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悠实在无法安慰,只能任由安岳长公主渐渐平静下来。
“阿悠,燕芷一直无法忘了你,即使他从未承认过,但是阿荻看得出来,在他心目中,你才是他真正的妻子。”
“我能帮你吗?阿荻!”
“帮我?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能帮我,只是,这个忙你却帮不了……除非你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一句话听得韩悠背脊凉嗖嗖的。
“阿悠,不瞒你说,我已经设想过一百种杀死你的方法,我真怕我有一天会忍不住去实施……如果真有那一天,请你不要责怪我,我知道你是无辜的!”
安岳长公主脱俗的脸忽然有些狰狞,让韩悠不寒而栗。她毫不怀疑安岳的话,设想过杀死自己,恐怕现在的乐瑶比她更想。
“阿荻,你不会那么做的,阿悠迟早会出阁,他就会死心的,不要失望,他总有一天会明白,阿荻姐姐才是世上最爱他的人。”
“不错,也许会有那么一天。然后我会一直生活在阴影之中,你知道,我无法忍受!”
静静地默坐着,轻轻的春风,泌脾的花草气息,只是,两人都无法享受这迷人的春天,千里之外一个男人,在两人之间隔起一道微微杀伐的墙。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密林子里一彪人马向中军营账奔驰而来。狂乱的马蹄扬起尘埃滚滚。嗯,好戏就要开场了,韩悠忙道:“军中似乎出了事了,咱们且回去罢!”
安岳长公主却道:“汝先回罢,我再独坐一会儿。阿悠,如果当真有那一天,不要怪我!”
韩悠一阵口干舌燥,世上还有甚么比这更令人恐惧的,如此平静地告诉你,他想杀了你,同时还事先请求原谅。只是暂且也管顾不得这许多了,眼前尚有好戏正在开锣呢。
韩悠到达中军大帐时,那彪人马亦也奔近了,为首的正是莫良光。
“安国公,太子失踪了!”
“太子失踪了?此话怎讲!”
莫良光一跃下马,顾不得抹下汗脸,道:“方才我等与太子一同奔驰狩猎,太子射中几只野兔。众人正自轰然叫好,一面上前查看,待收拾起兔子,回头看起,太子竟然不在原处了。盘问左右侍从,却说太子拔马岔离了,教我将这封信送回中军交与安国公。”
一面将漆封信笺递给了独孤泓。
“本将在猎场巡回找寻,一无所获,这才归来。
独孤泓撕信笺,皱眉看了一回,惊道:“太子无意皇位,又出走了!”
此言一出,众皆愕然,竟是连莫良光亦目瞪口呆,太子旧疾复发,众人一时议论纷纷。只听独孤泓又道:“太子道,汉室江山不可一日无主,皇上虽尚在,却龙体欠安,令我等就此议定皇储,好令奸佞无隙可趁,维护大汉安定。”
群臣听得此言,尽皆默然。未料太子竟是如此草率,说走便走,各自均在心中盘算心思,无人敢言语。
独孤泓见无人说话,喝令道:“太子既拜泓为帅,泓便斗胆执事,若有不从者,军法从事!”
“且慢!”莫良光道:“太子虽拜安国公为帅,只是太子出走这等大事,岂能不入宫启禀皇上,由皇上定夺!”
“入帐议事,违者立斩!”独孤泓冷冷令道,又派下禁军将大帐团团围住,吩咐若是谁走漏太子失踪的消息,诛杀九族。
韩悠亦随入大帐,众人知她虽非朝臣,却与太子、安国公非同一般,亦无人敢阻拦。
“诸位皆是我大汉栋梁,如今汉室艰危,皇上久病未癒,太子又无心从政,独孤泓自知德浅望微,不敢擅自作主。只望诸位看在累世蒙受激荡皇恩的份上,以国以民为重,商讨如何应对眼前危难!卓丞相,汝身为韩悠宰辅,有何高见?”
那卓丞相被点了名,不得不道:“太子轻率,只是二次离宫,恐怕是心意已决,倒不如从宜行事,依太子所言,册立皇储,方是稳定时局之大计!”
“册立何人,卓丞相可有人选?”
