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悠岂能不记得,从苏醒见到独孤泓的第一眼起,与独孤泓那些缠绵之事尽皆浮入脑中。
“阿泓,甚么誓言,皆不记得了!”韩悠一笑,下得榻来,不由分说,道声:“瞧瞧皇上去!”夺路便走。
独孤泓正纳闷,如何连幼时之事尚记得,倒把自己的给忘却了,瞥了赵庭玉一眼,亦追了上去。
“阿悠,当真不记得了么?”急奔上去扯住韩悠,缓下脚步来,一面走一面殷殷道。韩悠恼道:“脸皮子倒是越来越厚了,当着庭玉的面没羞没耻的,也不怕人家笑话!”
“这么说,阿悠是记得了?”
“记得又怎样,不记得又怎样?”
“悠悠,阿泓再经不得折腾了,倒是饶了我罢!”
韩悠也不想折腾啊,可是……唉,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却不露神色道:“独孤泓,便是没有恢复往日记忆,阿悠也知道你对我的好。可是,你这份情,阿悠却受之不起!”
“是因为那个王韧么?”
“不是!”
“那是因为甚么?”
韩悠不答,紧走两步,已出了御花园,宫内渐有些太监宫女,见了二人,忙驻足行礼,独孤泓倒也不好再紧紧相逼。迤逦往未央宫而行,岂知正走到一座名曰“天心“的石拱桥上时,迎面抄手游廊里忽然走了几个人。
原来是乐瑶带着几个宫女往这边来。
想避已然不及,只得硬着头皮上前,石拱桥并不宽敞,乐瑶见了二人亦是微微一愣,三人顿时尴尴尬尬地杵在那里。
“阿芙,告诉你个好消息。”独孤泓找个话头道:“阿悠她恢复记忆了?”
“是么?”乐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不冷不热道:“恭喜阿悠!”
“也无甚么。”韩悠觉察出乐瑶的不怀好意,转而问道:“阿芙上哪里去?”
“皇帝哥哥要和皇后去见太上皇和太皇太后,差阿芙去问问阿荻去不去!”阿芙回道,话题一转,阴险道:“阿悠记忆可全部恢复了么?”
韩悠有些懵懂,没有意识到阿芙的不怀好意,答道:“应该是罢,连汝阳侯府中的事尽皆记起来了!”
“那阿悠可知守宫砂是如何失去的么?”
韩悠只觉脑中一荡,未料乐瑶竟然……竟然当着独孤泓和宫女们的面,骤然向自己发难,这也太阴险了罢!
“甚么守宫砂?”独孤泓瞪着眼睛向乐瑶道。
“阿泓不知么,王公贵女家女子,自幼便要在臂上点上守宫砂,待婚配洞房之后自然消失。”
“这个阿泓知道,你说阿悠的守宫砂怎么了?”已然窜上一步,抓住乐瑶的双臂,不住地摇晃起来,用力之大,差点疼得乐瑶流出泪来。
“捏痛我了,独孤泓,放手!阿悠的守宫砂怎么了,问她自己,问我作甚么?”乐瑶摔开独孤泓,冷冷而残酷地看着韩悠,脸上浮着一丝胜利者的笑意。
好罢,既已如此,挑明了也好,这个秘密落在安岳和乐瑶身上,韩悠知道她们是没有义务为自己保守秘密的,相反,二位殿下倒是不介意义务宣传。有些残忍但并不意外,只是和乐瑶走到这一步,还是令韩悠多少有些寒心。
“独孤泓,随我来,我便告诉你,阿悠为何冷落你!”
坦然将独孤泓引到僻静无人处,韩悠捋起广袖,露出洁白无暇的藕臂,惨然一笑道:“阿悠的守宫砂,三年前便没了!”
侥是有心理准备,独孤泓还是一脸透明的惨白,无法相信地盯着韩悠的手臂,似乎要发现证据去证明韩悠在撒谎,但是终于失望了,独孤泓神秀的脸上,忽然像被抽干了精神气,一下子委顿了下来。
“谁?是谁?”
“阿泓,你不必要知道。阿悠只能说的是,当时事态紧急,若非如此,那人可能会死。并非阿悠心甘情愿!”
“我明白了!”独孤泓忽然若有所思,“那日在退思阁,阿悠,你是在试探我!”
“阿悠不想你一辈子生活在阴影之中,你明白么,泓,其实你不该为阿悠解那断魂迷香之毒的。该忘却的,还是忘却的好!”
韩悠说这段话,无比平静,这些话,韩悠知道迟早是要面对独孤泓的,在许多个夜晚,韩悠已经这样对白过无数次了。原以为自己会情难自禁,会泣不成声。但这平静,令自己都有些害怕。只是,忽然有一种无法呼吸的感觉,粉拳在广袖是紧紧攥着,不用看也能感觉到细细密密的汗珠子在手里洇湿。
是的,自己是爱泓的,很爱很爱。也正因为如此,才不忍心看着独孤泓一辈子生活在阴影之中。已然无法将一个纯粹而彻底的韩悠给独孤泓了,那么,不若完全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哀莫过于心死啊……
“阿悠,告诉我,他是谁?”
