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朝野 > 第 四 集

第 四 集

    第四集

    120楚云市政府办公厅群工部

    朝旭成了群工部敬而远之的陌生人,干部对他流露的那眼神,透着一股叫人不寒而?的冷气。

    群工部全体干部会上,打字员俞小琼将几本传阅文件放到朝旭面前。

    朝旭接过文件:“好!”刚翻开文件夹看了几页

    马伯清走了过来,当着众人面:“嗨!这文件代部长还没看,你怎么能看呢?”说着,毫不客气地从朝旭手中,夺过文件夹,送到代宇庭面前,笑道:“嘿嘿!部长,您先看!”

    代宇庭拿起文件,放到一边,抹了一把脸,很严肃地:“现在开会!”

    坐在朝旭身边的杨帆一脸怒容。

    朝旭若无其事地掏出一包烟,递了一支给杨帆,自己抽着烟,平静地看着代宇庭。

    121群工部朝旭办公室

    会议结束后,朝旭回到他的办公室,刚坐下。

    马伯清跟了进来:“代部长讲,群工部只留五部电话,你这部电话要拆除。”说着,也不征求朝旭的意见,就把电话拆了。朝旭看着马伯清,将电话线直至从屋檐顶上剪断,搬走了电话机。

    朝旭眼瞪瞪看着他,一只手神气地抓着电话机和一把电线,左手的袖筒搭拉着,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他忍不住起身把门关上,给杨帆打电话―

    “杨帆!你上来一下!”

    杨帆来到办公室,问:“您有事吗?”

    朝旭:“嗯!你坐吧!”

    杨显得有些不安地坐下,看着朝旭。朝旭劈头就问:“咋回事?你看,把我的电话也给拆了,还担心我接上,线从房顶上扯啦!我还怎么工作?朝某到底咋啦?你告诉我!”

    杨帆使劲抽了口烟,低着头不说话。

    朝旭:“行!你有难处,我不为难你,你走吧!”

    杨帆看了看朝旭,又看了看对门代宇庭的办公室方向,低声说:“我不是给您说过了吧吗!他们可能拿你那天的讲话做文章,据办公厅的同志说,他们给一个副书记送了个东西,具体什么内容,不清楚。要不要把小俞叫来?”

    朝旭想了想:“不要叫她,她现在正面临提副主任科员,别难为她。前天,那个电话就是她打来的,她说拨错了号,我理解她的苦衷。”略停了停。“无聊!我的讲话有什么问题?我去找他!”说着就要去找代宇庭。

    杨帆看着朝旭:“我不说吧!又觉得对不起您,您现在找他说什么?怎么说?”

    朝旭听了,回到坐椅上坐下:“行!我问心无愧,找什么找!谢谢你!”

    杨帆:“我想,也没啥了不起的,爱咋的咋的吧!”起身欲走,又说:“不过,这人啥都干得出,还是要有所准备,现在―说得清,说不清,嗯!难说啊!”

    朝旭苦笑了一下:“不正常谓之正常,无规矩就是规矩,何其浊矣!”

    122楚云市政府机关住宅区朝旭家

    朝旭回到家中,精神不振,忧郁地靠在客厅沙发上。

    凤玲关切地:“身体不舒服,病啦!”

    朝旭摇头不语,偶尔叹口气。

    凤玲把酒菜端上桌,坐在丈夫身边帮着斟酒夹菜,时不时地在丈夫的背上,温柔地抚摸着:“吃点儿菜,噢!”。

    朝旭喝酒时,把妻子的手握在自己的怀中。

    凤玲给他斟酒,主动把手伸过去交给丈夫抓着。看丈夫喝着闷酒心疼地:“别闷得太厉害,这么喝,会伤身子骨的,要不,放点轻音乐?”

    朝旭毫无表情地:“京剧,《坐宫》,那张碟没受潮吧?”

