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羢兵虽退,韩悠想起方才那人以身体去撞击神雕时的勇猛,也不禁后怕。难怪北羢能与大汉抗衡至今,这等剽悍之士,确是教人胆寒。北羢虽暂退,稍时必定会有大批人马追来,韩悠依旧与溟无敌乘雕,汝阳侯拣了匹马,向北方奔驰而去。
“姐姐,你好狠心啊,那几个北羢兵端的是厉害,武艺虽不甚精,但刀法凌厉,俱是亡命打法。若非阿生武艺高强神勇非常,今日可教姐姐害死了!”
韩悠拍拍他肩,笑道:“姐姐知你逢绝境必将潜能发挥到极致,区区几个北羢小兵,还不够你一壶喝的呢!”
“别捧我了,姐姐,这些北羢兵可不是江湖无赖,皆是亡命之徒呢。”
韩悠忽然想起一事,乃疑道:“这里怎么会有北羢的屯粮之地,莫非咱们走过了头,已到了北羢境内?”
溟无敌撇撇嘴道:“我哪里晓得,问你爹去!”
那汝阳侯答道:“还不到益州。自从益州城破,北羢将益州城池损毁,燕芷虽攻下益州,却知难以固守,因此大军四处搜寻北羢主力,以期决战。北羢俱其锋芒,化整为零,只与其周旋,并不决战。像这样的屯粮之处,益州方圆数百里内,也有十来处。”
韩悠问道:“燕将军可在益州城内?”
“燕芷四处寻北羢不见,只得退回益州,令人修缮城池,此时应该尚在益州。近日北羢王调兵遣将,似是有甚么大的行动,估计与攻益州城有关。详情却不得而知。”
韩悠便教汝阳侯带路,往益州城方向奔驰。扭头向后看时,追兵尚在数十里地处,漫天扬尘足足有数百骑之多。彼时天色大亮,三人已经跑出树林,眼前是一片茫茫不见尽头的大草原。
初至草原,韩悠顿觉精神一爽,早闻得北方草原苍茫辽阔,身临其境,竟比听闻的更为广阔,天空显得极高,蓝天白云绿草野花。美中不足的是,呃,还有数百追兵。
也正是因此,北羢兵认准神雕,得以紧追不舍。韩悠无法,向汝阳侯问清了益州方向,令汝阳侯先去益州,却和溟无敌拔转神雕,向西北飞去,引开追兵。
不紧不慢地飞了个把时辰,见追兵与汝阳侯离得远了,韩悠方加速纵鹰向益州方向而去,不一时,便远远甩开追兵。
到处午后,忽见前面绵绵无尽一道山峦横亘在前,山峦之间,隐约可见一座城池,占据山隘,想来必是兵家必争之地的益州城了。
只是益州城墙果然被损毁得厉害,南北城墙几乎是一堆废砖瓦,无数劳工在那里翻拣修缮,城墙内外,乃是密密麻麻的汉军。韩悠便降落在南城门外,那汉军千夫长许是随燕芷进过汉宫,竟然认得韩悠,急忙拜叩,一时引得汉军士兵和劳工百姓俱是跪伏。
韩悠也不领这些虚礼,只令道:“带本宫去见燕将军!”
燕芷的将军府处于益州城正中,想是方便随时莅临四门,府宅与汉地达官贵胄家不同,虽是大汉风格,却要简约了许多。而益州城内,更是十室九空,街道上行人寥落,商铺前亦是门可罗雀。这座多灾多难的城池,犹如两块钢板间的鸡蛋,只北羢和大汉战端一开,便碎裂了。
见到韩悠,燕芷大吃一惊:“其芳,汝怎么来了?”
韩悠正色道:“燕将军,请密室相谈!”
密室里,只韩悠溟无敌和燕芷及一员亲随副将。韩悠方道:“阿悠是来传圣旨的!”
燕芷一听,便要焚香跪地接旨,韩悠忙止住道:“不必虚礼,燕将军听我说,京畿战事恶化,广陵军与十二路诸侯数十万兵马大兵压境,地方守备大都按兵不动。当今天下能解京畿之危的,恐怕非战神燕将军莫属,因此皇上令阿悠来请燕将军回京!”
“芷亦是时刻牵挂京畿战事,因此极力寻求与北羢决战,只是北羢四处游荡,难觅主力。只怕芷一旦离开,北羢大举攻城,则益州危矣!”
“皇上亦考虑到了这一点,因此这是密旨。燕将军离开后,益州交由溟无敌指挥。”
“溟无敌?”燕芷嘴角浮起一丝不可捉摸的微笑,毫不客气地转向溟无敌道:“你也会打仗了?”
溟无敌翻眼道:“就你会打仗,别个都不会么!”
“其芳,恕我直言,若是与江湖比拼斗计,溟无敌确是一把好手,但是行军打仗不是儿戏,往轻里说,事关上万将士生死性命,往重里说,关乎国运。让悠之将益州兵马交给溟无敌,悠之实在放心不下!”
