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悠未料,皇上竟然为了磨砺太子,而恩宠莫氏兄妹,令其贪婪生欲,只是,皇上这么做,又面临了多少风险啊。
“父皇,莫氏兄妹奸邪若此,倘若您有甚么不测,教太子与阿悠情何以堪!”
“情何以堪?”皇上幽幽道:“倘若太子连个莫氏兄妹也对付不了,便登基继了大宝,又如何能面对将来的宫廷争斗。”
灵修接口道:“经此一变,冉儿也得到了历练,亦能威服朝廷内外。莫氏兄妹?哼,不过是给冉儿祭旗的跳梁小丑罢了,还真能成甚么大器么!”
“倒也不全是小丑。这两人心思之歹毒倒是大大超出预料!”
韩悠从惊诧中清醒过来,忽然想到,急道:“如今咱们被困在馨香阁,太子投鼠忌器,恐怕两难呢!”
外面的争斗不知何时渐渐止歇了!
灵修亦为皇上穿戴梳理好,此时的皇上看起来,倒更像是一个闲云野鹤的修道者。韩悠不知皇上为甚么这般打扮!“灵修,咱们该走了罢!”
听得皇上如此说,只见莫良光蓦地从轻纱帐幔后跳了出去,拦在皇上面前:“皇上欲往哪里去?”
“去该去的地方!”
噌——
“皇上,恐怕此时随你不得了,咱们兄妹还指望你的龙体保命呢!”
面对眼前莹莹寒芒的剑刃,皇上脸上浮起一丝不屑:“自作孽不可活!”
“莫良光便是死,拉个皇帝垫背也不算亏了。”
皇上伸出手指轻轻拔开剑锋,忽然道:“莫良光,可知广陵王为甚么没依约外应么?”
“广陵王?哼,出尔反尔之徒,胆小如鼠之辈,亏我莫良光还答应拥戴王韧!”
“朕便告诉你,广陵王比你聪明太多了,他知道他赢不了朕!”
皇上盯着莫良光的眼眸中忽然精光一射,令莫良光浑身一震,几乎握不住手中宝剑。某人忽然眼中现出绝望的表情,他明白了自己根本就不是面前这个老人的对手,绝对不是!
重新抬起剑,狗急跳墙般的嚎叫起来:“我还没有输,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皇上再不理会他,自顾携着灵修往寝室内侧走去,莫良光见此,恼羞成怒,抬剑向皇上刺去,下手之狠当真是要皇上性命。
“父皇小心!”
“啊——”
一声惨叫,发出惨叫的不是皇上,却是莫良光。在莫良光身后,不知何时已经多出一个禁兵,手中的大刀正插在莫良光腰肋上!莫总管和莫经娥亦被惊动,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名禁兵!
“燕允,带阿悠跟我们离开馨香殿罢!”
那名禁兵答应一声,大刀指着身后围上来的其他禁兵,护着韩悠,跟随皇上和灵修走到寝室内侧,只见灵修不知哪里扳动一下,墙面上现出一个大洞来。
“燕允?你是燕允!”
“正是,公主殿下!”
莫经娥早扑在莫良光身体上,惨哭不止。那些士兵见莫良光受戳,再无一人敢动手,皆是怔怔地站着。
韩悠四人进入秘道,转了几转,忽然熟悉,竟然是与那座假山入口的秘道楔合。想来是修筑馨香阁时,便已经预备好了的。回头看燕允,亦恢复了本来面目,持刀走在最后。
韩悠不禁心中感叹:“皇上为人精明,又岂能当真被莫氏兄妹摆布。岂止是莫氏兄妹,自己和太子又何尝不是在父皇设下的舞台上表演呢。”
终于走出了秘道,来到一条僻静的巷子里,早有一辆骈车候着。
“父皇,你们要到哪里去?”
皇上转身对韩悠一笑,那是一种彻底放松的笑。“悠悠,我和灵修要寻一处清静的地方安度残生。”
“父皇当真能舍得下汉宫么?”
皇上转身望了一眼巍峨的汉宫殿宇。为了成为它的主人,这个老人付出了太多,最终也得到了,但是又如何呢!得到的和付出的成正比吗?为了守住得到的那些浮云,每时每刻殚精竭虑,算计和被算计,那种尽力憔悴和无助感,绝无第二人可以感受。
“悠悠,父皇要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回去后告诉太子,不要杀莫经娥,毕竟在最后几年里,她给了我很多快乐!”
“皇上,燕允也要追随皇上!”
“燕将军,朕已经不需要你了,而太子还很需要你,带公主回汉宫,像对朕一样忠诚地对待太子罢!”
皇上交待完,在灵修的搀扶之下,登上了骈车。帷帘放下,蹄声扬起,骈车向着渐渐落下的夜幕绝尘而去。
韩悠看了燕允一眼,叹道:“咱们回去罢!”