    凤玲看着丈夫点了下头,将手轻轻从丈手中抽出来,顺从地走到影碟架旁,轻声说:“这碟你都听了好多次了。”她找出这张碟,安放在vcd上,回到饭桌旁,仍将手伸给丈夫握着,另一只手细心地给丈夫挑选下酒的菜。

    朝旭边喝着酒,边看着电视屏幕上的画面,当杨延辉唱到―

    我好比笼中鸟有志难展,我好比离群燕受了孤单;

    我好比南山虎平原遇犬,我好比北海龙浅困沙滩。

    朝旭听得如痴如醉,将酒杯久久地停在咀边,端杯的手还微微地颤抖,两眼噙着晶莹的泪花,怔怔地望着电视字幕。

    凤玲看到这情形,心如刀割,匆忙给丈夫夹了一箸菜,赶紧起身走开,背转身撩起衣襟,暗暗地擦拭眼泪。

    123楚云市政府机关宿舍朝旭家中卧室

    朝旭喝完酒,走进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案前,习惯地点燃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情绪稍微稳定下来,他拿出一张宣纸,铺开在书桌上开始写诗。

    特写:奸臣误国害丹青,遗恨明妃逐汉廷。

    霸越平吴思范蠡,五湖烟水独扬?。

    凤玲给他送来一杯茶,看他写诗,掰了掰他头上的几根白发,叹了口气:“唉!刚四十出头,就有白头发了。”

    朝旭回过头来,看着妻子凄然一笑,即兴又写了一首―

    不惑年华志不穷,大江歌罢掉头东。

    水天一色凭栏望,扬帆未必趋好风?

    凤玲起身瞟了一眼,出去了

    朝旭放下笔,点着一支烟,凝望已是风和日丽的窗外,脑海里涌现一段话来―

    (画外音)字幕:“德国作家西伦茨说,有些事情,我们往往认为要不惜任何代价地去干,然而,有时放弃它却会给我们带来更多的好处。”

    “嘿……!放弃它!”朝旭惨然一笑,自言自语地说。

    朝旭执笔在手,想了很久,然后拿出公文纸铺放在眼前,一顿,动笔写下“辞职报告”几个字。他的手突然颤抖起来,情不自禁地热泪盈眶,他写不下去了。慢慢放下笔,随手把写有“辞职报告”四个字的纸,捏在手中,揉成一团,放在手中搓来搓去。俯在书桌上―

    (画外音)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啊……!

    朝旭抬头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乱七八糟的云,朝旭眼帘中呈现―

    (化入)代宇庭、马伯清在一起窃窃私语,那位领导看着代宇庭递的材料,生气、横眉冷对的影子在晃动。(化出)

    朝旭自言自语:“沆瀣一气!”手中的纸团越捏越紧,形成拳头,突然猛地往桌上一砸,吼道:“可恶!小人!”随着“嘭”的一声,房子都震动了。

    这动静,惊动了正在客厅看电视的妻子凤玲。她闻言,立即起身关了电视走过来,默默地靠着丈夫站在后面,把手轻轻搭在他肩上。

    朝旭反过腕来拉着妻子的手,正视前方,沉重地:“凤玲,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凤玲想了想:“现在?”

    朝旭点点头:“嗯!现在!”

    凤玲:“行!说吧,说出来会好受些,别闷着,噢!想好了吗?”

    朝旭:“想好了!”

    凤玲含泪笑道:“你想好了的事,谁能改变得了!今天干吗这样客气?很重大吗?”

    朝旭:“事儿小,没必要和你商量,这事一定得听听你的意见,成吗?”

    凤玲仍强作镇静:“好――!听我的意见――!按你想法的办――,到底啥事儿啊?”

    朝旭:“我准备辞职下海!”

    凤玲:“啊――!”大惊失色,手从朝旭手中抽回,跌坐在旁边凳子上。

    朝旭的手慢慢从肩上滑下来。他转过身,看着仿佛受到伤害的妻子,难过而又镇定地:“我知道,这对你、对家庭,无疑是一个重大打击。你知道,我决不是一个喜欢制造地震的人,不是一个对自己、对孩子,尤其是对你不负责任的人。”

    凤玲噙着泪点了点头:“我知道,这几天你很苦闷、忧伤。”

    朝旭:“我原以为过几天就没事了,没想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到了这地步,我不能不跟你说了……”

    画面:朝旭第一次给妻子详细地讲了他和代宇庭的矛盾,和他们编造材料告黑状等,说明了现在处境的艰难。

    朝旭:“外人看来,这样的环境与地位,已经很不错了。然而,当现实有负于自己时,只有舍弃。文仲愚忠遭杀身之祸,诸葛亮若无三顾之恩,也不会明知不可而为之。当然,谁与我,哪怕是一顾之情,或许我也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没有,半点也没有!我看到的只是一个个怪圈,一张张奸商似的面孔。心,凉透了。我选择走,找一个干净的地方,安排后半生。”

    凤玲拭泪,气愤地:“太不公平,太不讲理,太欺负人了。”

    朝旭沉默。

    凤玲叹气:“唉――!皎皎者易污啊!”

