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次北郊一战,血旗骑军凭借火炮的划时代威力,将从未见识过这等阵仗的孙纬大军当场吓蒙,从而轻松击溃了这支幽州境内最大的顽抗力量。自此,血旗军在幽州各地的攻伐,更是一路横推,幽州残军纵有试图负隅顽抗的,也再无胆敢主动出击的了。
值得一提的是,此战梅倩的杀伐果决,尤其对士人将佐的辣手杀戮,迅速为她赢得了“血娘子”的赫赫凶名。包括主帅孙纬,以及急急逃亡却被安次城赵海所部半途截杀的阮豹等人在内,一总三十多名五品之上的幽州将佐,除了两名临时反正的幸运儿得以身免,余者悉数没于此战,哪怕被俘后乞降也无济于事。
如此不讲究的杀法,某种角度更狠于凶人石勒,委实震惊了那些习惯于战败豁免的士人老爷,简直吓尿了他们。他们这才更为切实的认识到,华国与血旗军绝不同于过往的势力,别个如今根本不缺识文断字的民政官员,也根本不在乎他们在地方上的所谓影响力,甚或就欲清除他们的这种影响力。无谓的仇恨咒骂之后,面对血旗军无可抵抗的赫赫兵威,他们剩下的只能是软弱屈服,哪怕仅是暂时的。
由是,继留下骑五军团赵海所部清理战场并看守俘虏之后,当梅倩带着四万骑军于次日赶到范阳城下的时候,已从溃兵口中得知情况的留守官员,再看到血旗军送阅的一应首级,压根没敢废话什么讨价还价,立马大开城门乖乖投诚。以杀止杀的良好效果令梅倩舒了口气,再留下秦猛的骑四军团暂驻范阳之后,她随即率三万骑军急急南下,杀入冀州西北,直奔滏口陉...
三月十八,就在梅倩率部于范阳城一破即走的时候,冀州东部的安平国,州城信都,唐生所率的血旗南路军主力五万人,正在大举攻城,而据城困守此地的,则是冀州刺史邵举与都护王昌所紧急纠集的万五正兵与万五民壮。算起来,这里也是南路大军兵分多路,招降纳叛,平推渤海、乐陵、河间等河北东部郡县以来,所遭遇的第一次严格意义的抵抗。
如今的河北,若说王浚高压统治下的幽州是民生艰难,石勒半奴隶化军事集权的司州属于麻木求活,被石勒与王浚长期拉锯、战乱十年的冀州简直就是十室九空。动辄就是割韭菜般的强迁百姓甚或屠村屠城,早令一应郡县残破不堪,人烟寥落。地方势力几已融为军政耕战全民一体的乞活军模式,他们未必欢迎血旗军,可除了州城信都好点,它处连人都没多少了,根本没有抵抗之力。
日头渐西,信都东门,两万主攻步卒正井然城下,血旗猎猎,杀气腾腾。城头之上,黑烟杳杳,余烬飘散,几乎所有守卒,皆将脑袋缩在城垛之后,偶尔闪电般的探出半个脑袋,惊疑不定的窥视着城下的一应恐怖军械,并等待着拼搏时刻的到来。
尽管因为陆路运送辎重的限制,急速推进的血旗南路军,并未在此搭起大量的井栏、抛石机,但凭借小型火炮以及神火油包的肆掠,城头上的大型防御军械已被摧毁,城门吊桥则被炸得七零八落,城头守卒也被压得抬不起头,而宽阔的护城河,也在几无干扰之下,被架上了三条浮桥。
“传令青卫土营,动手爆破!”帅旗之下,唐生淡然令道,目光眺往城门楼处,却是闪过一丝惋惜。
“国尉,是否可以让在下再次入城劝导一番?”之前献城投诚的勃海太守刘胤,或是看出了唐生的不忍,遂跨前劝道,“他们为了驱除胡虏,保我汉家河山,与石勒胡寇大战小战数百场,不知流了多少鲜血,已经死了太多人,能不打还是别打呀。”
同样归降不久的乐陵太守邵续,与城中的邵举尚有同族之谊,忙也出言道:“是啊是啊,他们已经同意易帜,仅是对华国尚有顾虑,要求暂时保留军政自主,这些问题,完全可以留待日后河北大定,再慢慢商榷解决嘛。”
“军政统一,悉归华国,河北方有大治可能,否则,人人皆有心思,晋境内战何时方休,受害者最终还是河北士民。”断然摇头,唐生冷声道,“我南陆军还要一路西向,扫荡石勒残部,不能在此耽搁,更不可留下不稳定因素。本帅已然给了机会,也向城中军民阐明了华国一应政策,既然对方冥顽不灵,只能刀兵说话!”
