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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书馆、档案室在我前世的时候素来就是养老的地方,不要误会,在这种地方养老的人绝不是那些当官的,而是某些官员的家属。就像前世我认识的一个朋友,地道的名校图书情报学专业毕业,分配到地方上一所高校图书馆任职。

    当时正好赶上全国高校评估,图书馆建设是重要的达标项,而那所学校的图书馆却根本建设可言,十几万本藏书,根本没有系统的分类编目,全馆也只有十几个老弱病残。作为全馆惟一一个科班出身的专业人士,他用半年时间给全馆图书以及那些从各处借调过来图书进行分类编目,还专门弄了一个数据库。结果全部工作做完了,学校领导就把他这位“应该在更有前途的岗位上发光发热的年轻人”调去了后勤。没过两个月,校图书馆被评为省级优秀,一个平时笑的很和蔼,就是“满嘴没牙”的老太太则被评为优秀馆员,学校给她调整了职称、调涨了工资,然后她就光荣退休,到含饴弄孙的岗位上发挥余光余热去了。

    如果是处在前世那样的环境里,我绝对会收敛起所有的锋芒,踏踏实实拍马,勤勤恳恳溜须,以讨好同事为准则,以逢迎领导为己任,努力务虚、刻苦钻营,力求做一个“实事一件不干,糟事全都做遍”的优秀的尸位素餐型人才——我似乎也很擅长做这样的人才。

    可惜的是,现在的环境与前世有所不同,我相信,如果我真那么做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人从这里踢出去,重新打回劳动营做苦力。所以,我要想在这个地方站稳脚跟,并搏得一个继续晋升的机会,就必须做出些成绩来,而且是有目共睹的成绩。

    我不会考虑机要室的这些人是否有背景,是否是某个大领导的亲戚,如果是在基层,我还会考虑这些因素,但这里是莫斯科,是红色苏联的心脏。这里讲原则人占了绝大多数,而那些原本不讲原则的人,面对大清洗的肃杀气氛,也得做出一副讲原则的姿态,因此,我也要做一个讲原则的人,至少表面如此。

    “主任?”米莉察愕然看着我,一张小嘴表成了“o”形,而那个追着她出来的谢顶老头,则在迟疑片刻之后,陡然加速跑过来,站到我的面前,一脸谄媚的说道:“弗拉斯·达维多维奇主任同志,您好,我是检阅室干事安德里安,安德里安·阿尔卡季耶维奇·费季尔科,我代表机要室全体同志,欢迎您……”

    “告诉我,刚才是怎么回事?”想拍我的马屁?靠,我才是拍马屁的高手,他这一套我才懒得理会。打断安德烈安的废话,我面无表情的问道。

    这种整天没事干,就喜欢瞎琢磨的老滑头最是可恶,我得在上任之初就明白的告诉他们,我脾气不好,更不好惹,让他们对我有所忌惮。否则的话,只要给他们一点好脸色,像安德烈安这种机关老油子,绝对能蹬鼻子上脸。

    机要室的这些人,显然都知道我调过来的事情,他们应该也知道我的名字,只是我被任命为机要室主任这件事,他们之前肯定还不知道。相比起在机关混成油子的安德里安,米莉察明显还太稚嫩了,她在对方给我拍马屁的时候,才反应过来,听了我的提问,她张了张嘴,刚想说话,却又被安德里安抢了先。

    “我正要向您汇报,弗拉斯·达维多维奇同志,”安德里安抢先开口,唾沫横飞的抱怨道,“事情是这样的……”

    用一种老干部摆资历的优越态度,安德里安开始抱怨着讲述事情的经过。按照他的说法,事情的经过其实很简单,就是因为机要室目前人手不够,而最近上面又弄过来辆大卡车的档案资料需要整理。为了尽快将这些档案资料封存入库,安德里安作为整个机要室内职务最高的干事,就给机要室仅有的几名同志安排了加班任务。

    原本,一切都应该好好的,可谁知道新来的米莉察同志却对这份本职工作挑三拣四,拒不接受加班安排,刚才在办公室里讨论的时候,她甚至还闹情绪,直接拍桌子走人,于是乎,就发生了我所看到的那一幕。

    “你胡说!事情根本不是这样的!”安德里安讲述事件经过的时候,米莉察那张白皙的小脸却涨的越来越红,不过我看她的脸红应该不是羞愤导致的,而是因为气恼的缘故。终于,当安德里安的讲述告一段落的时候,这女孩忍不住愤然道,“整个机要室现在一共有六个人呢,即便是不算普罗尼亚金和莫托尔内两位同志,也还有四个人呢,他们哪一个都比我有经验,可为什么加班任务却是分配给我的最多,而且是整整六天的夜班呢?”

