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海帮众徒正作那发财升官的千秋大梦,却不知他们要找的长安公主,便在肩上抬着的大口袋内。韩悠不禁哑然,未想自己离黑山已十日,这些江湖客还在妄图寻找自己请赏。细想之下才知,自己虽见过皇上,但所知之人并不多,这些江湖客转悠在黑山里,自然更不得讯息了。
只是担心黑山寨与罗总官所率军兵要开打,便管顾不得,叫道:“快放本宫出去,本宫便是长安公主!”
风舵主听得如此说,暗自惊喜,心想既然那公子既然是诸葛龙,这少女是长安公主也未必不可能,急令人将二人放了出来。
“姑娘当真是长安公主?”
“不信时,带到军营里见了大内罗总管便知!”
河海帮众皆愕然!只是不免又为难,若是真,一路如此对待这位公主,恐怕赏得不到,还要治罪;若是假,那罗总管一气之下,也不知会如何责罚。风舵主道:“倘若姑娘真是公主,咱们兄弟倒是冒犯了,倒是先恕了我等亵渎之罪,方敢带去见罗总管!”
韩悠正待答话,忽听一声炮响,转身看时,只见二三里外,一片呐喊之声,无数军官推着木筏向激流中划去。
原来这里便是黑石崖背后大河的对面石崖,再看那条大河,水面已与两岸几乎持平,这边是官军百来条木筏齐头并进,那边黑山寨亦是严阵以待,情势一触即发。
韩悠大急:“快!快带本宫去见罗总管!”
“请公主先恕了我等冒犯之罪!”风舵主早是信了。
“再不带本宫去见罗总管,教尔等死无葬身之地!”头脑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住。诸葛龙忙扶住,背在身上,前面几个河海帮领路,向官军疾奔而去。
只是山路难行,也难行快。眼看军官的先锋木筏已逼近对岸,与黑山寨交上了手,韩悠虚弱道:“雕,快扶我上雕!”
诸葛龙却止道:“悠悠身子如此虚弱,万一摔将下来不是好顽的。”竟是执拗不肯。
终于奔近军兵队伍,却被拦阻住:“江湖客不得从此处过,要攻寨自去那边扎筏渡河!”指了指下游,那里已临近黑石崖尽头,河水又甚是湍急,木筏控制不好,极易错过个崖,飘向下游。是以官军留出十来丈险地,给这些江湖攻寨。
风舵主却抢先道:“河海帮已寻着长安公主,特来向罗总管请功!”
那些士兵大惊,果见一个少女在其中,便遣出一匹快马向中中军奔去,不一时便将罗总管等一干人等带了过来。罗总管一见韩悠,立即行了大礼,引得跪伏一片。
“罗总管,本宫已讨得圣旨,快教士兵住手!”一摸怀里,哪里还有圣旨,亦连身上所穿衣服,也是河海帮施的。看着罗总管期待的眼神,扭头向诸葛龙问道:“我的衣服呢!”
衣服倒还在,圣旨绢丝所制,亦也还在,只是,圣旨上一团污墨,旨意却不了。
只得道:“圣旨教本宫弄坏了!”
将圣旨弄成这副模样,换作别个已然死罪难逃。韩悠瞥了一眼战场,官军已杀上岸,和黑羌族人正短兵相接,情势一片混乱!
“殿下,这圣旨,杂家实难辨别!”
“罗总管,汝竟不相信本宫么?”
“奴才不敢!”罗总管的表情却表达着相反的意思。
“那便作速下令停止进攻!”
“怕是晚了,杂家如果此时下令撤退,不免教黑山寨得势,趁机掩杀过来,怕是折损巨大。”
其时已有一半官军过了河,若后续队伍骤然停止过河,那先行队伍难免陷入孤立无援之境。罗总管此话也非是敷衍。
此时又是一拔人马赶到,原来是南宫采宁带着几个将校。
“采宁姐,快想法子止住仗阵!”
“阿悠,汝竟在这里?罗总管,南宫听谁是好?”
“南宫姑娘,如今我军还收得住势么?”罗总管问道。
“便是要收势,亦需全军渡河,扎住阵脚方可,否则势崩,全军皆覆!”
韩悠听南宫采宁说得亦有道理,再焦急也无法,只得道:“那好,过河之后立即转攻为守,阿悠自去与黑山寨说话!”
“喏!”
罗总管这才方打量了一眼河海帮众人,道:“公主当真是尔等找到和么?”
那风舵主讪讪一笑:“能为朝廷效力是咱们兄弟福气,赏也不必讨了,就此告辞!”
却听韩悠道:“风舵主,尔等一路护送本宫来此,无功劳亦有苦劳。待黑山寨事情一了,自然要赏你们!”