    朝旭:“这些年,和他们这种人相处,感到好累。现在不仅是累,简直是一种耻辱。”

    凤玲:“你是个直性子,眼睛里容不得一点沙子,他们看你‘锋芒太露’。论能力、水平,比不过你!可弄权、玩人,你哪是他们的对手啊!”

    朝旭:“他们,不少是混迹官场的社会流氓、地痞。姓代的一来群工部,就压制、嫉恨我。你知道,我并不在乎这个副手干了多年。如果还被人家弄得面目全非――?行啦!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眼睁睁步履危机,莫若另辟蹊径。”

    凤玲回忆地:“啊!我想起来了!你那句‘愿乘冷风去,直出浮云间。’的风筝诗――,你压抑了好久啊!”同情地拉着丈夫的手。“

    朝旭:“唉!你很纯朴,我只希望你,每天高高兴兴的,不愿你听到、看到一些负面的东西。一个大男人,咋能叫妻子成天为自己操心哪!”

    凤玲:“我没能力帮你,相信你能很好地控制自己,会把好握尺度,你不是个俗人。没想到,你承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啊!”说着,哭了起来。

    朝旭:“此前,我没有困惑、痛苦和烦忧,总认为,邪不压正,自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残酷的现实,常人、善良的人们,怎么也料不到啊!人嘛!不光是挣碗饭吃,吃怄气饭,更不舒服。”

    凤玲擦拭眼泪:“你一直在机关,没经济工作经验,下海――!能行吗?这个社会太复杂了唷!”

    朝旭转过身,从书案上取出一支烟点着,他重重地吐了一口烟雾―

    “是啊!人生一大转折呀!以后怎样?我也不知道。人家下海前,贷款、套银行现汇做本钱,都有准备、有基础了再辞职。我呢?得从打工做起。”看着妻子,苦笑。

    凤玲:“打工?”心慌地“能不能换个环境,调出这里呢?”

    朝旭摇摇头:“没有必要,人们印象,从政府办公厅调出的人,除了提升,便是犯了错误。随便去个单位,别人的猜忌且不说,正如一位名人所说的,再有本事的人,如果放错了位置,就会成为废品。我虽不是人才,但也不会自认作废品。再说,这里尚且如此,其它地方,好到哪去?”

    凤玲:“啊!原来是这样!”她思忖“你准备上哪儿呢?”

    朝旭:“你说到深圳怎么样?”

    凤玲:“深圳――!你有没有关系哟?”

    朝旭:“深圳还是有几个要好的朋友,他们曾动员我去,我毫无此念,也许官本位吧。”稍歇“这根导火索,终于被他们点燃了。”

    凤玲:“既然这样,能不能先把那边定好了,再写辞职报告,稳妥些啊!”

    朝旭反问:“你看我像那样的人吗?”

    凤玲木木地望着丈夫,不吱声。

    朝旭:“男子汉,大丈夫,我从不脚踏两只船,走就走得光明磊落、干脆利索。何况,我根本就没有打算留下来。”

    凤玲:“我是怕……”

    朝旭:“怕什么?怕断了生活来源,怕我流落异乡?还是怕……”

    凤玲;“不是!”

    朝旭:“那怕什么?”

    凤玲:“我是怕……唉!不说了!既然你已经决定,那就这么着吧。不过,想周详一点儿,外面不容易。钱多带点儿,别老为我省着。”说着,又擦眼泪。

    朝旭起身,亲切地拥着她,笑道:“谢谢我通情达理的好夫人,放心,钱会有的,面包会有的!”

    凤玲依在朝旭怀中,娇嗔地:“你坏!都啥时候了,这么大的事,你还开玩笑,人家都替你担心死了,你像没事似的……”

    朝旭:“攀山千条路,同仰一月高。不就是一日三餐,夜宿八尺吗?我朝某若无这点能耐,岂不枉为男人?相信我吧!噢!义无反顾!”亲昵地刮凤玲鼻子:“放松!噢!”