    “正因为别人都比你有经验,所以你才应该担负更多的工作,并在工作中获得学习经验的机会,难道不应该这样吗?”安德里安理直气壮的说道。

    “如果只是加班的任务多一些,我没有意见,我只是……为什么都是夜班,我不喜欢夜班,每个人都知道的!”米莉察大声的辩解道。这小姑娘明显阅历太低,她为自己辩解都不知道从哪下手,说出来的话,到处都给人留着把柄。

    “你为什么不喜欢夜班?!是害怕吗,那你在怕什么?这是我们革命和工作的机关岗位,你有什么好害怕的?!”安德里安的嗓门提得更高了。

    听他们把话说到这儿,我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毫无疑问,作为一个学历高的大学生,米莉察在单位受到了同事们的排挤,安德里安和机要室的某些人在对她使坏。机要室这种地方白天就阴森森的,晚上肯定是更加的恐怖,一个二十出头大姑娘,胆子原本就大不到哪去,让她晚上来这种地方值班,她不害怕才怪呢。可问题在于,她不想值夜班,还给不出理由来,说害怕是肯定不行的,就像安德里安质问的一样:她在怕什么?怕坏人?扯淡,这里是内务人民委员部好不好,胆子多大的小偷敢到这里来?怕鬼?那完了,布尔什维主义者竟然怕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只能说明她的革命信仰不坚定,这就成了政治问题了。

    这要换成我,找个不想值夜班的借口还不简单吗?我晚上要学习,学习革命理论,学习马列主义,学习斯大林同志的讲话精神。要嘛就是我要去做社区义务劳动,去帮助某个老太太过马路,随便找个简简单单的理由就能把安德里安这老滑头顶回去。可米莉察这小姑娘,竟然连个简单的谎话都编不出来,就这么跟老同志顶着来——所以说啊,同志们,简单粗暴的工作作风要不得。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摆摆手,阻止了米莉察想要继续解释的冲动,我面无表情的看着她,说道,“米莉察·亚罗斯拉芙娜同志,我首先要问你,是党员吗?”

    “是的,弗拉斯·达维多维奇同志。”米莉察楞了一下,说道。

    瞧瞧,没有觉悟的人就是这样的,“弗拉斯·达维多维奇同志?”你在同志前面加个“主任”会死吗?

    “几年的党龄?”我板着脸继续问道。

    “3年,我是1936年……”米莉察回答道。

    “作为一名有3年党龄的布尔什维克,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工作的吗?”我打断她,语气严厉的说道,“就因为加班的任务重一点,多一点,就愤愤不平,认为不公平,革命工作是可以用公平与否来衡量的吗?顿巴斯煤矿工人的精神你学到哪里去了?!对待工作斤斤计较,对待个人待遇却惟恐落后,你这是小资产阶级安逸享乐主义的思想,是怠工行为的苗头,你的这种做法、这种思想很危险,你知不知道?!”

    嗯,教训人的感觉很不错,比较爽,我喜欢。

    米莉察张了张嘴,似乎是想争辩什么,但最终还是放弃了,只是她还明显的不服气,细嫩的小脖子一梗,歪头不再看我。

    哎呦,敢和我玩这一套?我真想直接给人事局打一份报告,把这小姑娘批成安逸享乐主义的坏分子,不过考虑到自己才刚来上任,有些事情不能做的太过火,这才作罢了。不然的话,这么一份报告打上去,是会被塞进米莉察的个人档案的,就这样一份报告,足以让她一辈子滚到墙角和稀泥。

    “弗拉斯·达维多维奇主任同志批评的对,”安德里安接口道,“现在整个机要室,拖沓务虚,不求实效的人太多了,我想您上任之后,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

    “还有你,安德里安·阿尔卡季耶维奇同志!”我再次打断安德里安的话头,毫不客气的训斥道,“作为检阅室干事,你就是这样对待机关同志的吗?米莉察·亚罗斯拉芙娜毕竟是位年轻的女同志,安排加班任务,你考虑到她的特殊情况了吗?她缺少工作经验工作,你却把加班的任务都交给她,你认为她能做好吗?还是说你认为机关的工作不重要?哼!工作作风简单粗暴,既不考虑个人的实际情况,又对工作的重要性轻忽漠视,你这不是官僚主义的做派又是什么?!”

    原本看这老东西那么会拍马屁,还想给他留点面子来着,没想到他竟然敢指教我如何安排工作。真是叔可忍舅也不可忍了,没得说,把他也臭骂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