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宫此时定是菊黄遍地,桂枝待放,也不知夏薇落霞在那宫廷菜园里种了甚么菜蔬,此时亦该是果实累累罢。还有皇上,虽有莫经娥那妖媚子在身边,少了太子和自己,恐怕亦是难得衷心愉悦。
一边带着神雕离开这个尸体狼籍之地,一边怔怔地想了一回,不由叹了口气,对溟无敌道:“汉宫依旧么?”
“甚么?”溟无敌顿了下,才反应过来,嘻嘻笑道:“你是说皇帝老儿么?逍遥着呢,最近益发寻欢作乐,连上朝也难得了。在太液池边造了座**楼,一门心思与莫经娥厮混!把那些个上疏劝谏的大臣也不知贬了多少,汉宫啊,如今已然物是人非了。”
**楼?韩悠心中一颤,印象中的皇上,虽貌似有几分羸弱,却是精明过人,一贯勤政,竟然将楼取名为**楼!这,绝不是随意而为。韩悠忽然明白,父皇这一切,都是做给远在不知何处的太子冉看的。皇上这是要告诉太子:既然你宁愿要赵庭玉也不要皇位,那我守着皇位,勤心勉力维系这风雨飘摇的汉室又有何益,将来还不是要旁落他人。
念及至此,韩悠忽然心中难受之极,如果太子还在汉宫,皇上绝不会放任自己沉溺酒色,太子私奔对皇上的打击实在忒大了。忠臣被谪,那些奸佞小人必得志,况且,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广陵王雄居广陵府。北方尚有北羢之患。这一切都令韩悠莫名的不安。
“姐姐,在想甚么,还在害怕么?”
“没甚么,阿生,老实告诉姐姐,来黑山作甚么?”
“听得姐姐被掳在黑山寨,阿生哪里还睡得安生,自然巴巴地赶来了!”
“国师离寺,是汉朝大事,不怕震动天下么?”
溟无敌嘿然一笑,道:“国师如今正在国寺闭关,莫说闲人不敢打扰,皇帝老儿亦不敢召见!有那四大弟子守着呢,阿生正好也出来耍耍,透透气儿。”
既如此,这家伙自然要跟随自己了,韩悠心想,身边多出这么一个武功既高,心思缜密又不输与黑老大的无敌宫主兼当朝国师,倒是又多了几分安全感,再不会被今晚如罗大哥这般恶人欺辱了。
于是欣然道:“姐姐便带你到处顽耍,只这里事情了断,咱们倒还是速回汉宫的好!”
想到眼下之事,忽然又是焦躁,那风尘子对这神雕何等宝贝,连黑老大那般人物,便是骑乘一下也是不舍,如今被自己折腾一宿,累得连飞也飞不得,风尘知晓,还不细细揭了自己的皮。呃,还有她的道袍,教自己偷来了不说,还被罗大哥撕得稀烂,眼见是不能用了。
更惨的是,折腾到现在,东方已泛起鱼肚白,神雕显然无法在风尘子醒来之前恢复体力飞回黑石寨了。
“姐姐又蹙眉头了,有甚至难为之事,说与阿生听听!”
“唉,阿生哪里知道,这神雕却不是我的,而是风尘子的,我偷出来顽的,如今神雕乏力,是无法在风尘子知觉前送还回去了。还有这道袍,也坏了,回去定要挨罚!”
溟无敌听了只是嘻笑不止,好容易忍住,才道:“既然偷出来了,不还也罢了,还回黑山寨作甚么,待休憩足了,咱们骑乘大鸟回汉宫便是。”
忽然想起来,独孤泓、秀秀他们还在那个秘8洞里呢,干脆等神雕恢复了,一并运送回去,反正是要被风尘责罚的,再多条“使用神雕当脚夫苦力“的罪状也没甚么大不了了。
“姐姐困了,阿生,把你斗篷脱下来与我睡会子,待天亮再说罢!”
盖上溟无敌的斗篷,依偎着神雕,韩悠很快沉沉睡去。这一觉倒是沉实无比,梦星儿也无一个。再醒来时,已然是午后了,虽已入秋,下午阳光还甚是热烈,身上暖暖,有些炙热。
吃了些溟无敌带的干粮,喝几口水,看看神雕业已恢复大半,于是驾起神雕飞上天空。
“果然有趣,姐姐,倒是想个法子把这大鸟从风尘子手里弄来才好。”溟无敌益发得寸进尺,怂恿韩悠。
“除非把风尘子杀了,否则想也甭想!”
“那便杀了她!”