“这个……必该是拥有皇室血脉之人!”卓丞相虽未明言,但除去太子,如今拥有皇家血统的,除了王翦便只有王韧了。
只听王翦高声道:“不可!太子一时冲动离队而走,此时必未走远,我等身为人臣,岂能坐视不理。以翦之见,必要四处派寻访回来方是正理!”
莫良光却道:“皇上尚在其位,该当入宫请皇上定夺!”
一时议论纷纷,也有说该另立皇储的,也有说该派军马寻访的,亦有说入宫启禀皇上的,竟是毫无定论,吵嚷个不休。
韩悠默立在一旁,心中却是冷笑,果然图穷匕首现,危难见真情,看独孤泓亦在仔细默记持三种意见的百官群臣。坚持寻访太子的,无疑是太子党;坚持入宫启禀皇上的,多是莫党;至于广陵党,自然愿意就在此时此地册立皇储。只少数几个油滑之辈似是瞧出端倪,推说既拜了独孤泓为主帅,便应由主帅定夺。
吵嚷良久,独孤泓方伸手弹压住众人议论,开言道:“诸位虽政见不同,皆是为了汉室安危着想,依泓所见,不如这般,一路派出军兵四处寻访太子,同时入宫启禀皇上,奏请册立皇储,这里众人不得擅离,一旦圣旨准奏,立时商议册立皇储之事,众位认为如何?”
三派皆是争执不下,听得独孤泓所言,亦是无更妥帖办法,只得应诺。当下独孤泓派了四骑入宫启禀皇上,又着令四支军马分四路寻访太子,却将文武百官禁在大帐内,不得随意出入。
分派毕,这才朝韩悠使个眼色,步出大帐,回避众人,笑道:“此计如何?”
“三党人马皆已断定,可教太子现身了罢,免多生事端!”
“既演了这一出,总要逼真些才好,将他们囚禁一晚,明日再论。”
“太子究竟在哪里?带阿悠瞧瞧去!”
“不急,大好春光,咱们且散散步去!”领着韩悠径往花草丛中而去,见四下无人,便去牵韩悠的手。韩悠虽有些羞赧,也随了他并未拒绝。
“悠悠,待宫中大事稍定,咱们便成婚罢!”
“又急甚么?皇上尚在病中,如何行得大礼!”
“以悠悠之见,皇上这病还得痊愈么?”
韩悠叹了口气,如实道:“病入膏肓,你皇恐怕难过此关了!”
独孤泓急道:“若是如此,更该早日成婚,不然皇上一旦有事,岂不是要等三年!”汉朝例制,皇帝驾崩,皇室子女皆须守孝三年,不得婚嫁,是以独孤泓有些迫切一说。
“三年便怎么了,等不得另寻他人便是!”韩悠嗔道。
“悠悠,泓是担心夜长梦多,一日未过独孤府里来,泓一日食肉无味。悠悠倒是体谅泓则个罢!”
“不觉臊么?阿悠答应过,再不会爱别个男子,不相信阿悠么?”
独孤泓却是情难自禁,将韩悠揽在怀里,喃喃道:“自然是信的,悠悠是我的,谁也抢夺不去。谁要来抢夺,泓就跟他拼命!”尽是些痴话,韩悠听了却是受用,笑道:“还有甚么哄人的甜话,一发说来暖暖耳根!”
猛不丁被独孤泓吻在颈间,一阵酥痒难耐,呵笑出声来,亦反手去搔他胳肢窝。俱翻倒在草地之上,混闹一番。
“回罢,教人瞧见可真不成体统了!”韩悠瞧瞧天色不早,拍尽二人身上碎草泥尘,这才转回大账。
暮色围笼,军营四周燃起通明火把,照得白昼一般。独孤泓自去大账陪那些文武百官,韩悠无聊,实在又不想去和两个恨不得自己死的公主顽。只得和三个丫头说话。
玉漏出身卑微身世可怜,见惯了世态炎凉,又诸多江湖阅历,与落霞夏薇很快打成一片,替代了秀秀的位置。只是自然一股风流妩媚,却是掩饰不住,常引得禁兵人等侧目相看。
帐内甚是憋闷,韩悠因见账外流萤四起,忽明忽灭,忽然童心大炽,唤起玉漏,一路扑萤,盛在一方薄丝帕里。一时忘情,竟离了营地也未知。
“公主,前面便是林子了,黑不咙咚的,咱们还是回罢!”
