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扶我,本宫没醉!”乐瑶公主推开韩悠,摇摇晃晃才没走两步,便跌坐在一株海棠花下,海棠被被震动,摇落一地缤纷。
安国公府的晚宴算不上丰盛,却是醉人。起初乐瑶还是浅酌低饮,也不知为甚,及至后来,竟酒到杯干,不一时便醉态朦胧。韩悠见她喝得不详,忙告了辞,将乐瑶拖上神雕,飞回汉宫。
“阿芙,悠悠送你回去罢!”韩悠伸手去扶,却被乐瑶劈手打开。乐瑶艳红的脸颊辉映着月光,一脸醉态,有些娇憨,亦有些迷离。“不用你帮我,阿芙不用讨人可怜!”
一个醉女和她也争辩不得,倒是先弄回她殿里去再说。韩悠上前又欲去扶,却被乐瑶用力推了一把,这一推用力甚大,差点没将韩悠推倒。
“阿芙,别闹了,教宫里太监宫女瞧见了成何体统?”
“阿芙是彻底败了,泓是怎么待你的,今晚我算是瞧出来了,阿芙认输了,输得心服口服,呵呵,桃花有意,流水无情,无情呐……”
韩悠瞧她已经疯魔了,只顾说痴话,急忙强拉起来送了回去,吩咐宫女嬷嬷好生服侍,这才取径往回浣溪殿。
“回宫也不来见我么?”
蓦地一人幽幽说道,影影绰绰的花丛中一个人影,鬼魅一般唬了韩悠一跳。
“灵修皇后么?”
灵修袅袅走了过来,月光朦胧看不清表情,一身素衣泛着洁白的光芒,显得有些诡异。
“出落得更美了……更像顺华了!”
“灵修,汝又是来逼我练舞的吗?”韩悠不能不这么想,因为这家伙每次出现,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自己练那甚么水袖舞。
“不,韩悠,已经没有必要了,天算不如人算,半路杀出一个莫经娥,一切都快要结束!”
“灵修,你甚么意思,甚么天算不如人算?甚么一切都快要结束了?究竟为甚么要我学那水袖舞?”众多的疑问一股脑问了出来,上一辈这些情感纠葛,真是复杂啊,一片一片的迷雾似乎都和自己的娘亲,那个顺华长公主关联在一起,可是谁也不会告诉她,这汉宫里,究竟发生过甚么事情。包括面前这个形同鬼魅的皇后。
“哈哈,时间长是最强大的杀手,没人逃避时间的追杀!一切的恩恩怨怨,终于要划一个句号了。”
“你是说你是最后的赢家?”
“不是,没有赢家。我不是,幽居中宫二十余年‘礼佛’,顶着个有名无份的皇后虚衔,我才是最大的输家。但是,”灵修忽然语气一转,目光冷冷地盯着韩悠:“我终于熬到了冉儿成器,我既是最大的输家,亦是最大的赢家。”
“灵修,汝还不知么,太子虽然主政了,但是根基未稳,宫中莫氏兄妹甚嚣尘上,太子能否顺利登极,还是个未知数呢?”韩悠忽然意识到,这个灵修,冉的生母,将是一个铁杆太子党!
“是么?”灵修皱起了眉,“那小狐狸精不过是皇上的玩物,汉宫之内,皇上还从未真正恩宠过任何人,墨竹夫人不是,莫经娥更不是,难怪我竟错了!”
“皇后可知木朵是甚么人?”韩悠愰忽从皇上嘴里听来的这个名字,却令灵修一颤。
“难道皇上将那狐狸精当成木朵了?不可能,一个大漠女子,一个江南女子,不可能相像的,不可能!”
“皇后还瞧不出么?莫氏兄妹岂不知父皇来日无多,岂肯束手就缚,不另做打算!”
“莫氏兄妹未有皇室血脉,不足为患,我担忧的是广陵王!韩悠,小心王韧,广陵王不会善罢甘休的。”
灵修说罢,竟又飘然而去,瞬间隐在花丛里不见了踪影,一如来时那般突然。
接下来的日子,一切似乎风平浪静,过了半个余月,南宫采宁和那一帮皇宫禁兵回到了汉宫,国寺的“国师”自然也闭关完毕了。那玉漏果然亦追随来了汉宫,被韩悠收在浣溪殿里,玉箫却不愿同行,路上安置了。
这日一早,韩悠起来,换了猎装,带上夏薇落霞玉漏三个宫女,径去午阳门
今日是春狩之日,按例制,此日国君国储统率文武君臣前往西郊皇家猎场狩猎,以示不忘先祖武功,同时操练禁军,以免武艺荒疏。皇上自不能出行,因此,此次春狩只太子统率。
午阳门外已是旌旗招展,禁军悉数而出,文武百官齐列两侧,等候太子驾到。
韩悠扫了一眼文武百官,皆不大识得,想来三年里朝中亦多变故,特别是莫党干政以来,排斥忠良,任用奸佞。识得之人只翰林大学士王翦,亦在班中静候。
待得太子携了独孤泓等几个心腹到来,一声炮响,春狩队伍便浩浩荡荡开向西郊。韩悠虽有大雕,亦不驾驭,只骑了匹大马,与太子、独孤泓在中军按辔而行。
出乎意料的是,安岳长公主和乐瑶公主亦乘了骈车随队而行。原来春狩是显示武功,操练军马,绝无携带女眷,配带骈车之理,只是仪制日久,每有革新,渐也无人再追究这些无干之事。
“咦,韧哥哥怎么未来?”自从皇上和灵修嘴里同时出现王韧这个名字,韩悠便特别留意此人。
独孤泓直言道:“世子虽是皇家血脉,毕竟是质子,哪得擅出汉宫!”