风舵主见韩悠不似讥讽,倒是正经说话,感激道:“多谢公主!”闪过一旁。
不过半个时辰,官军皆已登上黑石崖,将黑羌族逼入寨内,方有一人校尉来请罗总管等人上筏过河。这条筏显是特制的,韩悠、诸葛龙、罗总管、南宁采宁一行稳稳当当地过了河。只见先锋队伍尚在零星交战,亦有些江湖客成帮结伙四处乱窜,场面虽混乱,却无大规模战斗。
其时韩悠已疲乏之极,脚步轻浮,若不是诸葛龙扶携,怕便要软倒在地。眼见战事稍住,忙令诸葛龙扶住,向黑山寨行去。罗总管虽有些不大放心,也只得派了几个精干武士相陪。
才不过离了十日,黑山寨已然从一个小村寨变成了一座城堡,田野里再也不见劳作的农夫,亦无孩童奔跑嬉戏,一路倒是有血迹不断,亦有些双方尸体。黑羌族人失了悬崖天险,只得退缩在村寨里,因有天险,黑羌族人并未在村寨的防御上下功夫,整个村寨不过是临时堆砌的近两人高的一道石墙。凭这道石墙想抵挡官军和江湖客的联手进攻,却有些膛臂当车。
韩悠和诸葛龙走近村寨,早有人瞧见,禀报进去。
立时便有一彪人迎了出来,当先一人自然是黑老大了。两边是黑娘子、爵儒和寨中的百夫长千夫长。
“黑老大,韩悠来晚了!”
那黑老大身上满是血污,两眼通红,一脸戾气。“公主殿下,你还来作甚么?”
“老黑,请入石堡一叙!”
在石堡里,韩悠又见到了秀秀。秀秀看起来也不甚好,显得有些憔悴,一见韩悠那般虚弱模样,不免抱住哭了一回。
“秀秀,我只是中了些风寒,不碍事的,哭丧甚么!且放了我,有话要和黑老大说。”
黑老大却抢先道:“还有甚么好说的,少不得争个鱼死网破!”
韩悠努力定下心神,将从皇上那里请得圣旨,愿封黑老大为侯,赐地黑山百里方圆之事说了一遍。末了道:“阿悠以性命担保,黑山寨得赐封之后,永世不再以恢复大秦为念,诸位可做得到么?皇上亦答允,黑山虽为土地,一应事务朝廷俱不干涉,免赋除税,其实是为国中之国!”
那些黑羌族人听得如此说,一时议论纷纷,也道可以接受的,也有道是必抗争到底恢复大秦的。
议了一阵,听见黑娘子按下众人,道:“我等忍辱负重数百年,岂是为了区区封侯封地?除非汉王还我大秦江山,否则我黑山寨绝不作罢!”
韩悠未料黑娘子执拗如此,又气又怜,气她如此执拗,亦怜她活在幻想里不能自拔。因思忖道,这些黑羌族人历朝备受迫害,反抗之心才愈烈,若是今日招抚下来,日后好好相待,必能渐渐化解仇视汉室之心。
于是走近黑娘子道:“本宫问你,黑山寨区区数千人,拿甚么恢复大秦?”
“……”
韩悠见她无语,进逼一步道:“倘若今日被官军剿灭,还何谈复国?阿悠不愿见黑山寨惨遭血洗山寨之祸,方讨来圣旨,算是阿悠一厢情愿了!”
黑娘子听得如此说,方软了语气道:“我黑娘子夫妇封侯封地,却置先祖和族人于何等境地。实难为之!”
“黑娘子可还记得三件事之约。如今阿悠便要提第三件事,那便是答应皇上封地之请,再莫与汉室为敌!”
韩悠这话有些悖论。黑山寨欲得国脉,自然是要推翻汉室,复国为秦。若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得了国脉又有何用。
黑娘子正欲说话,却听黑老大将他拉到一边,离开众人私语去了。韩悠虽听不到,亦猜度得到,黑老大必是要黑娘子权宜,先受了封地,一则可以暂解眼前之急,二则亦可得国脉。
果然,二人再出来时,黑娘子脸色已大变,缓缓道:“倘若黑山寨接受封地,公主果然将国脉给我们么?”
“自然!”
那些黑羌族人亦非蠢笨,当下也能猜透黑老大的意思,再无异议,毕竟寨外尚有数千官军虎视眈眈。还有数百江湖客协助作战,黑山寨好汉再是无所畏惧,也须是要为寨中老幼女儒考虑才是。
此言一出,却又有一人闪出,道:“寨主,小心中计!”
韩悠见众人静默,便道:“如今皇上不在汉宫,却在诸葛山庄,请黑氏夫妇随本宫去面圣,接受封地之后,本宫便将国脉绘出交与黑山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