    妻子仍心事重重,离开卧室做饭去了。

    朝旭拨了个长途电话后,伏案疾书。

    (画外音)二十余年,我一直把党和人民的利益,看得高于一切,把谨遵职守、笃功务实,视为份内之事。这些年,我不知道什么叫“难”,今天,我真正懂得了“难”,这便是:认真工作难,说实话真话难,坦荡做人难。我的抉择,实非得已。我走了,不知所向,前途未卜。我留念故乡,难舍这真正能为人民做些事的环境。然而,这一切不属于我,相信,今后也决不属于某些邀功取宠,嫉贤妒能之人。

    远去朝纲,闯荡江湖,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从此,我将失去组织的呵护,独立支撑自己的后半生;我将废弃三十余年勤奋所积之才干,重新谋划新的艰难人生;我将抛妻别子,背井离乡,在那陌生的异地他乡,求得一汤一米,了此残生。

    ……无论未来是困是顺,党和人民仍然在我心中。

    朝旭泣上

    朝旭将写好的“辞职报告”放在案头,心情沉重。他朝妻子坐的大厅里看了一眼,操起二胡,定准音调,毅然地演奏起《奔驰在千里草原》。

    凤玲听到琴声,倚在卧室门边看着丈夫。

    朝旭一曲终了。

    凤玲眉开眼笑地走进房间,双手挽着丈夫的脖子:“我的朝旭先生,是一匹奔腾的骏马,一往无前哪!”

    朝旭手把着琴,抓着妻子的手,欣慰地笑了。

    124朝旭家中客厅

    夫妻俩刚吃完饭,电话铃响了。

    凤玲看了看显示,对朝旭说:“深圳来的,接吧?”

    朝旭:“哦!是若峰,接接!”他兴奋地拿起电话。

    金若峰:“朝旭啊!你到底咋样啦?”

    朝旭:“什么咋样啦?”

    金若峰:“我是说,你拿定主意没?”

    朝旭:“哈哈!你说我象个说话不算的人吗?要不,把辞职报告给你念念?”

    金若峰:“行啦!这边落实好了,华宇公司是家大公司啊!你去搞办公室主任,是个顶顶有利的平台,待遇也不菲呀!”

    朝旭:“行行!先有一个吃饭的地场就行!至于平台――,我还没想那么多,谢您啦!”

    朝旭放下电话,对妻子笑道:“若锋挺认真,单位都给我落实好了,有落脚的地方啦!”

    凤高兴地给他斟上一杯酒,朝旭端起,一仰脖子干了。

    125楚云市政府办公厅

    江枫在自己办公室门前,和下面来办事的一位干部握别。

    朝旭揣着辞职报告,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他跟前。

    江枫:“哟!朝旭!有事吗?来来!请坐,请坐!”

    朝旭随江枫进到室内后,举止拘谨,很不自然的坐下,眼睛有些呆滞地看着江枫。

    江枫两手肘撑在办公桌上,十指交叉托着下巴,笑容满面地看着朝旭,等待着他说什么。

    朝旭此时百感交集,头故意扭向一边,看着窗外,想到此际是他结束政治生涯的最后一刻,热血上涌。止不住眼泪簌簌地往外流,他用手擦了一下眼睛……。

    江枫吃惊地:“怎么啦?老朝?”他没了笑容。

    朝旭艰难地:“我、我辞职!”

    江枫不相信地:“啊?辞职?那怎么行?”回过神来,严肃地:“老朝,这是为什么啊!你一定要考虑好,不可轻率呀!”

    朝旭坚定地:“我已经考虑很久了。”说着,把辞职报告交给江枫。

    江枫接了报告,急忙往下看。抬头看了一眼朝旭,慢慢地说―

    “惭愧呀!空有惜才之心,却无萧何之举,唉!不说也罢!”

    朝旭勉强笑了笑:“秘书长过誉了,三秦早定,毋须淮阴了。时下,大都如此,您又何愧之有?”

    江枫起身,拍着朝旭肩膀:“我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我了解你,挽留不住。说内心话,我很不想你走,你不仅是群工部一个稳定的因素,也是办公厅一位难得的人才。”

    朝旭:“谢谢秘书长,有如此鉴定,我感到安慰了。谢谢您!这些年来,对我的帮助教育和关心,我会铭刻在心的。”

    江枫离开坐椅,在办公室踱着步,感慨地:“关心!谈不上,真正关心你,你也不至于有今天的抉择。你这段时间心情肯定不好,有些话,叫我怎么说呢?”为难地看着窗外。

    朝旭:“我能理解!盘根错节呀!”

    江枫:“夹在中缝,最难做人,不说呢!看不惯,说了,又不算。原来一直没给你交谈过,以免团团伙伙之嫌。你要走了,我还能说什么。”他想了想,关切地“下一步你怎么打算?”