前面黑黢黢一片松林,韩悠也有些害怕,便要回头,忽见林子里一只大萤火虫在徜徉,道声:“捉了那只便回!”也不顾脚下,追奔过去。
忽脚下踩到软塌塌一物,差些被绊倒,回头一看,只见一个人影翻身坐了起来。
“汝是何人?”
那人一面摸着腿脚,一面道:“好刁蛮的丫头,踩了大爷,还凶巴巴喝问!”
韩悠见他非是禁兵,吃了一惊,返身便要跑,却猛然撞在那人怀里。玉漏亦惊恐道:“大胆,长安公主在此,竟敢冲撞!”
那人“咦”了一声道:“长安公主,果然是长安公主么?”
玉漏只道他害怕了,振振道:“骗你作甚么!”
“哈哈,有意栽花花不成,无意插柳倒是柳成荫!”那人干笑数声,猛将脸贴近韩悠,韩悠方看清此人面目,面皮倒是白净,只是极削瘦,一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满是色情味道,令人说不出的恶心。
“大胆狂徒,究竟想干甚么?”玉漏虽心中害怕,亦是声色俱厉道。
“你又是甚么人?”
玉漏瞧出不详,向那人猛撞了上来,喊道:“公主快跑!”
那人也不闪避,探手一抓,将玉漏抓在手里,挟在腋下,另一手擒了韩悠,亦挟在另一腋,双足一点,竟往松林里狂奔起来。二人大骇,欲要惊叫时,却被那人夹得甚紧,胸中气窒,竟是声音轻微,并未惊动巡夜禁军。
那人奔走了数里,来到一匹马前,随手扯出一根绳索,将二人皆绑缚了,置在马前,这才催马起行。也不知奔向何处。
“汝究竟何人,竟敢绑架大汉公主!”
那人哈哈一笑:“在下便是色胆包天的罗爱花!别说是公主,便是皇后,若在下瞧得中意了,也要拿出皇宫享用十日。”
韩悠心中叫苦,未料当日溟无敌佯装罗爱花将自己从诸葛剑庄挟持,今日竟碰上真身。这个江湖第一**贼,所说倒是不虚,韩悠混迹江湖之时,屡听得大名,能逃脱其毒手的,还当真是屈指可数。
“罗爱花,为甚么甘冒奇险去皇家猎场捉我?”
“久闻神雕侠女容貌天下无双,罗爱花身为江湖第一**贼,岂能错过……嗯,好香,公主可是熏的紫丁花,呃,还有茉莉花!”
这罗爱花鼻息倒是敏锐,韩悠一面暗思脱身之计,一面敷衍道:“当我韩悠是无知三岁幼童么?你罗爱花再是色胆包天,那皇家猎场处处军兵,何敢冒此奇险,快说,是何人指使,有何图谋!”
罗爱花哈哈大笑了数声,赞道:“公主不但美貌,而且聪慧过人。罗爱花倒确是受人所托去捉拿公主的,只是那军营防卫森严,我本已不存侥幸,岂知二位竟然投怀送抱,也是上天眷顾我罗爱花,教我**天下奇花异草!”
言语大是得意。韩悠却在心中揣度究竟是何人指使?广陵王?莫氏兄妹?
正在疑惑,却见罗爱花勒住了马匹,停在一户茅房之前。那茅房看起来不过是户寻常山里人家,三间低矮平房,一个小小院落。
罗爱花将二人抱下马来,往院内牵扯,一面大喊:“美人,相公把人给你带回来了!”
听得言语,那茅房里忽然亮起一盏灯光来,少时柴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苗条的人影出现在门口。
韩悠只瞥了一眼,便认出那人是谁了,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竟是诸葛琴!
“琴儿姐姐,汝究竟不肯放过我!”韩悠绝望地叹了口气。
“别叫我姐姐,枉我曾当你姐妹一般看待,如今落在我手里,我父兄的仇可得报了。”
罗爱花早将二人带入茅房,关好了门,仔细打量了二人一眼,笑道:“果然是国色天姿,哈哈哈,罗爱花今宵可要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