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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朝旭的秘书果真是林杰,当林杰出现在朝旭的面前时,他开始一愣,继而恍然大悟,“啊!小林---!我只不过说了一句认得你,他们就真的定下来了啊!这就是说,凡领导认得的人,他们都是重视的呀!来来来!先坐下说话。”

    林杰一听,心里有点儿紧张,摸着沙发扶手慢慢坐下,疑惑地瞪着眼睛问:“朝市长不愿意要我做您的秘书?”

    朝旭笑道:“哦!不不!这生米都已经煮成熟饭了,我不要也不行啦!”说着,给林杰倒了杯茶,自己也与他并坐在沙发上,笑逐颜开地:“我过去不明白何为一言九鼎,今天看到你,我体会到了。”

    林杰不明白朝旭的话是什么意思,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问:“您——!”

    朝旭笑了笑,把自己和办公厅副主任张云青的谈话,大致给他说了说,林杰才知道是怎么回事。朝旭问了他这些年来的情况,包括爱人、孩子、住房、上下班是乘公交车还是骑单车等,知道他已经是副处级了,便说:“小林啦!你既然已经是副处了,还来我这里干嘛呢?”

    林杰是个极聪明的人,又曾和朝旭打过多次交道,他理解朝旭这话的意思。于是,笑了笑说:“啥处不处的,我才不在乎哩!和朝市长共事,图个心情舒畅。”朝旭听了,用手指点点他说:“你真会说话,你怎么就知道和我一起工作心情舒畅?不过也是,两人相处,别别扭扭咋过?”他抬头望着天花板,回忆道:“在我的经历中,除了因道不合而不相谋者外,相处过的人,一般都还应该过得去的,你也应该会和我相处得好吧?”微笑着望着林杰。

    林杰很认真地:“我只有为您服务,向您学习的义务和职责,相处不敢。”

    朝旭笑笑说:“你不要总是这么客气,在一起工作就是相处嘛!嗯!有什么要求和打算?说说。”

    “我只有好好工作,尽可能使您满意,别无他求。”

    朝旭想了想,说:“嗯!你对我没要求,可我对你有要求呢!”

    “这是应该的。”

    “喏!这就是要求,昨晚我从网上下载的,你先拿去看看吧!”朝旭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林杰,自己回到办公桌边,坐下来翻阅文件。

    这是一份《四川省关于控制对领导秘书提拔使用的具体规定》。林杰迅速扫视了一遍,拿着文件很礼貌地站起来问:“您放心!我一定认真学习,按规定的要求做好工作。市长您没别的事,我就先回处里把工作交一下。”

    朝旭立即站了起来,笑道:“好!”紧接着又说:“先别走那么急嘛!来!再聊聊行吗?”

    林杰高兴地说:“行!咋不行!”边回答,边慢慢坐下来,看着朝旭,心情显得非常轻松。

    朝旭亲切地:“小林呐!第一次见面,我是说我回政府工作后第一次”他解释说,林杰点点头。“我给你的见面礼竟是如此不近人情,如此刻薄,有意见吗?”

    “哦!不!这是应该的。”林杰说。

    “这个《规定》我简单地看了一下,严是严了点儿,可时下又不得不这样。你也知道这些年,秘书出事太多了。如果你和我在一起工作一些年,因把握不住自己出了事,你不值,我这个当头心里好受么?”他看着沉默中的林杰,接着说:“常务副市长,哼!权力大得很啦!我的前面几任,或多或少都出了些情况,我会怎么样?”

    “您一定相当称职!”

    “不一定!常言说,当局者迷呀!官瘾如赌瘾,不沾不上瘾。我虽然无官瘾也不喜赌,可现在把你推到庄上坐着,咋办?骰子一开,保不住也会干些个迷惘的事。你是旁观者,要不断地提醒我,既不要看着我把一句句话撤了打出去,也不要鼓动我只做大胡,时刻提醒我打好和牌。我们工作对象不是赌徒,而是几千万楚云人民,你为我着想就是为几千万楚云人民着想啊!”

    林杰:“我——?”

    朝旭又说:“你!你不要总是把自己定在一个服务的位置上,我和你的关系绝非主仆关系,是平等的同事关系。有些领导对同事、同志、朋友,动不动就称兄道弟,骨子里并不是那么回事,我不会和你称兄道弟,但可以互相叫伙计。”

    林杰马上说:“不行不行!市长别开玩笑。”

    朝旭哈哈大笑说:“哈哈哈!看你!这有啥!当然,还是个领导与被领导关系,不过,你得时常与我换换位,站在我这个副市长的角度,替我想想问题,帮我出些好点子,和我想到一块儿去。”朝旭慎重其事的想了想说:“官到这一级,要把握好自己难啦!政府里的官位高低,社会上贵贱尊卑来衡量,官僚明确无误地构成了传统中国的支配阶级。对于这个层面上的干部,德国、法国的称之为‘官僚型’;英国称为‘贵族型’,美国称为‘民主型’。中国喊的是‘公仆型’‘服务型’果真如此么?我看中国干部重职位、身份才是真实。公务人员在官位观念影响下,以享有几品几级地位为荣,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级与位代表人事制度中升迁与待遇,位高者权重,优遇荣宠有加,古今中外,莫不以获高官厚爵为荣,官位等级足以满足一种心理**。小林啊!对这事我觉得还是要清醒一点才好,职务权力也具有两重性啦!一方面,有激励作用,鼓舞人们上进;另一方面,它却会给某些贪图名利的人以误导,以至于引导一些人利用职权,走向犯罪的道路。然而,不少人却不愿承认这个事实。”

    林杰插话:“您是怎样打算的呢?”