    朝旭轻轻地“去深圳!”点着一枝烟,看了一眼江枫,刚准备掐灭。

    江枫:“没关系,抽吧抽吧!我现在有时也抽一枝半枝呢!”他看着朝旭抽烟,若有所思“嗯!又走了一个。改革开放,给真正的人才,开辟了第三条路啊!”

    朝旭:“被逼无奈,毫无把握。”

    江枫:“你是一个诚实人,也有能力,但下海经商并不是简单的事,资金、项目、市场以及人际关系,复杂啊!你看,需不需要我给你介绍几个熟人?或者还有什么能帮你的?”

    朝旭:“谢谢您,暂时不需要,如果有困难,再来麻烦您。”

    江枫:“好!以后有什么困难,一定告诉我。你是从不向组织、向领导提要求的。我们仍然是朋友,先前沟通太少,你这个人哪,哪怕有代宇庭的十分之一,到领导家里跑跑,境况截然就会不一样。”

    朝旭:“那样的本事我学不会,也没必要。”

    江枫:“那不叫本事,叫厚黑学,你从骨子里就没有基础。”拿着辞呈,回到坐椅上,又默默地看了一会,叹道:“唉!你算是看到了一些问题的症结啊!党风不正,何以稳定人心?凝聚力又怎能形成?走吧!待时机成熟,想回来,我会帮你。这个报告我会交给党组的。不过――!我的意思,是不是还有考虑的余地?我等你最后回信。”

    朝旭:“谢谢您!秘书长!没有余地,也无需等回信,我这是最后的决定。”

    江枫起身离开座位,走到朝旭跟前,紧握他的手:“没有余地?你!”

    朝旭苦涩地笑着摇摇头:“您是了解我的!”

    江枫放开朝旭的手:“深圳比这里有吸引力啊!”摇着头回到座位上。

    朝旭:“钱,身外之物,我并非为了赚钱,如果是那样,我不会等到今天!”

    江枫:“这我知道,给你开个玩笑,希望你开心。但也一定要赚钱,不为自己,也要为老婆孩子打算。和小张商量了?”

    朝旭:“她赞同我的决定。”

    江枫:“嗯!知夫莫如妻呀!不要辜负她。一定要当老板,当大老板,哪怕先寄人篱下,卧薪尝胆,奋斗他几年,凭你的智商、能力和人品,你是不会长期受制于人的。当老板、当真正的大老板!你会的,我相信。”

    朝旭:“谢谢!谢谢您的鼓励!”

    江枫将朝旭送到门口时,双手还特意在朝旭手上,重重地加了一把劲。

    朝旭:“你也要多保重,请留步!”几个字刚出口,眼泪就止不住,他迅速扭转头,朝楼梯口走去。

    江枫目送他走下楼,摇着头进了办公室,再次拿起朝旭的〈辞职报告〉,脸色显得十分凝重。

    126市政府办公大楼政府大院

    朝旭走出政府办公厅,回头看了看,这栋代表几千万楚云人民的首府大楼;走出政府大门,又扭头望着悬挂在门楼边上“楚云市人民政府”的牌子;他,再次往政府大院深处默默地看去。轻轻叹息:“唉――!再见啦!”

    他离开了。

    127楚云市机关住宅区朝旭家

    凤玲坐在家里,默默等待丈夫的消息。听到门外脚步声,她一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赶紧上前开门,见了朝旭,急忙轻声问道:“送上去啦?”

    朝旭点头“嗯”了一声。

    凤玲若有所失地低头不语,关好门,给丈夫倒了杯开水,回到沙发上坐下,夫妻俩相互对视着,谁也不想多说一句话。

    凤玲:“是不是和妈说声?”

    朝旭掏出烟来抽了一口,低头叹道:“唉――!想不到四十多岁的人了,还要让她老人家担忧哇!不孝啊!”

    凤玲:“别这么说,在政界,这是常事。你没有错,妈不是不懂道理的人,还是给她老人家说说清楚,她会明白的。”

    朝旭仰头靠在沙发上:“谢谢你能完全理解,也只有你能做到这样。妈那儿―”他稍微停顿,将烟头用劲掐灭在烟灰缸,站起来,手一扬,“嗨!先去了再说吧!走!”