“阿悠倒是觉得,该带上他!”
韩悠说这句话时,有些意味深长,太子与独孤泓同时会意,立即派了人去传王韧世子。还未到西郊,果见王韧在七八个护卫的“保护”之下风尘仆仆而来,归入队中。
城外西郊,京畿卫戍官莫良光早扎下营寨,上来接驾。
“莫戍卫,猎场可都圈定齐备了!”
“三日前便已圈定,闲杂人等皆清理干净!请太子号令春狩开始!”
太子回视一眼身整装待发的禁军和京畿卫戍,扬鞭高声道:“春狩开始。众位将士奋勇向前,晚间以狩猎多寡论功行赏。”
一声清脆鞭响,千军齐发,鹰飞狗跳,分作两路向猎场两翼包抄,驱逐猎物,以待太子行猎。这里太子转头与群臣道:“既是春狩,一切宜按军规,既按军规,必要拜帅。独孤泓,汝暂领帅位,留守营寨,时至春狩结束。余者无论在朝中官职大小,爵位高低,春狩期间皆当听众号令!”
独孤泓趋前拜道:“臣独孤泓遵命!”
群臣无不敬喏。太子封下大帅,方一拍马,率着一干武将直驱猎场,不一时便消失在林子中。
韩悠却知,谋划数日的“指鹿为马”计划正式拉开序幕了。看看暂且无事,有心和独孤泓顽,却见独孤泓却一群文臣围住说话,不得空闲。那些阿谀之臣见独孤泓倍受太子器重,岂有不拍马奉承之理。
只得转到骈车旁来,与两位公主说话。
自回汉宫以来,还从未见过安岳长公主。安岳长公主自从益州回来,经年幽居宫中,一切庆典仪式均拒不参加,平素也不与任何人往来,亦不接待任何人。所以这次参加春狩,韩悠不免心中疑问。
安岳长公主还是一脸倨傲神色,一副超世脱俗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与三年前那个安岳公主并无异样。只是,目光深处的无奈和哀怨,却瞒不过韩悠的眼睛。
“阿悠见过阿荻姐姐!”轻施一礼,韩悠笑吟吟道:“知阿荻姐姐不喜会客,一直未敢擅扰。难得今日春光明媚,咱们姐妹一起去林子里逛逛可好。”
韩悠认为安岳长公主会拒绝,但安岳却道:“甚好!”
“阿芙,汝也来么?”
乐瑶却淡淡道:“不去!”
如果不是春狩,如果不是还有许多需要烦神之事,如此春光明媚之时,在郊野之外踏春,确是一件愉悦之事。渐渐离开大队,步入花草丛中,脂粉香引得轻蝶曼舞蜜蜂嗡鸣。
“阿荻,燕芷那小子待汝不好么?”
韩悠看到安岳长公主浑身微微颤了一下,其实韩悠亦不愿去揭这个伤疤,只是那个名字,在两人之间是无法回避的,既然无法回避,就只能直面。
“好,很好,相敬如宾,早晚必问候!”安岳脸上浮现出一缕铭入骨髓的忧伤,一种被揭开旧痛的不堪。
“对不起,阿荻,我不知道会这样!”
“这是你的错吗?”安岳脸上浮起一丝自嘲,幽幽道:“他连碰我一下也不肯,在他心目中,我只是个一个大汉公主,而不是他的妻子。他从未承认过我这个妻子……阿悠,你知道这是为甚么。”
韩悠无语,未知燕芷竟是如此倔犟,亦是叹了口气,沉思良久才道:“阿荻,难道你竟不再回益州了么?”
“回益州作甚么?回益州受他的辱么,阿悠可知道,在益州数年,阿荻无时不在讨他欢心,迎合他心绪,可是换回来的呢,是残酷的彬彬有礼。我甚至希望他能骂我一顿,揍我一顿。”
高傲的安岳长公主说到这里,忍不住轻轻啜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