“何必知道!”
“不,一定要知道。我要杀了他,杀了他我便不会有阴影了!”一抹杀气现在独孤泓脸上,韩悠从未见过独孤泓这般冷酷的表情,即使是在紫莲宫,面对诸葛龙,独孤泓的表情也没有这般可怕过。
这令韩悠一凛,更不会透露了。
“阿泓,我可以告诉你!”不知甚么时候,乐瑶来到了他们身后,并未带着宫女。
“乐瑶,告诉我,那人是谁?”
乐瑶走至独孤泓身边,紧紧地贴了上去,犀利的目光没遮没拦地直视着独孤泓,如同一把火炬。“我告诉你,有甚么好处么?”
“你要甚么好处?”
乐瑶却不回答,绕着二人踱起步来,一面缓缓道:“阿芙想要的,自然是缺乏的,阿悠缺乏甚么,阿泓当真不知么?”作为大汉公主,母亲又是后宫主事,阿芙缺的东西确实不多。
“阿芙直说,莫和我打哑谜,阿泓今日没心绪!”
“独孤泓!”乐瑶再次贴近独孤泓,踮起脚尖,将唇凑到独孤泓耳边,一字一句道:“阿芙只缺一个驸马!”
虽然并不意外,独孤泓还是被针刺了一般弹跳开,冷冷地盯着乐瑶道:“殿下自重!”连称呼也变了,但乐瑶并不介意,跟上一步直言道:“我要你娶我!”
韩悠不想再听下去了,转身便走,独孤泓急喝道:“阿悠别走!”一面挣扎着欲追,却被乐瑶纠缠住。
“独孤泓,阿芙便这么不堪么?一个清清白白的阿芙还不及一个已无贞洁的韩悠么!”乐瑶气急改坏,口不择言道:“韩悠算甚么东西,不清不白的身世,又非是甚么正经汉室公主,天知道是哪里冒出来的野货!”
听得这般说,韩悠停止了脚步,返回了身,看到乐瑶早被独孤泓不客气地猛力推开,所幸一株芭蕉挡住了,不然乐瑶的臀部和草地的亲密接触在所难免。
“阿芙,你说甚么,胆敢再说一遍么?”
面对韩悠咄咄逼人的目光,乐瑶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上次在安岳长公主脸上留下纪念时,乐瑶可是亲眼所见。
却还强硬道:“本宫说错了么?你姓韩还是姓王?”
自己的身世,韩悠忽然一阵黯然,姓韩还是姓王?这并没有多少意义,而是太上皇和自己的娘亲顺华长公主之间那段隐晦,却如何见得阳光。
“阿芙,你可以将我说得不堪,阿悠不怪你,但如果胆敢拿我娘亲来说事,小心我不客气!”扬了扬粉拳,瞪了乐瑶一眼,转身而去。
只是,要往哪里去呢?忽然心中一阵迷惘,似乎又有了些解脱的轻松。皇上皇后不是要去广佛见太上皇么?韩悠犹豫了片刻,便朝未央宫走去。才刚走上天心桥,独孤泓却追了上来!
“阿悠,你要到哪里去?”
“管不着!”
独孤泓伸手来拉,韩悠气恼之下用力一推,劲道之大亦是出乎自己所料,那天心桥护栏又甚是低矮,正绊在独孤泓小腿,顿时将独孤泓推跌进桥下池里,激起老大一阵水花。池里水并不深,不过及胸,韩悠看独孤泓应无大碍,也不管顾,夺路便走到了未央宫。
见了韩悠到来,皇上喜道:“阿悠醒来了,可还好么?”
韩悠没有兴致,淡淡答道:“无碍了!”
“安国公呢,怎么没一同前来?”
“独孤泓,他沐浴去了……冉哥哥可是要去广佛寺,阿悠也想念父皇了,可否一同前去?”
皇上见韩悠神情古怪,想要细问,只是未央宫里正忙乱乱地准备起驾。只见罗皇后又从内寝走了出来。罗皇后仍是一身喜妆,看神色亦有憔悴,脸色亦不好看……新婚之夜找不到新郎,作为新娘,恐怕没有会脸色好看。
见了韩悠,罗艺妍苦涩一笑,道:“殿下来得倒是早!”因见皇上肩上有几绺发丝,便伸出手去,轻轻扶妥了。皇上却电了一下般,退避开来。
罗皇后脸上一红,道:“皇上,艺妍不会吃人!”
真够呛的,韩悠假装没有看见,轻咳一声,道:“阿悠先去外面候着皇兄皇嫂。”逃一般出了未央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