在空中盘桓了一阵,辨清方向,又花了一刻钟工夫,韩悠终是找到了那个秘*洞,当下依次将秀秀、黑老大、独孤泓、溟无敌、爵儒并那些黑羌族人一一运回黑山寨。走了三趟,早被那风尘子瞧见,在那地面上跺脚喝骂,韩悠哪里管她,远远地降落放人,依旧搬运。
堪堪尽将十数人搬运回来,这才驾着雕降在风尘子身边,一副做便做了,有甚么责罚本宫接着便是的死猪不怕开水烫模样。
“真人,物归原主,并未少了一根羽毛!”笑嘻嘻地指着风尘子道。
原以为风尘子一定会扑上来揭自己的皮,不料那风尘子已不似方才的暴跳如雷,一脸木然,怔怔地看着韩悠,半晌才迸出几个字:“好!你很好!”
黑老大瞧风尘子面色不详,再说还有事求于好,只得涎着脸皮凑上去劝解:“真人莫和小孩子计较,神雕并未损伤,俺瞧着倒比原来更神气了些!是不是,你们大家说是不是更威武了?”
秀秀独孤泓等人均会意,可着劲儿称赞神雕。
风尘子却是黯然不语,倏忽两大滴泪滚落下来,韩悠倒是心中一凛,此等脱世绝俗之人,竟然,竟然也会掉落,那神态却是动人心魄之极。
风尘子一面落泪,一面走近那神雕,岂料神雕见她挨近,却是闪避了一下,往韩悠身后藏掖起来,似是见了陌生人一般。
“大雕,真人才是你的主人啊,快过去。”韩悠似乎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果然,只见风尘子后退一步,伤绝道:“此雕何等神物,怎会一雕事二主,既从了你,岂会再理会我!好,当真是手段高极,这神物竟然会从了你。”
看着韩悠的眼光却非再是仇恨,而是不解和迷惑,和几分……钦佩。
众人才知风尘子为何伤绝到落泪,原来是这层缘故,俱是目瞪口呆,再无法劝慰。只溟无敌没心没肺笑道:“那也怨不得公主了,大鸟愿跟她,也是强不得的。”
如此夺人所爱,韩悠心中亦是不忍,咀嚅道:“对不起,真人,我不知神雕这个脾性。若知,也不敢冒犯了。不如,你再将神雕再降回去罢!”
“甚么混账话!飞禽择良木而栖,神物自当追随良主。神雕既随了你,自认为你比吾更好。吾亦认了,只是今后须是要善待此物,若知有半点对它不善,休怪本道无情!”
爵儒亦是大感过意不去,讪讪道:“多怪在下,不该邀道兄至此,惶恐至极,惶恐惶恐,请道长责罚!”
“闲话也无说头了!公主,带吾离开此地罢!”
毕竟是道行颇深,风尘子虽一时悲恸,倒也拿得起放得下,只是一脸失落,急急欲离此伤心之地的模样。
“真人也莫急离开,黑山寨承如此偌大人情,自要好好酬谢,恳请真人暂住数日,令俺老黑略尽地主之谊。”黑老大这番话说得恳切无比,众人也纷纷附和。
风尘子去意甚坚,辞道:“不必了!”只望着韩悠,神雕的新主人。
“恭敬不如从命,韩悠得此天大人情,来日必当厚报。便送真人!”
“真人,请稍等!”独孤泓忽然大声止道:“在下,在下,倒还有一事相求!”韩悠自然知道他所求之事,只是此行情况下,再提那个请求,不是自讨没趣么,一面使眼色示意独孤泓闭嘴。只是独孤泓哪里肯干休,走至风尘子面前,蓦地跪拜下去,竟是哽咽道:“独孤泓跪求真人一事,万望成全。”
男儿膝下有黄金,独孤泓毕竟也曾是王公贵族,一双膝下只跪过天地父母君王,何尝跪过他人。
风尘子正在黯然,也不扶起,只冷冷道:“汝是何人,求吾何事?”
“独孤泓闻天下只真人一人能解得天玄子调制的断魂迷香之毒,求真人慈悲,解我苦厄,设法解此迷毒!”
“断魂迷香?那令人无情无义忘恩忘爱的迷毒么?谁中了此毒?”
“呃,是我?”韩悠老实认道,一脸惶恐。唉,这个独孤泓,也是蠢到家了,若是别个,说不得风尘子一发慈悲,倒还有些希望,如今自己将人家的至爱宝贝夺了过来,还教人帮自己解毒,这也太教人情何以堪了罢。
“不必麻烦真人了,嘿嘿,不过忘却了一段记忆,并无大碍。”一脸讨好的模样对着风尘子。后者果然是不出所料的一脸幸灾乐祸的模样,盯着独孤泓,冷冷道:“我凭甚么要为她解毒?答谢她的夺雕之恩么?”
众人皆都缄口,这事说来确是大违风尘子所愿,求不出口。
独孤泓却是不甘心,依旧道:“此毒虽于公主本身并无大碍,但是于泓,却是事关性命,若真人不答应,独孤泓亦步亦趋,绝不稍离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