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正在踌躇,突然殿门外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我来为爹爹试药。”
丁睿扭头一看,只见一个身着黄袍、圆脸微胖,和自己个子一般高的少年疾步走进内殿。
丁睿小身子一颤,活像见了鬼,这少年两眼怎的跟自己如此相像,好似在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一双眼睛。
众人纷纷行礼道:“太子殿下万安。”
少年拱拱手回礼,对着赵恒和刘娥说道:“爹爹、大娘娘,孩儿来给爹爹试药。”
赵恒摇了摇头,说道:“桢儿必不必试药,爹爹已是日落西山,你还是朝阳初升。把药拿来给我服下,我信得过这娃儿。”
众人纷纷劝阻,赵恒急了,坐起来怒道:”朕还是这大宋皇帝,你们要抗旨么”
说罢劈手夺过丁睿手里的两颗药,仰脖子干吞了下去,噎的只翻白眼。
赵祯眼疾手快,赶紧端上一碗茶汤喂到赵恒嘴上,赵恒咕嘟一声喝了下去,刘娥责怪的看了赵恒一眼,在他背上轻拍。
众人傻眼了,药都没试官家就吞了下去,出了事如何得了,一个个呆如木鸡,只有丁睿灵动的眼睛一眨一眨望着赵恒傻笑,颇有些佩服这老头儿的胆色。
赵恒望着他也笑:“小娃儿,他们都是一脸惶恐,你怎的不急啊。”
丁睿笑呵呵说道:“灵药对症,刚好治圣上的病,何须急切,不过陛下以后可不能用茶汤来服药,会降低药丸的效用。”
“好个伶俐的娃子,不如你留在宫中给桢儿伴读,也好给我治病啊。”赵恒笑眯眯的说道。
丁睿好生为难,给他治病当然可以,可自己在台湾还有学业,哪能留在东京城里。
林贵平给陈琳使了个眼色,陈琳会意,上前躬身说道:“圣上刚服食过药丸,当早些安歇,明日薛神医和丁小哥再来给陛下问诊。”
赵恒恍然道:“对对,神医、小娃儿且回驿馆歇息,明日朕这病若有起色,必定重重有赏。”
众人齐齐告退,临走时丁睿瞥了赵祯一眼,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
待众人退下,刘娥嗔怪道:“官家,如何不试药你便服下,若有闪失留下我和太子孤儿寡母如何得了。”
“皇后莫急,我瞅那小娃儿胸有成竹,定是无事。”赵恒对丁睿很有信心。
“爹爹,孩儿给你按按头,你好好歇息。”赵祯道。
“嗯,桢儿真孝顺。”赵恒缓缓躺了下来,赵祯坐在塌上,伸出小手给父亲缓缓按着。
陈琳送三人出宫门,临走时望着丁睿笑眯眯的,丁睿给他笑的毛骨悚然,摸着脑袋窜上了车。
薛神医上车了才长舒一口气,终于混了过去,看来吴先生给的医书还须细细,免得日后出丑。
吴梦在驿馆等得心焦,蒸汽机都没心搞了,一直在提心吊胆,甚至有些后悔不该来给官家治病。
左等右等终于看到林贵平一行回来,一颗悬着的心才落到实处。
众人坐下后,林贵平详细的给吴梦详细的说了治病的过程,吴梦笑眯眯的看了看丁睿,这孩子反应还真是快,当下好好夸赞了他几句,丁睿摸着小脑袋露出些少年的腼腆。
晚上丁睿又去找耶律奇谈论诗词歌赋,耶律奇大有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觉,甚为开怀,只有那耶律可小姑娘看到丁睿便没有好脸色,认为他是来跟自己争宠的。
第二日薛神医和丁睿继续入宫,还是在老地方被马车秘密带入宫内,再次见到赵恒的时候,赵恒的精神好了些,声称昨夜没有以前那么晕了。
丁睿测量时发觉官家的血压有了略微下降,心知药灵药已发挥作用,遂嘱咐赵恒继续服药,告诉他会一日好过一日。
果然,在二十一世纪的药物作用下,第三日赵恒的头不再昏昏沉沉,从卧了半年的病榻上下来,让內侍扶着他在殿内转着圈圈,胃口也好了起来。
服药第七日赵恒走出了崇薇殿,让辇架送他去了御苑,此时正是秋高气爽之时,赵恒身子爽利不少,眼望果实累累的御苑,他欣然吟诗一首:
“细读圭塘唱和诗,流风馀韵想当时。东山丝竹閒方得,北海樽罍老更宜。
乱后池台浑索寞,梦中松竹亦参差。棕舆不晚归枌社,愿校园丁筑旧基。”
赵恒顺道又去了资善堂看赵祯读书的情景,赵祯正在听陈坤讲格物学,一听外面说父皇驾到,赶紧把书藏在架子上,摊开一本周易,起身迎了出来。