    “我想,眼睛向下,把以‘人’为中心,作为自己的工作中心,只有这样,就能为自己提供一个可靠的、新的视角……。“朝旭所言都是对自己的要求,可坐在一旁的林杰心里却像火燎似的,他想,既然市长这样要求自己,我得更谨慎啦!

    于是说:“这些年来,秘书出事的不少,我知道您是在担心我啊!”

    朝旭:“也不完全是这样,秘书的问题说到底是领导的问题,反映了领导对自己身边工作的人不负责任。人家帮你工作多年,结果你眼睁睁看着人家跳入火炕。”

    “那还是在于自己,内因是决定的因素哪!”

    “对!你说的没错,可老话说,榜样的作用是无穷的呀!”他顿了顿,又说“小林啦!我尽量管好自己,但是,你要像一面镜子一样照着我。不是你怕我,而是要敢于对我说‘不!’,让我时刻想起你曾说过什么来着?”

    “您是要我做魏征啦!哈哈!”

    “行啊!那我就‘理事明’了!理顺工作的理,办好事的事,明白而不糊涂的明。哈哈!”

    “市长!我非常尊重您刚才的意见,也会努力去做好。只不过在物欲横流的当今社会,能圆融的尽量圆融,人至真则无徒哇!您是市长,我不知道该不该说这些?”

    “该说该说,说得也很好!这就是提醒。我也非不食人间烟火的至真至圣,是人就有七情六欲。‘情、欲’这东西,没有不是人,处理不好害死人。这些年来,我得出一个结论,一个人要做到自我清醒、理智很不容易。《邹忌讽齐王纳谏》里只讲了爱你、求你、怕你的三种人,其实岂止如此?我现在面对的是千百万楚云人民,社会的各阶层,一举手,一投足,无不涉及广大人民群众的利益,所以《论语》中说仁者,爱人,智者,知人。这对于一个领导者来说至关重要。”

    林杰看着朝旭,觉得他好认真,这在政府领导层中是少有的,自己在市政府办公厅工作,耳闻目睹了各式各样的人情世故,象眼前这位市政府领导谈问题,看问题的少见。他也从学*潮中,看到了朝旭处理重大事件的能力,又亲眼目睹了他成功地指挥兴建楚江大桥,对朝旭是了解、佩服的。然而,当下关系网盘根错节,不成文的潜规则多得奇巧,他这种朴实的工作作风,在这尔虞我诈,物欲横流的环境中,行得通么?他担心、忧虑、关心朝旭,虑及他的政治前途,想提醒他,又不知该从何说起。如何配合好他,心里不禁为他捏着一把汗。

    朝旭看到林杰怯生生的样子,并不知道他内心在想啥,还以为自己太严肃,气氛太过于正规,于是,笑容满面地换了个话题。

    “我今天所以和你说这么多,没别的,战战兢兢,唯恐当不好这个官。”

    林杰说:“您当这个副市长绰绰有余,会当好的,要自信。别人虽说没您这个担心,一上任,就自以为如何了不起,往往出事的就是他们。”

    朝旭笑道:“我也不是没自信,这些年呢!我放下乌纱帽到外面混了几年,有得有失,应该说得多于失,我很惬意。干了几年企业,现在又回到机关,肯定会有很多不适用。今天的朝旭,已经不是过去的朝旭了。过去,我是个工作狂,典型的孔老二,一板正经。现在比较爱玩,也有些好吃了。”

    “嘿嘿!”林杰舒心地笑了。

    “你别笑,是真的!不过呢!我并不担心什么烟开路,酒灌魂之类的事,在不影响工作的前提下,抽舒心的烟,喝有益的酒,有啥不可以的?时代不同了,我的原则是,只要不把国家的钱往个人口袋里揣,政治上就死不了,你说呢?”

    林杰赞同地点点头。

    “你以后打扑克、搓麻将,遇到‘三缺一’什么的,别忘了通知我一声,哦!”

    林杰听了,笑道:“我会的,不过,你如果很忙呢?”

    “啥叫忙?凡口口声声喊忙的人,都是叫给别人听,做给别人看的,知道张飞耒阳看庞统的故事吗?”