的确,不同于贪贿腐朽的幽州,血旗军对于残破败落的冀州,尤其是在此苦苦挣扎求生的乞活军民,战前的主导方针以招抚为主,为此不吝先行撒出钱粮加以劝降。怎奈信都城内,为首的王昌与邵举等人即便知晓王浚败落,也不愿轻易便委身于华国这个打压甚至敌视士族阶层的势力。尽管唐生略有不忍,一统河北的步伐却不能在此耽搁,毕竟,河北之外尚有胡人与他方汉家势力,焉知不会日久生变?
“骨碌碌...骨碌碌...”令旗挥舞,一辆辆鹅车在血旗军兵的推动下,越过浮桥逼往城墙。这是一种模块化组装的便携式小型攻城车,它没有车底,人直接站在地上,底下有轮子,中间的人能把它推着走,顶上是厚实地木料,铺着生铁板和弄湿的毡子,箭射火攻都对它不起作用。
兵分三股,血旗军兵们快速的推着鹅车,分别走向城门与南北的某两处城墙,城头之上,却是沉默一片。不是守卒们不愿阻挡,实在是没什么办法,单兵弓弩根本不可能穿透鹅车顶上的防御。纵有几个不信邪的守卒,射了几支火箭到了鹅车顶上,扎进湿毡子里,一会儿便也熄灭了。
“轰!轰!轰...”不过,守卒的几根火箭依旧引来了血旗军的不满,三斤小炮不断的发射散弹,向城墙上倾泻弹雨,将城头打得石屑纷飞,使得守卒不敢轻易冒头,更难用大型器械攻击鹅车。
由是,顺顺当当的鹅车们,没多久便被士兵们推到了各自的城门或城墙之下。与之同时,大量的强弓硬弩,被城外的血旗军兵集火射往对应的城头方向,黑压压的箭雨,令得城头守卒根本没机会丢下滚木礌石去干扰鹅车下的血旗军兵。
不一刻,城门楼上负责地听的守卒,贴着城墙的耳朵,便听得底下有挖掘之声,他们连忙大声叫道:“这里,血旗军在挖城墙...这里也有,他们还在挖城门...”
“传令下去,各调一屯军兵前往内墙之下,对应两侧挖墙之处,准备金汁热水,随时封堵地道!还有,立刻调遣一军兵马,在城门之后列阵,随时迎敌!”门楼残垣之后,总慑信都防御的王昌,一脸平静的吩咐道,眼中却是闪过惊疑,甚至一丝丝的恐惧,毕竟,他可不敢相信,下面的血旗军会用出现挖地道这般简单无脑的招数。
“诺!诺!诺...”感佩王昌云淡风轻的守卒军将们,却不知此刻王昌心中的不安,纷纷领命。
旋即,在一应军将的吆喝催促下,守卒们快速调动集结,张弓搭箭,刀剑出鞘,直待血旗军冲进来就和他们肉搏,凭借地利狠狠痛歼对方一通。这些守军虽然缺乏兵甲粮草乃至训练,却皆是从战乱生死中磨砺出来,足够勇悍,此前被血旗军的一应军械在城头压了那么久,打得那么窝囊,心中早就窝着一团火,就算死,也要真刀真枪的拼个痛快!
不过,寻常守卒们却不知道,他们的首领,此刻却是远没他们那么有血性。门楼残垣,冀州刺史邵举面带愁容,向王昌低声耳语道:“王帅,华国此番来势汹汹,血旗军械又是如此犀利,信都必难久守,却不知此战我等理当坚持至何等地步?”
“哼,他血旗军急于鲸吞河北,必不敢在此久待,看谁能耗过谁?即便他们不允我等军政自主,也须允许我等自行南下,大不了离开河北投奔青州甚或江南。”面显阴沉,王昌怒声道,“我等在河北与匈胡石勒打生打死,他华国倒好,黄雀在后不说,一来便叫我等交出一切,天下哪有这等便宜?”
“是啊,一群泥腿子,小人得势罢了,竟想反过来骑至我等士人头上...”正在附和的邵举,忽的住口,手指城下道,“咦?看那边!”
“咦?奇怪了,血旗军兵居然推着鹅车洞子退了回去,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就挖好地道,莫非是觉出这般战法委实蠢笨?”通过残垣缝隙,王昌瞥见城下的鹅车竟然开始急急退走,顿时百思不得其解,“亦或,对方难道不是来挖地道的?”
这是王昌生平的最后一个意识,然后,他就不存在了,和邵举以及整座城门楼上的两百士兵一起消失。伴随的,则是轰一声惊天巨响,以及大地发了疯的震颤,像有一只洪荒巨兽从地底钻出,狠狠地给了城门楼子一巴掌,夯土包砖的偌大一座城门楼,看似坚固,却在一瞬间,如纸扎泥塑一样飞向了空中。
“轰!”“轰!”不待城上城下的双方军兵回过神来,又是两声惊天巨响,随之而来的,则是东城的南北两侧,再有两段城墙飞上了天空,正是方才血旗鹅车们前往挖洞的另两个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