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达理送走朝旭一行,他没有到办公室而是回了自己宿舍。他一进门将手提包往沙发上一扔,身子随即也靠在沙发上,软绵绵地摊开双脚双手,憔人的斜阳从窗外泻到他的身上,浑身觉得一阵阵燥热。朝旭临行前的那番话又回荡在耳际——“贪婪是一把带菌的钥匙,打开的是通向地狱的大门。”他自言自语地:“嗯!无可非议唷!”顺手拿起身边的电话,拨通了姜珊:“喂!珊珊!你到我这儿来下可以吗?嗯!好!”
没过多久,门开了,姜珊有龙达理宿舍的钥匙。龙看到她进来,笑了笑,也没起身,拍了拍身边的沙发,说:“珊珊!来!坐这儿!”姜珊到龙达理身边坐下,一股异香飘来,龙达理顿时觉着心性荡漾,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涌上胸来,他搂着她的腰,看了看她,说:“珊珊!我现在挺苦脑的。”
姜珊将屁股移到达的大腿上坐了,掠了掠龙达理额前几根头发,问:“为了朝副市长会上说的那番话?”龙达理将头依姜珊胸前,点头道:“他只是没点名了。句句都是针对我的啊!”
“你打算咋办?”
“我想去一趟市里,给市委领导说清楚算了!该咋的咋的!”
姜珊一听,将龙贴在自己胸前的头一推,从他身上下来,坐到一边,冷笑一声:“坦白?我以为……。哼!好个书呆子!**里也有你这样不知死活的傻瓜,你以为你这样做就光荣啦!高尚啦!伟大啦!哼!‘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搞拒从严,回家过年。’你没听说过?‘说清楚’你说得清楚吗?只要你开口,立即‘双规’,一旦你没了这顶乌纱帽,臭狗屎一堆?坦白,坦白了又怎么样?给你加官晋级?给你通报表扬?还让你堂而皇之地坐在这把交椅上?你做梦吧!”她越说越气愤。
龙达理求教般看着她,疑惑不定地问:“那该咋办啊?”
姜珊得意地看了看龙达理,屈身从茶几上取了根烟抽点着,龙达理心理一惊,随口问了句:“你抽烟?”姜珊斜了他一眼,也没说啥,想了想,俨然地:“你这棋呀!得分几步走,简单地说,就是一捧、二求、三拼、再提速向煤矿老板捞一把,四走人。这捧嘛!就是拿姓朝的在云浦抢险救灾上做文章,使劲吹他的英雄事迹,吹得越玄越好,以县里几大家的名义报,为他请功、唱赞歌,大唱特唱,而且要快。”
龙达理低着头,喃喃地:“这能有啥作用?”
姜珊睨视他,吐了口烟雾:“嗯!没用?你不喜欢别人捧你吗?再伟大的角色也挡不住吹,**都被吹得晕乎乎。没准姓朝的被你一吹,或许能软下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啦!至少,他也不会刻意地去没事找事吧!”
“嗯!你真聪明,不论如何试试也无不可!”龙达理笑笑地又伸过手去,从沙发上抓着姜珊的手。
姜珊用执烟的手将龙的轻轻拨开,吸了口烟,侧面看着龙:“这二求嘛!你可以求助你那退了位的舅舅嘛!在楚云,也可以说在全国,老家伙说话还是管用的。要他给市纪检部门打个招呼,你拿银子去堵,只要送得进的,给我放肆送。象你这种情况,上面也不乏其人哩!这就是‘二求’的意思。你不有的是钱吗?塘水煮塘鱼,水里来,汤里去!”
龙达理瞅了瞅姜珊,没吱声。
“另外,不管实施哪个步骤,这‘拼——’也必须同时进行,继续大开能进钱的渠道,比喻说煤矿。这叫有备无患,五十步与百步的关系。至于‘走’嘛!不到万一,不要有这个打算。”她将吸完的烟头掷在地上,瞥了龙一眼“当然啦!你的退路海阔天空,老婆孩子都在国外,比我的余地大得多呀!到了撑不下去的时候,一飞了之。”
龙达理摸了摸脑袋,笑道:“嘿嘿!这几天我的头是个懵的,都被姓朝的弄成浆糊了,真想不到你考虑这么周全,还是你对我好哇!”