    凤玲:“你先别忙,我带点儿菜过去,中午就和妈一块儿吃饭。”

    朝旭:“行!你准备吧。”说完,回书房去了。

    128楚云市朝旭母亲家

    朝旭夫妇来到母亲家。

    老人家在走廊上,拧着提壶聚精会神地浇花。

    俩口子不约而同地叫了声:“妈――!”。

    母亲抬头一看,见是儿子媳妇回了,高兴地:“回啦!好好,快进屋。我还说,稍信儿叫你们回家吃兔肉呢。”放下提壶,在围裙上拍抹着手,开门。

    朝旭接过提壶,夫妻俩对视,笑容满面地一起进了屋。

    凤玲忙着做饭。

    母亲这是羊肉、这是免肉、这……“从冰箱中拿出几样好菜放在案板上:

    凤玲:“行啦,妈,我知道了,我这儿还捎了点菜哩!您歇着吧!他想和您说说话儿呢!”

    母亲:“他呀,就是你给惯地哟!总是怕累着他,自个儿也不自觉。”老人看着儿子。

    朝旭看着母亲只顾笑。

    凤玲:“不,妈,他今天确实有事儿给您说,您就歇会吧!”

    母亲:“啥事儿,我还不知道,唠壳儿,偷懒呗。”边说边走到儿子身旁坐下,侧身从饭桌上拿起焊烟袋。

    朝旭连忙给母亲上好烟丝,点上火。老人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慢慢吞吞地:“说吧,什么事儿呀?说话是不累的哟!”

    朝旭笑道:“妈,我承认,家务事确实做得不多,我这毛病,老也改不了,可今天,是有点儿事想和您谈谈。”

    母亲敲掉烟锅里的烟灰,“嗯”了一声,象首长听取下属的汇报一样看着儿子。

    朝旭开始还有点笑容,慢慢地脸上浮现了忧伤。继而眼中闪烁着泪花。

    老人一看,心情骤然紧张起来。将烟锅轻轻放在茶几上。小心地:“孩子,咋啦?快说给妈听啊!”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手卷递过去。

    朝旭接着,点了一下眼角,苦笑道:“其实也没啥,俗话说,人挪活,树挪死哩!我准备挪动一下地方。就这样!”

    母亲追问道:“就这么简单?”诧异,而又紧张地又补上一句“你平时说话不这样儿,今儿到底咋啦?”

    凤玲拿着一把葱,边掐边走了出来:“你就说了呗!事情都已经定下来了,妈会理解你的!”

    (画面)朝旭已知道无法再隐瞒下去。如是将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情况,和自己的打算一五一十地给母亲说了个清清楚楚。

    母亲听后,很久没有吭声,慈祥的脸上呈现出忧愤的表情,她慢慢抬起头,爱怜地看看自己的儿子。

    朝旭:“深圳那边我都联系好了。各方面条件都比较优惠,您尽管放心好了。”

    老人站了起来,走过去摸着儿子的头:“儿啊,娘相信你,走!不为五斗米折腰。以前你听娘的听多了,老实巴交的工作,到了,还闹了个浑身不是,娘现在听你的。甚么‘父母在,不远游’,男儿有志在四方。啥年代了,娘硬朗着哩!”说着,声音有点儿发颤。

    朝旭站起来,扶母亲坐下。

    朝旭:“儿子知道您并不想我走这条路,几十年来,都希望我平步青云,可儿子不是那块料哇!”

    母亲两眼平视前方:“谁说你不是那块料?你呀!才真正是那块料哩,别人不知道,你娘我还不清楚?你的毛病娘也知道,你是西门豹,太直!明白人往往被混蛋看成浑身是剌,你就是太明白罗!”

    朝旭:“妈,您的记性真好,可您又叫我怎么糊涂?我想糊涂也糊涂不起来呀!”

    朝母:“妈不是这个意思,该咋样就咋样,人,活着就要象个人样,死乞白赖,象狗样活着有啥意思。也不是妈的记性好,儿子嘛,你就是到了六十岁,也是娘的心头肉啊!妈看个书、看个报,总是把你给联在一起哪!妈对你还不了解?”

    朝旭感动地:“我知道,妈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我。”

    朝母:“唉!现在唷,小人当道啊!有能耐的人作鳖唷。说得不客气点,‘鸡屎蚊子戴眼镜,人形蛤蟆着官衣’哪!那些个耍白鹤进城的,倒混了个人模狗样,你驰骋沙场,却被逼得浪迹江湖。嗨!走吧走吧!明朝人陆树声官居二品,历任三朝,还挂冠辞官,一个副处级干部,蜗角虚名,小小前程,没什么值得留恋的,去看看外面的世界,闯闯也好,免得受这窝囊气。我就不相信我的儿子干不出一番事业,可到了外面,更得放明白点儿啊!”朝母说到这里看了看儿子,把眼一瞪,厉声说道:“甚么‘生子当如孙仲谋’,生子当如我儿朝旭,你才是顶天立地的真正男儿哪!”

