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时启程,韩悠独坐了一辆骈车,跟在皇帝皇后豪华精致的骈车后。因太上皇隐居在朝野内外还是机密,这支队伍并不浩浩荡荡,只选了几个精干禁兵,轻车快马,风驰电掣般向广佛寺驰去。
出了城,韩悠撩开窗帷,只见野外一派生机盎然,遥见几个农夫在耕作,见了这支车队,皆是直腰抹汗地观看。身处野外,韩悠心绪稍平,将诸多烦恼暂且忘却。
广佛寺外,主持率着众僧早得了消息,在寺外迎接。太上皇和太皇太后也移驾至一间阔大的待客厅,端坐于上,皇上皇后补行了拜父母之礼,平身,令众侍从皆退了,灵修方起身,亲热地握了罗艺妍的手,道:“艺妍,不必拘束。从此便是一家人了!”
罗皇后忽然扑簌簌两行清泪滚落下来,唤了声:“皇太后!”便哽咽住了,倒唬了众人一跳。灵修皇太后忙问道:“作甚么哭?”
皇上脸色一变,拼命地向罗艺妍使眼色,只是罗皇后却只顾对着灵修,哪里瞧见。韩悠亦是一凛,难道罗皇后要告皇上的状?
只听罗艺妍道:“父皇母后,艺妍看你们居住此地,心中难受,父皇母后何等尊贵,岂能幽居于此,还请回宫居住罢!”
皇上暗松了一口气,亦附和道:“艺妍所说大有道理,父皇还是搬回宫里罢,咱们也好时时略尽孝心!”韩悠却是认真看了罗艺妍一眼,忽然感觉这个女子越来越不简单,不但简单,还相当来事……这可不是皇上选后的标准呃!
太上皇和太后虽拒绝了,但明显二人对罗艺妍充满了好感,连一向待人冷漠的灵修,看罗皇后的眼神也充满了温情。
“冉儿,今后可要好生相待罗皇后,这孩子娘看着喜欢!”
皇帝只得应着,又说了几句闲话,忽听寺外一阵马蹄声响,有禁兵入内禀报:“燕将军有要事求见皇上、太上皇!”
哪个燕将军,自然不是方才还陪伴在太上皇身边的燕允,难道是燕芷?
进来的果然是燕芷。
“启禀皇上、太上皇,北羢大举侵犯汉朝边境了!”燕芷仓促行了国礼,凝重道。此言一出,众皆失色。
太上皇惊慌之色一闪而过,很快平静了下来,沉吟道:“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冉儿,该当如何处置?”
皇帝道:“既敢来犯,定当痛击。还请燕将军速回益州指挥抗敌,所有军需用度,朕自会着有司集齐送去。燕将军还在甚么要求!”
“此乃末将本职,特此见过皇上、太上皇便要启程!”
太上皇却沉吟片刻,向皇上问道:“冉儿可知国库还有多少银两,能支撑益州抗击几月几日?”
“这……”皇上有些为难道:“这些时日冗事杂烦,还未向有司查询,冉回去之后再与众臣详加商议!”
“燕将军!”太上皇又沉思道:“汝暂且莫回益州!”
“不回益州?”皇帝和燕芷不约而同惊呼起来。
“对,我感觉,北羢此次进兵,恐怕另有蹊跷。”
“冉不明白,请父皇明示!”
“北羢虽屡有野心,不过是贪图我大汉金银珠宝人口牛羊,却也不敢妄图我大汉江山。此次改朝换代,虽有些波折,但朝局大致稳定,又有燕将军镇守,按理北羢并不敢大举来犯。我是担心……真正的敌人,却不是北羢,而是另有他人!”
“冉儿明白了!”皇帝亦明白过来,对燕芷道:“北方有赵敢赵将军把守,料就算不能破敌,尚能固守。燕将军,请即刻点起兵马,前往屿水关!”
屿水关,好熟悉的名字,韩悠忽然想到,那不是通往广陵王封地唯一的关隘么?太上皇的意思是,最大的威胁是广陵王?!只见太上皇微露满意之色,向皇上点了点头,道:“去罢,树欲静而风不止,该来的总是要来,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
皇帝皇后再行大礼,匆匆忙忙赶回汉宫,韩悠另有心事,故意落下并未随同离开。
见皇上离开,燕芷直言道:“皇上,太子还年轻啊,当真放心么?”
“燕芷,再莫唤我皇上了,如今的大汉天子是王冉了!”
“可是,皇……太上皇,燕芷总担心皇上他,他过于年轻了,恐怕应付不周全!”
“燕芷,该学走路时,总是要放手的,要摔跤也只能让他摔几跤。我汉室最大的威胁不是北羢,而是广陵王,等彻底解决这个后患,我和灵修便要遁迹了!”