“嗟,师兄你还放心不下,我还不愿意来呢!”
韩悠一笑,忙止住二人口角:“燕将军莫躁,我还为溟无敌请了员副将来!”
“谁?”
“此人身经百战,特别是对付北羢,更是得心应手!想来傍晚之前,便会到来。”
“究竟是谁?”
“汝阳侯!”
韩悠遂将昨晚夜烧屯粮之事并如何救得汝阳侯说将出来,燕芷听了沉吟半晌,并不言语,想是对汝阳侯并不放心。
果然,燕芷道:“那个朝三暮四的小人,还不如溟无敌呢!”
“师兄,我就那么差劲吗?”溟无敌不忿道。
“燕将军,大权归溟无敌,谋划交于汝阳侯,还有你手下那些干将辅佐,阿悠认为,与北羢周旋尚绰绰有余。”
“也只得如此了!”燕芷下定决心道:“先破了广陵王再说!”
当下告辞,带了溟无敌去交割军权,这里韩悠被一个小丫环领着去歇息。整个将军朴实无华,只韩悠歇息这一间例外,处处鎏金溢彩,家用物什皆与汉宫无异。韩悠猛然醒悟,此间必是安岳长公主在益州的居所。
在这荒蛮之地,打造出这么一间不逊于汉宫的房间,燕芷必是花了偌大力气,可惜燕芷不知,安岳要的,并不是这些。胡思乱想了一番,出了一回神,折腾了一夜,也确实疲乏了,便就软榻上歇了一觉。
再醒来时,正是黄昏时分,燕芷令人过来传饭,于是匆匆洗漱毕,转到餐室。只见汝阳侯果然亦到了,见了韩悠,此时方觉尴尬。
“阿爹,可还好么?”韩悠大大方方地问候道。
汝阳侯忙欠身道:“殿下,老夫一介罪臣,莫折煞了小人!”
韩悠不依,将汝阳侯拉到燕芷身边坐下。汝阳侯动容道:“老夫一生桀骜不驯,不想误入岐途。落得如今这般下场,追悔莫及啊!”
“迷途知返,将功赎罪!”燕芷淡淡地说道。
溟无敌亦道:“往后你便是我的军师了,咱俩好好干一场,也免教师兄看不起我。待咱们破了北羢,嘿嘿,益州就没师兄甚么事了。呆在国寺里,倒还真不如这里清闲自在。对了,阿悠,回去倒是想个法子把南宫姑娘送过来。那便十全十美了!”
韩悠笑道:“那便不想姐姐了么?”
“想自然是想的,不过姐姐有神雕,隔三岔五来看望看望阿生便是了!”
“哼,我才没那个闲心呢!”
吃罢饭,溟无敌与汝阳侯带着副将等人去巡察了,府里便只剩下韩悠和燕芷。忽然冷清下来,韩悠才觉些些不安。燕芷的目光有意无意总在自己身上,那种灼热的程度,几乎不逊于正午的烈日。
“阿悠要歇息了,燕将军也早些歇息罢,明日一早便要动身!”
韩悠说罢,转身向自己房间走去。但是听到燕芷的脚步声亦跟了上来,心中一阵扑嗵,停驻脚步道:“悠之有何话说么?”
“呃,没甚么!”燕芷表情也大是尴尬,全无战神的威风凛凛。
“不用送了,就此道别罢!”
“呃,不是这样的!”燕芷忽然脸涨得通红,咀嚅道:“我的房间,呃,就在你的隔壁!”
什么叫做贼心虚啊,韩悠大窘,又不忍不住笑了。
“悠之,当年你与安岳长公主便这般隔室而居么?”
“然!”
忽然又想到罗皇后挑逗皇上,那一幕恐怕是极有可能在这里上演的呢。唉,也不知安岳长公主在三清阉如何了。
“过来叙叙罢,阿悠睡了一个下午,走了困,一会子也睡不着。”
燕芷于是跟着韩悠入房,那些丫头们泡好茶,识趣地退了出去。“听说阿荻,她、她出家了?”
“是啊,搬到三清庵也有几个月了!”
“阿荻既然出家,那悠之与她的婚姻,自然、自然也解除了,是么?”燕芷幽幽地道,声音轻到几乎不可闻。
韩悠打量了一眼面前的燕芷,十岁入宫,与燕芷也有七八年交情了,自己从一个小女孩长成一个少女,而上天是这般恩厚这个男子,岁月似乎并没有在燕芷脸上留下痕迹。燕芷还是那么刚毅,脸部肌肉紧致而富有弹性,连眼角也一丝皱纹。
许是长期生活在北方,常在原野纵马奔驰,燕芷浑身上下的草原气息,那种清新、带着狂野的青草味儿,从整个身体里散发出来。捉摸不住却又实实在在地感染着韩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