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前传来一声轻碎的脆响,那是某件事物断裂破碎的声音,也许就象人的骨骼一样。他从来不曾听到过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却不止一次听到过他人筋骨寸断的声音,就在不久之前,他还隐隐听到过阴阳师的手臂在自己手中断裂的声音,不过更多的,还是他们忍受剧痛时的哀嚎。
王然可以肯定,碎裂的并不是自己的骨骼,他还没有感觉到痛苦,也没有真正的麻木,阴阳师幽蓝的利爪停在了胸前。
一片深红的巨大迷雾笼罩着王然,也笼罩着身前正在最后一搏的阴阳师。他的手凝在原处,无法向前刺动一分。红色的迷雾在王然的身前分裂开来,象十只巨大而又飘渺的手指,渐渐现出实体,竟是两只巨大的红色手掌,其中一只紧紧扣住阴阳师向前刺出的利爪,令他动弹不得,令一只聚指成刀,向他的手臂全力切下。
没有一点声响,阴阳师的手好象被浸入流动的熔岩,无声的从中而断,在破魔真气下受创的身体早已支撑不住,跌跌撞撞的向后退去。王然感觉到手上一轻,失去身体的利爪象先前被斩落的一样,迅速的干枯萎缩,就在他的手中完全消失。
王然仰面而视,那团红雾在空气中缓缓的流动,渐渐凝聚出一道人形,露出朦朦胧胧的面庞。难道是保命金符,王然很自然的想起了叶飞的本命尊神,莫非师父留给自己的也是那样一道护身尊神?谁知道所谓保命金符是什么,既然可以是仙鹤灵兽,为什么不可以是护身尊神?
王然睁大了眼睛,迷雾中的面孔越来越清晰,五官身形一览无余,王然否定了自己的猜测,那绝对不是什么护身尊神。迷雾中是一张线条分明有如大理石雕刻的面孔,深邃如蓝色大海般的双眼,挺直坚毅的鼻梁,自信张扬又略带邪气的笑容。此时,这份笑容里又多了几分其他的东西,应该是重获新生的喜悦。
“安德烈!”王然惊呼出声。尽管只是一道幻象般的迷雾,但王然相信自己没有看错,那的确是死在他手下的吸血鬼安德烈。王然不会忘记他那张带着点邪气却又充满迷人魅力的脸,不会连自己初出幻境后的第一个对手都忘记,对那时的他而言,安德烈是一个多么强大的对手,虽然最终被自己的灵丹真气击灭,但也几乎完全毁掉了自己的身体,如果不是侥幸遇上神秘的德鲁伊,也许自己有幸可以再修一次灵仙。
“亲爱的朋友,真高兴我们又见面了,您不知道我是多么期待着这一天。”安德烈终于露出真诚的微笑,那是血族特有微笑,高贵亲切又带着些神秘,能够轻易赢得别人的信任。
不过王然已经见到过太多同样的笑容,有了些免疫力,并没有被他的笑容所迷惑,后退半步双拳微握。见到王然本能的作出了防御的姿态,安德烈反应自己刚才那句满怀真诚和喜悦话在某些特定的时刻、面对特定的对象会有一些仇视的意味,他的脑海里回闪过王然神秘而强大的圣光,心生恐惧连声说道:“请不要误会,亲爱的朋友,我们不再是敌人,永远不会,因为我新的生命完全依赖于你的存在,所以我们是世界上最亲密的朋友,也许对你来说不是,但对我来说,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王然不知道应该怎么理解安德烈的话,但至少有一点不能否认,他刚才救了自己,如果不是他的突然出现,自己大概已经被阴阳师当胸刺透,就这一点来说,安德烈对自己好象并不有什么敌意。而且现在身处幻境,以他的情况根本不能把安德烈怎么样,尽管安德烈好象并没有发现这一点,还和以前一样对自己心存畏惧。“你不是已经死了吗?”王然疑惑的问道。
安德烈无奈的摊摊手:“这样的结果大概令你感到很失望,我也觉得非常失望,对一名尊贵的血族来说,死亡有时候也是一种解脱,你知道我们的生命太长了,有时候长得令人感到厌倦,不过就象这世界上所有的生物一样,我们也没有死亡的勇气,我本以为在你的圣光之下自己会得到一个最安宁的死亡,那是许多古老血族共同的愿望,可是非常遗憾,在你受到德鲁伊祝福的同时,我也非常幸运的得到了大地母亲的慈爱,拥有了不死的灵魂,可是天堂的大门因为我曾经不死的鲜血而关闭,地狱因为我在生命最后时候的动摇也拒绝了我的忠诚,我只能继续留在这个肮脏的世界,不过没有想到的是,在失去了不朽的生命以后,我竟然得到了另一种生命,这个世界真是太奇妙了。”