姜珊却一脸愁地看着地面,唉声叹气:“唉——!你们都有退路,可我被你们害苦了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县委办主任为虎作伥。几任一把手一个个都倒了下去,怪是我推下水的,可是谁又想到,我这个主任只不过是你们利用的工具,你们这帮县太爷谁得罪得起哟!”
“难为你了!”龙达理拉过姜珊的手,姜珊顺从地把手给了他,说:“我是连自己也搭进去了啊!”龙达理又忍不住又将她摸起来,姜珊假意推让,龙将她抱在怀里:“你放心,我不会走的。”姜珊听了,一把将他推开,佯怒道:“得了得了,我一听这话就烦!逢场作戏,我见得多了!你虚伪别人不敢说,我……,哼!”她看着龙欲言又止。
龙达理尴尬地愣在一边,姜珊看着茶几上的烟龙瞅见,赶紧拿出一支并迅速给她点着,递到她的嘴边。姜珊叼着烟,眼看着窗外,惨然地:“你的后路我倒是给你安排了,这也是做办公室主任的责任?切!可是,我咋办?咋办啦!”她低着头,夹烟的手掌撑脸庞,现出重叠的几块肌肉,在群众中有铁娘子之称的她,此时,眼中也闪现出难得一见的泪花。龙达理却不知如何才能安慰她,在姜珊的面前,他早就是一个低能儿,于是,自己先脱了衣服,将她抱在床上,他唯一的也只有这一招了。
楚云市委办公楼常委会议室,正召开副市长以上常委扩大会。
市委书记章钦鼎:“我市今年抗洪救灾工作,市委是重视的,成绩也是显著的。市委、市政府领导都亲临第一线,哪里有危险,哪里就有市领导。特别值得提出来的是,副市长朝旭同志,他在云溪表现得尤为出色。前几天,水利厅朱江同志给我写了个材料,主要是说朝旭同志在云溪的事迹。昨天,组织部又送给我一个《呈阅件》,是云溪县五大班子联名报给市委、市政府的。他们一致要求给朝旭副市长立功。他的事迹是什么呢?现在我给大家念一段:
8月27日中午,云浦乡杨家嘴涵洞出现险情,正在该乡防洪蹲点的朝旭副市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冲向出事地段。他身先士卒,和村民们搬石块,背麻袋,一身泥,一身水。然而,涵洞的渗水却无法堵住,漏洞越来越大,从堤坝外抛下的上百袋砂石,立马从堤坝的里面冲了出来,塌方在增大,洪水象野兽一样冲向绿色田园,冲向人民群众居住的村庄。眼看云溪大垸就要变成一片汪洋大海,几十万人民的生命财产将要毁于一旦。怎么办?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我们敬爱的朝旭副市长,想起了自己是个**员,是党的领导干部,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党员领导干部危急时刻不上前,谁上前?于是,他一个箭步冲到第一台装满砂石的大货车上,推下司机,自己驾驶大货车冲向晒垫大的漩涡,将车直接填充堤坝外,自己险遭不测……。”
“哈哈哈——!得啦得啦!书记,可别逗啦!”朝旭爽朗地笑声,将全场人给弄懵了。
书记停了下来,拿来着材料眉头一皱:“你笑啥呢?咋回事?”
朝旭笑道:“大家想想,如果我真象他们说的那样,开着车,冲向晒垫大的漩涡,直接填充到堤坝外,那我现在还能坐在这儿开会吗?岂不是也跟那些石块砂土,一起填进涵洞里了吗?我才没那么笨呢!”
“哈哈哈——!”
“是呀是呀!他是怎么从车上跳下来的呢?”
大家说笑着议论着,市长亾可鄞,象无事一样的抽着烟。
章钦鼎拿起那份材料往桌子上一扔:“咋整的嘛!看来这个材料有水份啦!怎么不实事求是呢?”对朝旭“还是你自己说一下吧!”