燕允却没动,皱着眉似乎在思考着甚么。“燕将军,你怎么了?”
“不对,不对……”燕允喃喃道,却又说不出甚么不对来。却听韩悠忽道:“看,地上是甚么?”
地上是一抹暗淡的血迹,两个俯身看时,那血迹一直延到角落里,翻开一堆杂物,一张破草席下,赫然竟是一具尸体!
“这才是真正的车夫!”燕允惊叫起来。
那么,为皇上和灵修驾车的车夫是……韩悠和燕允倒抽了口气,二话不说,向只剩下一团模糊的骈车背影追了上去。
那骈车转入闹市,行得并不甚快,眼看将追近,忽见旁边跳出一人来,拦在面前,道:“燕将军勿追!”
定睛看时,见两个武士打扮的人抱着剑立于面前。燕允怒道:“尔等何人?”
“燕将军,在下广陵王爷麾下参将,回去告诉太子,放了世子,骈车里那位自然无恙!”
“你敢拿皇上威胁太子!”
“不敢!王爷有令,毕竟手足一场,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伤害皇上!”
韩悠急道:“可以!在哪里换人?”
“多谢公主成全!南城门外十里驿站。”那两个武士说完,跨上大马便欲随骈车而去。韩悠道:“本宫还有个条件!”
“有甚么条件,但说无妨!”
“皇上已决心退隐,再不问世事,阿悠肯请不要再惊扰圣驾,一切自在暗里进行,可否?”
“这个容易,便教车夫道是骈车故障,滞在驿站里便是。但也望公主勿耍花样,否则伤了王爷与皇上情谊须是不好看了!”言罢拍马而去。
燕允犹自要追,韩悠拉住道:“燕将军不可鲁莽,目下皇帝的安危要紧!”
“这个广陵王和世子王韧,才是太子今后真正的危险啊!”
“那也无法了,先救出皇上再说罢!”韩悠拉着燕允跑回秘道,却不从馨香阁出去,而是从那假山出口出来,这才绕道太液池来到馨香阁前。
此时的馨香阁,早已被太子所率的禁军完全控制,莫良光已经成了一具尸体,莫总管和莫经娥则被捆在一边,太子漠无表情地看着禁军将那些守阁的护卫逐一解除武器盔甲,他身边,是独孤泓和王翦等心腹。
顾不上独孤泓在场,韩悠急向道:“太子!阿悠有话与你说!”
“阿悠,你怎么竟在这里?馨香阁都找遍了,父皇呢?”
韩悠一把将太子拉到角落里,这才道:“冉哥哥,父皇落在广陵王的人手里了!”
“甚么!”太子脸色大变。
“广陵王要拿皇上换王韧出宫!”
这时候,独孤泓却不请自来,情深款款道:“悠悠!”
韩悠此时实在没有心情和他纠缠啊,简单将话重复一遍,某人方清醒过来,沉思了片刻道:“先去皓月阁罢!”
“正是!”
“这事暂不与王翦知道,可妥?”太子问道。众人均道是,带了几个禁兵,将馨香阁交给王翦处置,疾向皓月阁而走。
自从形势紧张以来,皓月阁周围的守卫亦严密了许多,阁外派了几个禁兵昼夜守护不说,暗中亦有大内高手监视。四人步入皓月阁时,王韧正与南宫采宁在院内不知说些甚么。
“太子驾到,韧有失远迎!”
“不必多礼!”太子冷冷道:“不必虚礼。王韧,你可以不必在宫中居住了!”
“太子何意?”
“广陵王劫走了皇上来换你!”
王韧听和这话,并未有多少吃惊,看了太子一眼,又转向韩悠,淡淡道:“多谢太子公主多年来眷顾有加,韧在此咒誓,将来若能袭得广陵王爵位,永不和太子纷争,若违此誓,有如此玉。”拽下腰间丝绦上一块玉佩,砸得粉碎。
太子听得王韧如此坚决,亦动容道:“如此便好,跟我们走罢!”
一行十数人出了皓月阁,令人从御马监送了马来,也顾不得其他,径出了汉宫,直奔南城门,沿着驿道飞奔。不过半个时辰,便见前方一座规模甚大的驿馆模糊现在树林里。
因这驿站是南方离京畿最近的驿站,来往官员在京中无居所者,皆在此下榻,故此房宇颇多,招待执事人等一应俱全,与客栈无异。
一言未了,只见前面数人骑在马上靠近了过来。
众人驻下马来,太子看了王韧一眼,道:“希望世子莫忘了皓月阁中誓言,父辈虽多有纠结,咱们尚无恩怨。毕竟同是汉室一脉,回去后多劝劝叔父,以汉室社稷为重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