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影向雯夏低头行礼,后退两步,消失在那如水墨渲染出的深浅不一的黑暗中。
墨影走了,宣白却留下了,宣白看着闪烁烛光下雯夏的侧影,想着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这个给人感觉总是笨手笨脚的女子,心里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怎么了?平时就你话多,怎么今天却这般安静?”雯夏用发簪挑了挑灯芯,让火光稳定下来,顺手将发簪插回到头发里,回头看着宣白笑了笑,道:“不说话怪闷的,说点什么开心的事情吧。”
“嘿嘿,笨了吧,怎么被关起来了。”宣白只觉得嗓子眼有些发干,想要像平时那样说些嘲笑的话,却怎么都说不顺畅,干巴巴笑了两声,就再找不到话说了。
雯夏等了一会儿,听不到宣白的声音,便问道:“怎么了?难得想听你说话,怎么又哑巴了?墨影不让你同我讲话么?”
“没有。”宣白摇摇头,他明明觉得腹中有一大堆话想要说,想嘲笑雯夏的笨,想问她以后要如何,想告诉她此刻正在外面发生的事情,可是话到了口边,却都没法变成句子,一个词儿都说不出来。
宣白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嘴,让他有口难言。
这个女子要走了,要离开了。这不是自己一直在期盼的事情么?宣白带着些与迷茫看了看雯夏,总觉得乖乖的,他不是一直都想着什么时候这个烦人的差事能结束。=君子堂=自己能离开这个无趣地地方,可为什么就快到了这一天,却生出几许不舍来?
“喂!丫头。”宣白喊着,虽然雯夏贵为皇妃,但是在宣白的眼中却从未将她当作皇妃看待,宣白眼中的雯夏,便只是一个笨笨的,还需要人保护的小丫头,虽然这个小丫头年级并不比他小多少。
“干嘛?”雯夏瞥了一眼宣白,道:“这回有话说了?”
“离开皇宫。你有没有觉得舍不得?”宣白问道。
“舍不得?”雯夏茫然,她从未喜欢过这个地方,从进来的第一天起就开始盘算着想要离开,被迫在这里住下来,怎么会高兴?可是很奇怪,一个人在一个地方住的时间长了,兴许真的会生出些情感来,就算这个地方开始的时候让你有夺目不情愿留下来。
雯夏点点头,道:“这么说,到底真的有些舍不得。”
“那就不走了。好不好?”宣白不假思索,将自己内心中地期盼用最简单的方式表达出来。
雯夏莞尔一笑,缓缓摇头,道:“从我初进来的第一天起。就暗暗提醒自己,我一定要离开这里。安逸的生活会消磨人的志气,我担心有一天我会忘了宫外的一切,忘了自己向往的生活,忘了自己喜欢的人。\\所以我每天每天去城墙下看日落,也是在每日每日提醒着自己,我一定要出去,宫外还有人等着我,我不能失约。”
雯夏不停地说着,也不管宣白听得懂听不懂,也不管宣白听了是什么反应,她就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说道:“人会被现实埋没。最终失去自己当初的目标,这皇宫之中的生活何尝不好呢?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可是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人不是也不能仅仅为了活着而活着,总要找点什么追求。才能支撑起这一生来。”
宣白瞪着大眼睛看着雯夏。觉得雯夏今日地话怎么怪怪的?虽然每个字都听得懂,但是为什么就是不明白其中的含义呢?
“你在说什么呢?”宣白疑惑道。
雯夏转头冲着宣白笑了笑。道:“我和别人有了约定,一定要践约的。”
“什么约定?”宣白好奇地问道。
“此生之约,三生之约。”雯夏怔怔地凝视着那闪烁不定地烛光,心道,过了这么久,王弼他还好么?
宣白挠挠头,道:“这算什么约定?平时我们的约定很简单的,杀什么人给什么价格,保护什么人给什么价格,明明白白。“是么?”雯夏笑道:“那我这条命,能值什么价?”
“这个——”宣白眼珠在眼眶里绕了两圈,嬉笑道:“这是秘密,你不能知道。”
“哦,行规啊!”雯夏不再问,而是将一直挂在脖子上的小香囊取了下来,香囊里装的不是香粉,而是王弼给他地那封信,那信就这么一直挂在雯夏脖子上,被雯夏珍而重之地保存着,不许任何人碰一下。
雯夏握着那小小香囊,贴近自己的胸口,痴痴地笑了:“我就快要见到他了。”
宣白看着雯夏脸上那种痴痴迷迷的表情,觉得这个笨丫头真是天下第一大傻瓜,放着一国之后不做,非要出宫做平民百姓,这世上还会有向她这么笨的人么?好吃好穿的日子不过,非要像隐士一样过穷困艰难的日子。
“喂!笨蛋!”宣白道:“你说的就是那个病秧子吧?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家伙?”
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家伙?雯夏一怔,随即笑了,地确,王弼那样样子,看上去的确是一阵大点儿的风就能吹跑了,为什么就是这个家伙,自己却要把他当宝一样看呢?真是想不明白。可就是还没想明白的时候,就已经身不由己陷进去了。所以就算风把那个病秧子吹跑了也罢,雯夏想,自己也一定会顺着风把他找回来!宣白叹了口气,道:“那个笨蛋,要是你出去了,告诉他,让他当心点,最好别再回洛阳来,司马大人看他可是十分地不顺眼。”
“呃?怎么回事?”事涉王弼,不由雯夏不急,她是知道王弼那个性子的,舌头上长刺,说起话来不给人留一点面子,若说他得罪了司马师司马昭,那也是非常有可能的。
宣白看了看雯夏,摇头叹道:“笨,太笨!一个两个,都笨地要死!”
“到底什么事情!”雯夏有些急了。
“就是那个风一吹就倒地家伙,他的官职不是曹爽给地么?而且他从前和那个被砍了头的何晏来往甚密,何晏多次向朋友推举他,说他后生可畏。这在以前没什么,可是现在曹爽也倒台了,何晏也丢脑袋了,那个王弼还不说收敛点,反倒是天天指桑骂槐,你说说这不是找着让司马大人生气么?这不,连他的官职也被收回了。”宣白的这一番叙述带推论,有一大半是来自墨影,这一年多宣白寸步不离跟着雯夏,虽然偷听到不少宫中辛密,但是外面的事情知道的却少了。
宣白刚一说完,雯夏就气得拍案大喊:“那个家伙,他就不知道祸从口出,就不能少说两句么?气死人了!以后我要把他的嘴巴缝上,不让他再到处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