朝旭笑了笑:“也没啥可说的,很平常的一件事。就是当时堤坝穿孔太大,一筐一筐地靠人工填充肯定不行。我叫他们把整车给填进去堵塞,开始司机舍不得车,情况紧急,只好叫人把他拽下来,我填了第一台车,后面都是司机开过去的,一连填了四台车,堵住了。嗨!就这么简单。甚么‘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哪象他们说的那样董承瑞、黄继光啦!我也没挑一担土,没背一袋沙。”
章钦鼎:“依我看,既不是云溪县说的那么玄乎,也不是你说的这么简单吧!下面,我把朱江的这两页材料也念一下,大家分析分析。”书记读完,问朝旭“这不会有假吧!”
朝旭点了下头:“大概就是这样子。这也是很正常的嘛!在坐的如果在场,谁都会那么做的,在现场就要负起责来嘛!”
“不见得,最起码那车不是人人都会开的。”章钦鼎看着朝旭笑了笑。
“是的!确实不会这么简单。”朝旭脸色严肃地,深深地吸了口烟,接着说:“他们这是在使障眼法。”
章钦鼎惊诧地:“障眼法?”
朝旭肯定地:“呖!障眼法。我不会因为他们对我的吹捧而喜形于色,甚至晕晕乎乎地放弃原则。他们是想用这种办法堵住我的嘴,达到掩盖个别人所作所为,另有所图啊!”
大家不解地看着朝旭。
“是吗?这个县的地理位置可是十分重要啊!”章钦鼎追问道。
朝旭毫不客气地说:“云溪的防洪抗灾工作并不扎实,基础工作相当差,可以说毫无防患意识。”
章钦鼎:“朱江给我说,他们还想决堤蓄洪?是你在那里坚决制止的?”
朝旭点了下头:“是的!他们早就打算蓄洪,不做防洪准备。另外,我在去云溪之前,市委信访办给了我一份举报信。我在那儿又有人向我当面反映了县领导子的情况,我也叫人作了简单的了解。云溪为什么对蓄洪那样感兴趣?说穿了,主要领导,可能在经济上有比较严重的问题。据初步了解,他们以建接待宾馆的名义,动用了防汛经费、社保基金、住房公积金,还非法贷款、收取煤矿老板的捐赠、赞助,为煤矿老板隐瞒矿难真相。据了解,相当一部分干部还在煤矿有股份。”
章钦鼎看了看桌面上报的材料,严肃地:“还五大班子联名哩!想不到哇!看来,云溪的问题非同一般啦!”
“他们自以为天高皇帝远,市里管不着。”
“应组织专门的人员查证核实。”
朝旭:“我已将我们这次了解的材料,交了给市纪委,请他们进一步调查核实。”
亾可鄞不以为然地:“我听说——,县委书记龙达理这个人还是可以的嘛!他是老麦的外甥吧!事情还没弄清楚,就把材料交到纪委,不合适吧?现在谁还没一点小毛病?还是要从爱护干部的角度出发呀!朱元璋杀了那么多的人,明朝还是短命的……”
章钦鼎:“老亾啦!你这啥意思呢?东扯葫芦西扯叶的干啥呀你!”
亾可鄞:“没别的意图,我是说,不要动不动就打打杀杀,听了风就是雨,搞得干部人人自危,行吗?”
朝旭笑道:“市长!您这话就不对咯!正因为不清楚,就按程序让纪委去查嘛!何谓打打杀杀?现在又杀了几个人呢?”
章钦鼎:“老亾啊!你是不是应该调整一下自己的思路?**的中国,怎么可以拿明朝的朱元璋相提并论呢?如果是明朝那种做法,别说全国,就是一个省也不止杀他那多人。”
亾可鄞冷笑一声:“那就杀呗!哼!少见多怪,孤陋寡闻。难怪……。”
朝旭:“市长在政府工作多年,经验丰富,我初来乍到,很多事情可以说摸不着风,还请您多给提醒。也许是各人的思维方式问题,我认为应该澄清、重视的东西,一些人见怪不怪,包括您也觉得习以为常。”
章钦鼎:“朝旭同志说得对,是个思维方式问题。麻木了!相当一批干部面对反腐倡廉麻木不仁了,这才是最危险的思维方式。”
殷生丛副市长:“我觉得可鄞市长说的也并没什么大错,这些事情太普遍了。”
政法委书记:“甚么太普遍了,难道说普遍就不用抓了吗?我们就是要让不作为者‘挪位子’,让失职者‘挨板子’,让渎职者‘蹲号子’,让犯罪分子‘带铐子’犯到哪,办到哪,决不姑息迁就。”
章钦鼎:“不少领导干部不注意学习法纪知识,麻木得令人吃惊,身陷**,尚自荣耀。当过大庆市人大主任钱棣华,受贿20万元。处理他时,他却还要求保留党藉,这岂不成了笑话?胡长清还要求保留党籍,说什么‘在党内重新接受改造’。这次如果不是朝旭同志去云溪,只能是两种可能:一是他们自行决堤坝畜洪;二是云浦抢险不成功,全县一片汪洋。不论是哪种可能,都将给国家造成重大损失。所以说,朝旭同志是有功劳的。要给他记功!”