    “嗯!看过。”

    “庞统很实在,不做假样子。实际上半天可以做完的事,有的人一个月也做不完。还见人就喊忙,不实在嘛!当然,也有忙的时候,这就有个调剂的问题,所谓忙中偷闲嘛!说什么统筹兼顾?连自己的时间都留不出来,那还谈得上什么本事、能力。《论语》中讲一个人的志向,是八分为公,两分为已,我看这个比利还应调整成三七开,一个人只三分为已,就非常高尚了。甚么一心为公?凡是经常把这话挂在口头上的人,可以肯定,他骨子里是一心为已。”他指了指林杰手中那份材料,说:“你能接受这个材料中的基本要求就行了。”他强调林杰,要洁身自爱,有特权,不搞特殊,并表示自己要以身作则。

    这时,林杰也开始说心里话了,主要是那次学潮对自己的影响大,虽然也解决了副处级,但没有实职。他来给朝旭当秘书,也是想借助这个机会晋升职级,改变一下被动的局面,或许还能从此改变自己的人生命运。因为,自己毕竟与朝旭有了一定的交往,领导了解下属,这对自己的前途是很重要的。

    朝旭听后,并不责怪他,并安慰说:“你的这些想法并不奇怪,我曾经有这经历?”林杰抬头注视着朝旭,朝旭停了一下,他不想继续住深处讲,他鼓励林杰说:“人,特别是男人,一定要有上进心。我不喜欢混,不喜欢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的人。至于你将来能干什么?这在乎你自己,按照四川省的这个规定,你至少要干四年秘书工作。四年以后,到县市去,基层最锻炼人,也能做些实际事。你表现不错,我帮你说说话有什么不可以?你的人品、能力、水平不行,我把你推上去,一是人家有意见;二是贻误工作,也害了你自己,再说我也不会那样做。你也不要老是想着一天一个台阶,可能吗?人累,不是工作让人累,而是过度的**叫人想得累,对人生的淡定,是一种境界,我说句你不相信的话,如果政府要我今天上,明天下,我不会有七八年前那种怨恨,我会坦然接受。你不要把这些东西看得太重,否则,就是自己遭贱自己。”

    林杰说:“您说的这些,我很受教育,不能说,一番话使彻底改变,但至少,我知道什么才是最珍贵、最重要的了。”

    朝旭:“你有这想法并不奇怪,也不是说秘书就不能上,当前这种秘书掌权风不正常,河北的李真、我们楚云的代宇庭,都是秘书中连升三级,又一败涂地的典型。”

    朝旭侧过脸看了林杰一眼。

    林杰说:“我会牢记您的教诲。”

    朝旭笑道:“以后也别这么拘谨,太拘谨了你累我也累,我们算是老伙计了,只有分工不同,没有人格贵贱。”

    林杰:“规矩还是要的。”

    朝旭:“不玩权,玩人,玩忽职守,不搞自我扩张,就是最守规矩。”

    林杰:“我不会。”

    朝旭:“人不能忘乎所以,我现在是站在楚云的至高点上,从这个至高点上走下来时,和别人一般大小。曹*在捉弄汉献帝时,又何曾想到他的孙子曹睿被司马昭捉弄?从历史上看,凡是做得像样一点的官,都会做人,也都比较重视孔子的《论语》,我建议你也看看。”

    朝旭不断地进行自解剖,林杰何尝不知道他对秘书的担心啦!自己暗下决心,一定不能给他找麻烦,做一个让他放得心的秘书。

    林杰说:“好的!我一定认真再看看。孔子的思想,代表了儒家的观点,我觉得党政机关的干部,尤其是领导干部,如果对这本书能有一个大致的了解---?”

    朝旭若有所思地:“能以《论语》中的观点,解释五彩缤纷的现实,头脑就比较清晰。机关干部若能了解孔子,风气肯定大不一样呐!”

    “你以后可以倡导嘛!”

    朝旭侧过脸看了林杰一眼,笑了。

    林杰说:“如今的年轻人,却相当崇拜道家,崇尚蓝色理想,既便是办公厅,也不见得那样红色、那样正统。”林杰说完这句话,不放心地看着朝旭。

    朝旭抽了口烟,凝视着林杰,说:“你说的是实在话,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还是别说,从自己做起吧!”林杰明白了朝旭的意思,点点头。

    朝旭继而幽默地笑道:“八小时以内,咱们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八小时以外呢!甘于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管他儒家、道家与杂家,适者存之,我们不妨试他一试?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你看呢?”

    “新颖!行!就按市长提出来的这个伦理规范,试试!”

    朝旭在林杰出门前说:“另外,我记得你是楚云工学院毕业的吧?”林杰点头说“您的记性真好。”朝旭笑笑,说:“你最近可否与学校联系一下,我想到几所大学跑跑,主要是了解一下当前高等院校的科技成果转化状况。”林杰答应说:“行!”

    林杰从朝旭办公室出来,回头看了看送他到口的朝旭,觉得与刚进门时的心境绝缘不同。六年前,朝旭跟现在的自己一样单纯、正统、执着;现在的他,变了,这倒不是因为他地位、环境的改变,他可不同于那些千篇一律的,官升脾气长的平庸之辈。通过与他的交谈,林杰感到:人们看来市长一职是何等辉煌,朝旭却对自己的职位乎很是淡然,而对责任深感重大。林杰觉得自己也仿佛提升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