赵恒笑哈哈的携着他的手走了进来,看到案几上的周易,满意的点点头说道:“我儿当用功读书,将来要做有为之君。”
赵祯赶紧躬身:“爹爹春秋鼎盛,孩儿还需继续用多多听爹爹和师傅们的教诲。”
“爹爹怕是不成了,那丁姓小娃儿叮嘱我只可静养,不能多操心,朝廷政事让你大娘娘保持,桢儿也当前去观政。”
赵恒病了这一场,真是任何雄心壮志都没了,只想着让儿子尽快成长,自己退位当太上皇才是正经。
这几日赵恒与丁睿逗趣,感觉很有意思,小娃儿和桢儿完全不同,桢儿从小是作为皇帝培养的,因此不拘言笑,做事有板有眼,远比同龄人成熟。
而丁睿性子跳脱,活泼可爱,智计百出,有时候赵恒想想要是这两个都是自己的儿子那便再无他求了。
“桢儿,过十几日便是中秋,爹爹会在宫中摆下酒宴,请政事堂诸公、皇亲国戚、朝廷大臣、契丹使者前来同乐,你须好生准备准备。“
“谨遵爹爹训示。”赵祯恭恭敬敬答到。
薛神医现下已不与丁睿一同晨间进宫,只是每日下午过来为赵恒针灸按摩,赵恒并不以为意,老于世故的皇帝已经看出来薛神医不过是个幌子,真正为自己下药的其实是这个少年郎。
丁睿每日为赵恒看诊,会经常讲讲吴梦所传笑林广记上记载的笑话取悦赵恒,让他心情舒畅有助于恢复。
这一日丁睿绘声绘色的讲着脸上五官的笑话:“眉、眼、口、鼻四者,毕有神也。一日,口为鼻曰:尔有何能,而位居吾上鼻曰:吾能别香臭,然后子方可食,故吾位居汝上。鼻为眼曰:子有何能,而位在吾上也眼曰:吾能观美恶,望东西,其功不小,宜居汝上也。鼻又曰:若然,则眉有何能,亦居吾上眉曰:吾也不解与诸君厮争得,吾若居眼鼻之下,不知你一个面皮安放那里”
赵恒不禁哈哈大笑道:“乐死我了,你这娃儿,可以去东京城里的瓦子讲古了。”
丁睿和赵恒相处日久,也渐渐消了胆怯之心,和赵恒仿佛一对忘年交。
他起身行礼道:“陛下血压已经降低,和常人并无二样,日后便请陛下按时吃药喝树叶树皮汤,忌口,多走动便无大碍。小子离家日久,再过些日子就要回台湾了,不能长久侍候陛下,望陛下见谅。”
“小娃儿,你就不陪陪我这生病的老头。”
赵恒故作可怜状,这些日子里赵恒根本不像个皇帝,慈爱随和,与丁睿笑笑闹闹,从不摆架子。
陈琳侍候在一旁,眼睛有水雾闪过,看向丁睿,既怕他答应,又怕他不答应,心里矛盾之极。
“多谢陛下赏识,不过小子夜里要进学,白日要种田做工、教授学童,实在是不能长期陪伴陛下。”丁睿言道。
赵恒并未询问过丁睿的处境,现在一听丁睿如此一说,顿时大吃一惊:“小娃儿每天要干这多事,你家贫无法养活于你么,还是那吴先生虐待于你。”
丁睿摇头认真说道:“启禀陛下,小子家有严父慈母,家道尚可,小子只盼努力学好本领,方可造福于一方。不瞒陛下,小子六岁便有三个师父教导,从那日起便日夜苦读,从未拉下功课。”
他也不知为何在赵恒面前什么都会说,好似亲人一般,根本没把他看成大宋的皇帝。
赵恒惊奇的再次看了看这个清秀的少年,问道:“你那师父吴梦的确是个奇人,大宋在他身上可谓获益良多。朕多次想召他入朝为官,皇城司却说此人闲云野鹤,不愿做官,这才放了他去台湾,小娃儿说说你师父都教了你些什么”
“天文地理、圣人之言、算术、医书、格物,无所不教。“丁睿骄傲的答到,他还从未如此显露才学。
“哦,小娃儿所学如此之多,那我便来考考你如何”赵恒饶有兴趣的问道。
“陛下考我,小子不胜荣幸,请陛下出题。”
赵恒便出了些五经之类的题目,丁睿基本都能正确应对。
赵恒少年时也是名师辅导,同样学了周脾算经之类,当下出了好几道算术题目给丁睿来做。丁睿看着那些题目嗤之以鼻,他早就会做了,提起笔来想也不想,信手就做完了。
赵恒看不懂那些x、y、z,但阿拉伯数字已经大行于大宋天下,自从孙冕任三司户部副使,现下三司的账目都是用阿拉伯数字记账,他当然能看懂。
待看过丁睿解出的答案后,赵恒顿时满头大汗,内心大惊,这小娃儿真是个妖孽。
赵恒又出了几道题,他自己能解的数学题这小娃儿随便在纸上划拨两下算的飞快,而赵恒不懂的他却说的头头是道。
即便朝廷的岁入问题对于这个少年也不过是简单的数算问题,且书医诗赋无一不通,只是圣人学说限于年龄和阅历稍微差些,假以时日这个十一岁的少年成就将不可限量,什么晏殊、蔡伯俙这等神童只怕都不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