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
大片大片的黑芒洒落在每一处角落,沉重的笔墨熏染了整个后宫。
寒风大肆飞刮,摇摆的枯枝在风动之中发着诡异的声响。偌大的后院之中,四下除去来往走动的丫鬟太监,就只有排成行列整齐步伐的士兵。手里的宽刀在领军人手里的灯笼下,跳动着嗜血的光芒,脸上因为冷风吹过的寒冷,冰红的一坨,却万年不改的庄严肃穆,继续前行。
屋内灯火摇曳,屋内的人们依旧如故的过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单调生活,哪出灯火阑珊,哪出屋内欢乐长存,只不过是这后宫之中苍凉薄景的一点。
白夜怀里的程天,睡得香甜。红咚咚的脸上挂着美卷的笑容。待天一亮,药力一过,程天便会从睡梦中醒来。只是不知,已经永远的脱离了苦海。为此,要感谢碧阶所作的一切,同样感谢李琦的牺牲。
周启小心翼翼的抱我在怀,尽管周启的脚步很轻、很缓、很慢,却仍旧眼前浮动着的冷风透过衣衫的缝隙,无情的吹来,一阵紧着一阵的凉意侵袭。每走一步,似乎要抽动着身体上每一处神经,连带着心口都会疼痛。
夜黑风高,杀人夜。然,此刻,我们四人隐秘在假山石后的一处阴暗之中,闻着近处的脚步声,而已经稍等了将近一刻钟,却仍旧未能等到这一纵士兵的移动。
周启的眉微微的皱着,白夜手中的长剑死快要等不及一分一毫,即刻便要抽身斩杀近处的十几人。
风声呼啸,寒冷愈来愈重,周启思量了片刻,瞅准了加深缝隙中的一处,那里枯草堆积,伸手试探,冷风绕过之后,陡然掠过一处高峰,那里安然无恙。思量了几许,看了看怀中渐愈昏沉的我。
白夜长剑碰触,一道白光触碰了脸颊,挡在周启的眼前,眼里带着一丝难以言状的怒。不由得心中一暖,周启的意思是要引开那些士兵,先把我藏于此,再回过来带我走。而白夜却显然很是不同意。
手臂慢慢弹出衣袖,顿感更加刺骨的冷风吹来,不由得缩了缩,又慢慢的伸出来,碰触白夜的长剑。对上那双俊美的眼,缓缓点头。淡淡的一丝笑,溢满了嘴角。扯开大大的眼,轻缓而舒逸,不要因为我拖了后腿,缓兵之计,调虎离山,怎么不可以试一试?
片刻,白夜轻吐一口浊气,低头看了看怀里依旧熟睡的程天,“哗!”一声,人没了影子。
暗处的周启脸上一丝冰冷,显然是白夜充当了这个引线,待我有所察觉,身后一阵吵嚷此起彼伏,快要震破了耳膜。
周启懊恼的吐了吐气,待身后士兵在一声高喝之下,领着一纵士兵,踏着铿锵的脚步,渐行渐远之际,方才转身出了暗处。
“夫人!”
抬目,环顾四周。
“李……琦”不禁哑然,李琦这到底是在搞什么名堂。
“夫人……”
“李琦,我欠你的人情不知道要怎么还,只是,眼下……”
“夫人,都是李琦分内之事,只是,您好像忘记一件事情。”
“什么事?”不禁诧异。
“李琦,你对吕瑶的照顾,我自是记在心里,只是,时间不等人,宫内行动不便,有话日后再说。”周启道。脸上的阴霾越加的沉重,而缠绕在腰间的软剑蓄势待发,不禁握紧了那双手。
万万不能在此刻动手,李琦的目的尚不明确,他先是救我,这又突然拦路阻拦,当真是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无论如何,不能在此刻动手。
时间在一点一份的流逝。气氛异常的紧张,李琦的脸上分明写的是誓死不会让步,然,对于之前的一切又都是为了什么?
越加想不分明。
“李琦,是不是碧阶叫你做的?”突然惊醒,李琦的脾性定是说到做到。他答应了碧阶听候差遣,只是换来的是我的当时一命,还有程天。而不是今夜的逃离。
“夫人,李琦自是有李琦的苦衷。”李琦的脸上顿时一阵扭曲,似是做足了决心,却仍旧撕咬着唇,不肯退却。
“李琦,碧阶的身份你可知道?”转达一些碧阶的事关之重,即便是李琦放走了我们,碧阶可会依旧不依不饶?