朝旭:“不要搞了,还是研究zhi冶的事吧!”
亾可鄞:“不研究zh冶的事,难道还经继续评功摆好哇!”
朝旭摇摇头。
章钦鼎将笔记本往桌子一扔,大声说:“亾可鄞!我掷重的告诉你,这是常委会,不是你闹意气的地方。党管干部,你想干什么?”
亾可鄞一听,软了下来:“我又没说不行!”
另一位副书记调解:“我看还是接着上面的内容吧!”
章钦鼎不予理睬,宣布:“这个事今天暂时不研究了,一个月以后再议。我的意见,先由朝旭同志去zhi冶工作一段时间后再说。散会!”
大家都默默地起身收拾包袋,准备走。
亾可鄞走到书记身边:“我给您谈谈好吗?”
章钦鼎严肃地:“没空!以后再说吧!”却对朝旭“你到我办公室去一下!”
朝旭:“好吧!”他看了一眼亾可鄞,心里很不是个滋味,轻声地对夏:“回去我俩扯扯。”
亾可鄞则很不高兴地横了朝旭一眼,夹着包下楼去了。
章钦鼎与朝旭来到办公室。
“他平时对你也是这样吗?”章钦鼎刚落坐便问朝旭。
“他平时并不这样哪!今天不知是怎么搞的……。”
“不!你不要为他打掩护了,上次常委会上研究zh冶的事他就发难,对你很不客气。看来你在政府那边工作会有困难,把zh冶的事处理完后,我给老书记说说,到市委这边来。”
朝旭连忙:“不不不!我还是喜欢政府工作,可鄞市长不会为难我的,这段时间我们配合得还好,也许我这人不大注意自己的方法,有个磨合过程,我相信可以和他配合好的。”
“嘿嘿嘿!你是舍不得手里掌握的财权吧?”章钦鼎边说,边抽出支烟,并将烟盒递给朝旭,朝旭已从自己身上摸出烟来,说:“我这儿有!”并笑道:“不是舍不得,说真的,是不放心。楚云市几个领导都在这个位子上出了事。书记!这段时间以来,我发现楚云财政,情况严重啊!”
“嗯!我也知道一些。只是,改变这种状况是要担风险的啊!你不怕?”
“怕有什么用!既然在这个位子上,就得恪尽职守。”
“那也行!你能搞得好,我也就放心了。大胆些,我支持你。不要怕别人说三道四,身正不怕影子歪。他怎么摆?那是组织上的事,看来,一把手的人选何等重要啊!怎么样?去zhi冶有什么困难吗?”
朝旭犹豫了一下,显得很难过的看着天花板。
书记纳闷了,诧异地:“怎么,你不想去?”
朝旭摇摇头。
“亾可鄞给你出难题?”
朝旭仍摇头。
“那是为什么?”
朝旭难过地:“我母亲现在病危,正在住院。”说着眼中噙着泪花。
章钦鼎站了起来,拍拍他的肩膀:“啊!那就让母亲的病好了再去。不过,市里离zhi冶近,个把钟头的路,你自己安排吧!”
朝旭:“我会安排好的,你放心。zh冶的事,最好组织部也能参加一两个人,这样,更全面些,恐怕还会涉及到人事上的事。”
章钦鼎:“行!什么时候要都可以。”
朝旭从书记办公室出来,章钦鼎送到门口,看着朝旭的背影,似自言自语地:“孝者必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