    朝旭:“谢谢妈给我的吉言,俗话说‘父母口,金钱斗’哩!”

    朝母:“妈教了一辈子书,也算是桃李满天下哩!你是我儿子,也是妈我最看重的学生。我不愿看到我得意的优秀学生受委屈,何况是我的儿子啊!”说着,流下了眼泪。

    朝旭:“谢谢妈对儿子的教诲,这一辈子我受用不尽。您更不用担心我什么,只是……”

    朝母:“只是什么呀?家里有他们照顾着哩,凤玲这闺女儿―贤慧。到那前儿,我搬过去住就是啦!你放心了吧?”

    朝旭崇敬地目光,久久地看着眼角布满了鱼尾纹,白发斑斑,深明大义的母亲,知道她是在故意岔开话题,心中很不是滋味,轻轻说:“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行啦、行啦!吃饭啦!”凤玲端出热腾腾的一钵菜,边说边弯着腰将菜小心地放在桌上。

    娘儿仨边吃边说着话―

    朝母:“江湖不险,人心险啊!你要处处当心。不管混得咋样,都要好自为之。大男人的,哪儿弄不到一口饭吃?”

    凤玲:“要特别注意身子,你不是常说身体素质,是人综合素质的首要素质吗?不要一做起事儿来,就不顾一切啦!”

    朝母:“就这毛病,这么大个人了,还不会安排自己。”她好象突然想起什么事―“啊对啦,妈还得提醒你一件事儿,你也算是个有本事的人,哪怕是在戈壁大沙漠,只要有一滴水,你就可以让他万紫千红,这妈知道。如果有一天真发了,可别做些对不起眼前人的事,还有斌儿。古人说得好,贫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不要忘记咱们这个家。”

    凤玲夹了著菜,放在丈碗里,试探地:“异乡花草休怜取,青鸾有信频须寄。不过妈――!朝旭他不是那种人,不会的。”

    朝母:“我知道他不是那种人,他不会,也不敢!做娘的把丑话说在头里,你也算得上是一个散发着男人香气的帅小子,象你爸,眼睛象我,你可别做些个对不住凤玲的事,虽无家法,却有家风,提个醒儿没错儿的。你别怪娘我唠叨,咱这个家,除了凤玲这闺女,任何人休想跨进来半步,听明白吗?小子哎!”。

    朝旭笑道:“妈说的没错,人,有变的,但这只能是那些游戏人生的纨绔子弟,我的人生观不会改变,通过这次磨难,我会更珍惜我这可爱的家庭。梨花飞异地,植根在故乡嘛!妈也甭把我估计得太高,我呀!说不定也许是‘姜子牙卖灰面,倒担归家’哩,哈哈……。”朝旭说这话时,凤玲走过一边揩眼泪。

    朝旭走了过去,将妻子扶在母亲身边坐下,安慰:“好好儿的,别这样,相信我,就象过去相象党组织一样……。”

    朝母拉着儿媳妇的手劝慰道:“孩子别这样,旭儿古董看得多,脾气跟妈一样,心眼儿实,吃不了大亏,也发不了大财,但他人性最好,爱咱这个家。”

    朝旭叹道:“儿子不孝啊!”说完,低着头抽烟。

    朝母放下碗,若有所思地看了会儿朝旭和凤玲,显得很轻松地拿着筷子,轻轻敲着碗边,小声唱起京剧《钓金龟》中―

    大舜耕田……。丁兰刻木莱子斑衣,孟宗哭竹杨香打虎。都是贤孝的儿郎……。

    129楚云市政府办公厅群工部

    群工部代宇庭办公室。

    代宇庭:“办公厅党组对朝旭的辞职报告,既未作明确的批复,也没领导再找他谈话,未置可否,看来是默认了。”

    马伯清:“走就走呗!现在啥都缺,就不缺人。最好是,永不叙用!”

    代宇庭:“哼!跟我玩,老子是贩鬼出身。”

    130市政府机关宿舍朝旭家

    凤玲:“你这样辞职,既不找你谈话,也不找你办手续?”

    朝旭:“唉――!这就是组织的‘温暖’啊!”。

    凤玲:“连江秘书长也不给你个电话?”

