罚自己来了,腿已经开始先哆嗦。
雯夏这回却没有拒绝铭儿,反倒是将他从奶娘怀里接过来,紧紧抱在怀中。
铭儿有两日未曾见到雯夏了,此刻见到,分外高兴。满嘴的口水蹭地雯夏身上到处都是明晃晃一片一片的,还用肉肉的小指头抓着雯夏的头发玩儿。
雯夏的头发虽然早已经被她自己拽开了,但是并没有理顺,铭儿这般不顾章法地抓,很快就让雯夏的头发缠住了手指。
“坏小子,这么小就学会捉弄人了。是不是看我头上的伤口还不够深。想再加深些?落井下石的家伙,和你爹一个样子。”雯夏的头皮虽然被揪地生疼。但是她并不生气,在奶娘将铭儿的手指和她地头发分开以后,雯夏挥手让所有的下人都退下去,才抱着铭儿,道:“铭儿,娘要走了,你怎么办呢?”
宣白和墨影却没随着那些下人推出去,他们留了下来,站在雯夏身后。
“娘。”铭儿嘿嘿一笑,露出没长全牙齿的牙床,他也没听明白雯夏的意思,还以为是雯夏要带他去花园玩儿,很是高兴,道:“带铭儿玩儿。”
“以后娘就不能带着铭儿玩儿了,让奶妈带着铭儿玩儿,好不好?”
“不好,娘带我,玩儿——”幼小地铭儿哪里能懂得雯夏的意思?只一心一意记挂着玩耍。
雯夏深深叹了口气,低语道:“小艾,你在哪儿呢?你的孩子想要找你,你怎么就是不出现呢?”一年多的事情,小艾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从这个世界上彻彻底底地消失了,小艾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似乎只是为了生下这个有着皇族血脉的孩子。
“铭儿啊铭儿,你是皇子,也许有一天你会做皇帝的,但是你千万不要像你地爹一样,做个没有自由的傀儡。”雯夏低头亲了亲铭儿的额头,将他放在地上,转了身对墨影和宣白道:“我遵守承诺,我们走吧。”
“娘!娘!”眼睁睁看着雯夏一步步远离自己,铭儿连声呼喊,但是雯夏却连头都没有回转一下,依然是那样一步一步远离,幼小的铭儿也许记不住这一刻雯夏都对他说过什么,却在记忆的深处牢牢印上了那种被丢弃的感觉。这种感觉伴随了他地一生,就在他长大之后,依然惧怕一个人独处,从不肯让旁人背对着他走远。
“娘!娘!呜呜呜呜——娘——”铭儿地呼喊和哭声传入雯夏耳际,此刻她的心也如刀绞一般疼痛,但是她依然没有回头,不是不想回头,只怕回头之后,自己会没法控制自己地情绪,最后留下来。
但是她不能留,她要走,这一回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理想,更因为在宫外,那个等着她的人身处困厄之中,雯夏知道,她不走,王弼不会一个人离开洛阳,但是王弼不离开,实在太危险了。
这一次,她做了自私的选择,放弃了铭儿,选择了王弼。也许宣白说的对,因为铭儿不是她亲生的,所以她便放弃了,如果铭儿真是她的孩子,她还会做这样的选择么?
“铭儿,忘了我吧,我不配做你的娘。”雯夏默默低语,却忍不住那一颗滑落衣襟的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