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 送行（三）
“我因为气愤异常，当天便把嫂子安排到了城里，把我所有的积蓄都给了她，让她走的远远的找个好人家嫁了。而我，则趁着夜色返回了村子，想把那强暴嫂子的混蛋村长秘密亲手解决，为小五为嫂子报仇！本以为这样一切都会结束，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黑猫说到这里，痛苦的将双手五指插进了发间，沉闷道，“我怎么也没想到，我居然杀错了人，我杀的，竟然是那村长的父亲！”
“然后，你就逃离了北方，不想回军队，怕丢了军刀的面子，不想自首，认为自己没有做错。”张谦接下黑猫的话语，淡淡道，“你来到了南方，不敢找工作，身上没钱，只能靠偷盗过日子，结果那件事终于被发现，你想离开杭海市，却被警察包围在了这山林之中，对吗？”
“是。”黑猫抬起头，无奈的苦笑道，“我真的没想到，你也会在杭海市。”
“我的错，我一直没和你提起过，我就是杭海市人。”张谦叹息了声，拍拍黑猫的肩膀道，“你知道不知道，因为你的倔强，因为你太执着与军刀的面子，才害的你成了今天这摸样！”他说到这里，惆怅的抬头望了望天边的白云，“两个月前的我和你一样的迷茫，总以为自己也信错了军队，服从错了命令，为那帮混蛋牺牲流血不值得。可是我后来明白了，黑猫，我们当兵，为的是保家卫国，而我们保的家，不是贪官污吏的家，而是老百姓的家，我们护卫的国，不是那些混蛋的国，而是人民的国！这个社会是有很多的不公平，也有很多的卑鄙小人，但是更多的，是善良的百姓。你和我，为的是他们啊……小五没有白死，那些老A死去的战友们也都没白死，天理循环，多行不义必自毙，那些混蛋迟早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听到张谦的话，黑猫的身子猛的一震，他那迷茫的眼神逐渐的变的清晰起来，惨笑道，“临死之前，能让自己明白以前所做的那些事真正的意义，也算没白活一场。”他说到这里，从地上站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破旧衣服的尘土，标准的朝着张谦敬了个军礼，坚定的望着他，“队长，动手吧。我老家，还有个刚上大学的妹妹，叫肖芸，希望你多多照顾照顾她，她，就在杭海读大学……她很乖，暑假不回家，还在外面做家教，可惜我这个做哥哥的，却不能为她做些什么……”
“黑猫……”张谦语调有些哽咽。他这时才知道，黑猫为什么要来杭海市，为什么要一直躲在杭海市！“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你妹妹！”
“别和她说，我已经死了。就算日后她知道了，也别说，是你杀的我……”黑猫走到十米开外的大树下，微微转身露出一丝微笑，“有队长送我，值了！我黑猫，绝不丢军刀的人！”
铁骨铮，荡气回肠！这，才是真正的军人！
张谦沉默片刻，猛然间抬头中，已然没有了丝毫的优柔寡断，有的，只是无尽的坚定信念！他朝黑猫缓缓一敬礼，瞬间举起手中的八一步枪，将枪口瞄准了昔日的战友。
“黑猫，一路……走好！”张谦闭上了双眼的瞬间，扣动了手上的扳机……
“砰！”
清脆的枪声响彻山林，惊的无数飞鸟从林中飞起，拍打着它们有力的翅膀。张谦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八一杠，这种曾经黑猫最喜欢的武器，流下了两行悲痛的泪水。他真的希望，死的人是自己，他真的希望，这一切都只是梦，只是梦而已……
黑猫就这样靠着树干，依旧昂头挺胸，虎目圆睁，大概是想看清子弹如何射入自己眉心，微挑的嘴角似乎有一丝笑意，死，对他来说，也许，是一种解脱。
枪声传出很远，张谦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就这样呆呆的望着黑猫的身子，久久纹丝不动的那样坐着。好半饷，他才咬牙低声道，“兄弟，你放心的去吧……”
半个小时后，当全副武装到牙齿的武警带着前头排雷的工兵满脸疲惫的冲到张谦身前，他们都被眼前的景象给完全惊呆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暴徒，竟然就这样自愿的被枪毙了？他们怎么想也不可能想明白这其中的奥秘。而在几分钟后，黑猫的身子，似乎终于支撑不住山风的吹拂，终于直挺挺的就这样倒了下来。
薛若芸到的时候，正好是黑猫倒地的那一刻，她有些不忍的别过俏脸，不想看到这样的场景，但是她别无选择，因为她是一名警察，人民警察！她望了眼就那样瘫坐在地的张谦，轻轻的走了过去，低声询问道，“你……还好吧？”
“也许……我终于明白，自己应该走什么样的路了……”回答她的，似乎是张谦的自言自语，薛若芸没有听明白，但是她知道，眼前的张谦，心里非常的难受，她能体会到这种伤痛欲绝的战友之情。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薛若芸不知道怎么的，望着张谦那颓废不已的摸样，芳心突然也疼痛起来。她连忙掩饰脸上的尴尬，扫了眼那几名武警正在包裹的黑猫尸体，沉声道，“走吧，下山去，你的任务完成了。”
“任务……呵。”张谦苦笑了笑，没有在说什么，只是默默的从地上站起身子，就这样一步步恍惚的朝着山脚走去。一路上，他回想着与黑猫一起出生入死的种种场景，想着与他在部队一起训练时的温馨场面，想着，他那曾经灿烂无邪，青春阳光般的笑容。一切，本是那么的美好，可是现在，军刀解散了，小五黑猫……都死了。这一切，都是他这个队长的责任！因为他的坐牢，因为他的开除，使得军刀第一次不完整，第一次出现了裂缝！这个五个人的小集团，就像铁拳一般牢不可破，参加那么多次任务从未失手。可是，他的离去，无疑让这只铁拳少了根指头……残破的拳头，终于是会碎的。
“砰！”张谦一拳狠狠的打在一旁的小树干上，震的树枝哗乱响，树干在不停的摇晃。纷纷落叶掉在张谦的肩上，头上，他的眼角，在也抑制不住悔恨的泪水，缓缓流下……
黑猫，走了，带给张谦的，却是无尽的悔恨与自责。可是，这个世界，是没有后悔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