    朝旭:“想必他也有难处!”

    凤玲冷冷地:“难―处!如今的官啊!都是保自己。”

    朝旭:“要理解人家,他在办公厅是个正直人,也是个老实人,他不搞圈子,所以,也说不上话。唉!已经到了这份上,我需要谁来关照呢!”说完,回到房间写日记―

    特写展示日记:过去,别人笑我愚忠,现在,我笑自己迂腐;过去,领导、组织在我心中是很神圣的,现在,我越来越感到模糊了。政府需要什么样的人?人民需要什么样的人?如果说,那些人于工作事业上一窍不通,那么在心机权谋方面,英雄巨子们应是望尘莫及了。

    朝旭写到这里,他笑了,笑中带着晶莹剔透的泪。

    门铃响动。

    凤玲:“呃!来啦!”

    门开了,一位老人和一个年青人站在门口,年青人手上提着几只母鸡,一大塑料桶谷酒。

    老人:“这是朝部长家吗?”

    凤玲:“您是――?”

    老人:“我姓刘……。”

    凤玲向屋内:“老朝――!有人找你。”

    朝旭:“谁呀!”边问边走到了门口“嗬!老刘哇!你怎么来啦?快!快进屋、进屋!”

    刘河清与儿子进到屋里,放下东西倒地叩拜,儿子见父亲跪下,马上放下礼品,跟着跪拜。

    刘河清哭谢道:“朝部长!您是我的大恩人啦!……。”

    朝旭:“呃呃!干啥干啥?快起来起来!”夫妇急忙将他父子俩扶起。

    刘河清被搀起来,可他回头对儿子说:“孩子啊!这是我刘家的救命恩人啦!你要给他磕几个响头啊!”

    朝旭:“别别别!别这样!”

    朝旭夫妇没拉住。

    儿子听“嘣嘣嘣”硬是在地板上磕了三个响头,他的头上磕出了鲜血。

    朝旭:“老刘哇!这是何苦唷!”

    凤玲忙拿来一条湿毛巾,在刘河清儿子额头上,轻轻擦拭。

    凤玲给刘河清父子上茶。

    朝旭:“这么大老远的,来干啥呢!”

    刘河清:“就是再远,我爷儿俩也要来感谢大恩人啦!”

    朝旭:“单位做错了,纠正过来是正常的,啥恩不恩的。”对他儿子“你顶爸的职?会开车吗?”

    儿子点点头。

    刘河清笑道:“多少年了,没事就跟车,执照也考了,行!技术还行!”

    朝旭:“好!”对妻子“你去整饭,弄点酒,老刘可以喝点儿酒。”

    凤玲:“嗯!好的!”

    刘河清:“我给您捎了点酒,还有几只鸡。”

    朝旭:“您客气啥?好!我收下了。凤玲,看看150元够不?”

    凤玲:“嗯!”起身取钱。

    刘河清:“朝部长!这您就不应该了,我这么老远来,不是给你做生意来了,我是实实在在来谢您,我不会要钱的。”

    朝旭:“您大老远来,我受之不起,如果您不要钱,那您就再带回去。那样做,您、我心里不好受。这样吧!我也给您一条烟,两瓶酒,做个朋友。”对妻子“你去拿来!”

    凤玲“嗯!”进里屋去了。

    朝旭:“是回麻石村呢,还是和孩子住?”

    刘河清:“跟他住一块,帮助做做饭呗!”

    凤玲将烟酒拿来。

    刘河清一见“不行不行!您这一瓶酒的钱,把我这点儿小东西,全买了还多哩!我不能收、不能收!”

    朝旭“哈哈!交朋友,还存在等价交换?”

    凤玲将烟酒塞在老人手上。

    刘河清接着,站起来:“饭!我们就不在这儿吃了。”

    朝旭:“已经到吃饭时候了,吃饭!”

    刘河清:“我们还想上街买点东西,谢啦!”边说,边退,手中抱着酒,又要拜谢。

    朝旭连忙拉住,埋怨地:“干啥呢你!”

    刘河清:“朝部长!我爷儿俩,一辈子记得您的大恩大德!”

    朝旭夫妇送他父子下了电梯,往回走。

    凤玲:“咋回事?”

    朝旭:“他呀!为了照顾病重、死去的母亲,单位除了他的名。后来纠正过来了。嗯!很正常的事,他却当成永世不忘的恩。人民群众是知道好歹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