“不知。”
“除去那位因为救我而死去的庆海,可再宫内任意查探,当时雅妃所出的婴孩,是男是女,当年无辜病去的小皇子又是何因。”
“什么?”李琦身子一顿。手里的宽刀调换了姿势。
突然,“叮!”远处一阵兵器交接,三人纷纷回首。
不好,白夜在那边已经被发现。
“哎……”李琦愤恨的蹬地,“夫人这边走,那边交给我便是,我保证那位公子不会出事。”
不待我们阻拦,李琦已经阔步而走。奔着远处火光冲天的一处奔走。
周启一直未曾言语,他知晓我此刻的焦灼。程天与白夜同行,而却令一直跟随周启而来的白夜和那个只有四岁的孩童深陷险境,于心于情于理,可是一个人心该有的做法?
“我们走吧,我相信李琦。”周启撑开的步子稍事停顿,被我的话喝止。
周启一如往前,你理解我,我理解你。哪怕今夜不会这么容易的逃出去,也不会令我心中的执念稍有倦怠。
“你确定?”周启重重的问着,不忘回首望着远处的火光,夹杂着震天怒吼和兵器交接的打斗。
“嗯!”
“好!”
周启稳了稳心神,抱起我。顺着左手边的小径走去。
路上黑压压的一纵,周启踩在坑坑洼洼的石阶之上,小心翼翼的走着,一路观望,探寻。身后的嘈杂声音越来越远,大片大片的火光一阵高过一阵,看来是那边失了火。
“哄!”一阵沉闷的响动,身后终于恢复了平静。
周启再次停住了脚,“你来定。”
是回头还是继续?
要如何抉择,回去了就是入了圈套一般,如此大的火势,霍武不可能不在,李琦所作的一切都成了泡影。而,正中了碧阶的下怀,我们这一路下来,全都成了白费,想着继续,没多远就是后宫的一处废弃的荒院。
里面曾住过父皇偏爱的几个妃子,后来因为血染皇宫、霍武大肆修建新的宅院,那里经过大火的洗礼,丛文的废品虽是多,但在短短一年之内与父皇的妃子相比接还是数量少了可怜。这里一度成了荒无人烟的是非之地。
万幸的是,隔着这一段长长的路径之后,便是宫内最偏角的一处,那里住着下人和一些洗换的丫鬟,如此沉浸的夜定是安睡着。
过了一处流淌外流的小溪,便是高高的宫墙,周启的轻功如此登峰造极,半点困难都不会有。出了皇宫一切都是新的开始。
然,回去!
碧阶那里且不说,单单是那些一眼望不到边的士兵在宫内手持宽刀,挥舞着奔向我们的涨势已经知晓,定是送入虎口,更何况那里此刻霍武定是坐镇的。
踟蹰间,身后一连串细密的脚步声逼近。
周启环抱着我,却未有动身。
只因,那人不会功夫,而闻着那股熟悉的气息,恐怕她就是奔着我们来的。
“碧阶!”
望着她有些慌张的眼,随时惊恐的脸上却挂着一丝淡定的神色,双臂藏在袖口之下,身上只着了一件棉绒披风,脸上挂着清欠的泪痕,凤目里的身材异常,怪异的打量着我。
“你,说的都是真的?”碧阶问道。声音颤抖。
“是!”重重点头,说与不说事情早晚会知晓,若是我没有猜错,碧阶会出现在霍武身边,定是霍武安排。这其中若说没有那么几分蹊跷,也定不会如此巧合。
“你,你怎么证明?”碧阶伸着手指,颤抖着,指着面前一步之遥的我。
周启抱着我慢慢的后退了两步,不想再因此而遭受任何伤害。想着身上,脸上那些此生都不会磨灭的伤痕,心理一阵刺痛。
“你可以去问霍武。”
“……”碧阶没有了言语,只是那样定定的看着我。
“碧阶,你我本事没有任何恩怨可言,是你一心想要互助你自认为宝贵的低位而已,相信我,我不会威胁到你任何东西,更何况是和一个我一直要远离的人划清界限是我此刻最大的心愿。”
“谎言,你一定是想要借此叫我放过李琦。放心,他已经放走了你们的朋友和那个杂……孩子,”碧阶顿了顿,神色有些异样,局促的撵着手心,片刻后,接着道,“只是,将军这一生对我都是在利用,恐怕,知晓了我放走了你,他不再会念及我们多年的情分,一刀杀了我,哼,试问容貌,才能,你哪一样比的上我。”碧阶有些失控,大声的吼叫着。
“碧阶,我相信,你来此目的只是想求证你的身世罢了,你可以去问问当年在父皇身边的老太监们,即便是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当年皇子无辜殒命,定是有风声走漏,只是,我想,你为什么会兜转之间再次回到了这里,这也要问问霍武,那个为了他的权势一直隐忍铺垫至今的人。”即便不是霍武所为,霍武想要知道的事情,哪还有查不出的。
更何况,我定是不相信丛文进宫是如此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