燕芷道:“铲除广陵王并不难,麻烦就麻烦在若对广陵王全力用兵,则北方必不安定!”
“这亦是我最担心的,恐怕此次北羢大举侵犯,与广陵王府内有勾结。”
“燕芷明白了!这就作速赶往屿水关。太上皇,燕芷还有一事相请!”
“甚么事?”
“燕允恳请太上皇解除与安岳长公主的婚约!”
韩悠一阵口燥,还是提出来了。太上皇对此并未显出讶异,只是有些不悦:“安岳自小没了娘亲,也甚可怜。还望燕芷看在我这薄面,夫妻好合,将安岳接出汉宫去罢!”
“可是……”燕芷道:“燕芷一日未敢忘了国师箴言!”
该死的国师箴言,燕芷指是当日韩悠鬼使神差去摸了他左眉正中那道浅浅的疤痕。可是见鬼,国师本就是蒙有把戏,却被燕芷揪住不放了。太上皇自然也知道所谓国师是甚么货色,又不好道破,只得道:“燕芷,何必拘泥于甚么箴言,若教区区一句箴言束缚得终生不欢,岂不是国师罪过!”
“太上皇……”
“燕将军,汝去罢,此事我亦管顾不得了,倘若一意要解婚,还是去找皇帝罢!”太上皇已经站了起来,那意思便要离开,燕芷无法,只得退了出去。太上皇这才携了韩悠的手,笑道:“赖着不肯走,莫非又缠着要隐居了?”
“父皇英明,隐居倒罢了,广佛寺不肯收留阿悠。陪父皇在此幽居几日总可罢?”
“可,可!”太上皇一笑,带着韩悠、灵修径回隐居之所。
隐居的石室总算比原先的补添了些家具物什,不再那么寒碜了,但得汉宫相比,自然还是天壤之别。
“父皇对罗皇后可还满意?”韩悠试探道。
“听说这罗皇后是阿悠你们遴选出来的?还办了个选妃大会?”
“可不是么!”韩悠一笑:“罗皇后对皇后可谓是死心塌地。”
“呵呵,”太上皇却是捋须一笑:“罗皇后,灵修,汝瞧如何?”
“甚好,模样也好,也机灵,还体贴!”
太上皇并未加以评价,又道:“阿悠,燕芷要与安岳解婚,此事如何处置?”
韩悠淡淡道:“当日百花宴,阿悠无意触到了燕将军的最重要事物,既如此,倘若燕芷与安岳长公主解除婚约,阿悠愿嫁燕将军!”
韩悠说这番话时,平和淡定,无一丝勉强。是的,既然第一次都交与了燕芷,除了他,确实再无第二人上好人选了。何况,燕芷也确实是个可托付终身之人,韩悠并不嫌恶他。特别是忆起那段往事,燕芷拼命保护自己,同生共死的那段往事,韩悠知道,燕芷对自己用情之深,恐怕并不亚于独孤泓。
太上皇太后并未料到韩悠说出这一番话来,俱是有些愣怔。休一个公主另娶一个公主,自大汉开国以来,这可是闻所未闻之事,且不说皇家体面,安岳长公主如何处置!
“阿悠,这是由衷之言么?”
“然!望父皇成全!”
“此事容后再议罢,燕芷此去屿水关,恐怕非是一时半会能回转的!”
再闲聊几句,韩悠见太上皇有些乏了,便不再打扰,出来和燕允说话。燕允守护在国寺,一直未敢放心回禁城,倒是向韩悠打听燕府中妻儿状况。
一时又安排韩悠在石室外一间小阁里住了下来。
这一住便是半月,闲时便去寺里逛逛,亦或和太上皇说说话,倒也清闲惬意。直到第四日午后,皇帝又来广佛见太上皇,只是这次却未带罗皇后,说的也均是北羢与广陵王府之事。
原来据暗探回报,广陵王果然在屿水关集结了重兵,虎视眈眈。燕芷亦已到达屿水关,摆开阵势,只是还未交战。北方赵敢与北羢打了几仗,互有胜负,僵持在那里。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国库空虚!
“皇儿已彻底查点了国库,竟然只剩了三万两存银,如今南北两端皆有战事,这点银子不过只能维持两三个月。皇儿欲加赋税,又恐天下黎民生怨,酿成动乱。恳请父皇指示,该当如何处置!”
皇帝说这话时,一脸无奈。韩悠此时才知,原来汉宫的银子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不当家不知柴米没盐贵,皇帝也要为银钱愁烦的!
太上皇回道:“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可增加百姓赋税,此乃祸乱之源。国家有难,豪绅富户王公贵族岂可袖手旁观!动动脑子,钱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