王然苦笑:“原来德鲁伊的大地祝福竟是不分善恶的,其实你的运气不错,很多人想活活不成,你却是想死也死不了。”
安德烈道:“德鲁伊公平的看待世间的一切,在他们看来,自然界中原本就没有善恶之分,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生存的法则,他们所要做的,仅仅是维持万物间的平衡,让世间的一切都遵循自然的法则,仅此而以。”
“那么,你怎么会在这里?”王然不解的问道。经历过这么多事,王然最初面对血族时那种特有的厌憎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他说得没错,任何各族的存在都是自然的选择,虽然相互间会有矛盾或是仇视,但其实没有善恶之分,在动物的眼中,人类难道不是地球上最邪恶的物种吗。
不过安德烈的生死跟他没有多大关系,他就属于一个完全不同的种族,很多事情都无法用人类的常识去理解,王然的好奇心虽然很强,这时候却没有兴趣去研究他的生存方式或者行为艺术。他更关心的是安德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偏偏那么巧救了他一命。要知道幻境并不是任何生灵都能进来的,阴阳师为了在幻境中施展灵力不得不将自己的灵魂和式神的身体融为一体,并为此遭受巨大的痛苦,那么安德烈又是怎么来的?
安德烈望着王然没有说话,似乎这个问题回答起来有一定的难度。王然细想片刻恍然道:“你一直跟着我?”
“不,不,不!”见到王然略有不安更加凌厉的眼神安德烈连声否认。
“那是为什么?”王然其实也不愿意接受一直被一个吸血鬼的恶魂尾随身后的事实,那种会让人有些不安,安德烈的连声琐认令他稍稍心安,却又觉得更加迷惑。
“原因其实非常简单。”安德烈神秘的笑了笑,朝着身后浓浓的如梦幻一般的迷雾挥了挥手,一把大弓出现在他的身后,如果王然没有看错的话,那正是林七以自身内丹之力为自己炼制的那把灵弓。
灵弓稳稳的立在安德烈身后,如以往一样晶莹剔透流光异彩,通身散发着灵动飘逸的仙灵之气,弓弦闪耀出点点鳞光,但和以往不同的是,洁白的弓身隐隐透出红色的光芒,如傍晚金色的夕阳,在弓身处浮起一片火红的晚霞,这难道真是自己的灵弓?王然有些不敢相信。
这把灵弓取材于树高百仞通达天地的天云神木,先以林七妖魔内丹炼成灵器,再以王然自身灵丹真气日夜焠练,早就不再是寻常灵器,常人根本无法施展,就算是同为修灵之人,不重新炼过也休想施展这把灵弓。但此时它却脱离王然的控制,悄无声息的守护在安德烈的身后,王然可以肯定,在安德烈和灵弓之间一定建立了某种奇妙的联系。
“你一直附身在灵弓之内?”王然问道。
“这把弓叫做灵弓吗?真是一件神奇的武器,如果我的感觉没有错的话,这是一把专为灵魂制做的武器,它能使人类脆弱的灵魂变得异常强大。”安德烈羡慕而又怜爱的看着灵弓。灵弓似乎有了意识,突然飞到安德烈的身前,安德烈轻轻的抚摸弓身,象是动情的抚摸情人的身体,又象是慈祥的抚过幼子柔嫩的肌肤,接着说道:“准确的说,我不是附身在灵弓之内,而是躺在它温暖的怀抱中,享受着仅仅属于灵魂那种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快乐,在那之前,我一直陷在一片无尽的朦胧之中,几乎完全丧失了自我,直到这件神秘的武器出现。”
“灵弓的怀抱?”王然回忆起安德烈在自己那时还应该被称作微弱的灵丹真气下瞬间殒命的场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就我的了解,我的灵丹真气,也就是你们所见到的和圣光一样的力量,正是黑暗一族天生的克星,你也正是被这样的力量所击败的,而这把灵弓内充满了这样的真气,你怎么可能附身在灵弓中,而且还能享受所谓灵魂的快乐?”王然从不认为灵魂的无拘无束自由自在是一种快乐,相比而言,人类的喜怒哀乐或者痛苦,那才是作为生灵真正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