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禧三年五月,申时中,吴梦下了课回到小屋,静静望着自己列的表格一项项的对照,瞧瞧还需要些什么。
看到铁矿一栏时他眉头皱了皱,这铁矿基隆不是没有,但都是含硫奇高的贫铁矿,含铁量不过30~40%,开采起来实在意义不大,且以目前的手段很难炼成好钢,即使用石灰来脱硫也不会好到哪去。
想到此处他拿出舆图,看着地图上附近的铁矿,福建运输过来需要走陆路再转海路,而徐州过来的铁矿就更加麻烦,运河的水量经常不足,又要等候船闸。
基本上江宁府要等候半月能凑齐一艘大船的铁矿石运来基隆。海南的铁矿倒是个富矿,不过更远。这三处的铁矿暂时无法考虑。
吴梦的手指挪向长江边上的马鞍山铁矿,他沉思起来,这确实是个好矿,马鞍山的黄梅山铁矿就在长江旁边,运输也很是方便,从长江顺流而下,过海便可直达基隆,应该是最佳选择。
他闭目沉思起来,上次与孙冕说过此矿,还未得到朝廷的答复,如果是在大宋本土冶铁还说得过去,可这是运往海外,铁是大宋禁榷的货物,哪有那般容易。
再看了看准备带过去种植的作物:蓖麻、黄连、黄花蒿、大豆、小麦、高粱、芋头、占城稻......
吴梦想了想,提笔把杜仲也添了上去,这杜仲可以提炼橡胶,虽然产量极低,但总比没有好,这些作物其实他也不清楚台湾有没有,不管如何有备无患。
正在思考时,忽然外面传来一阵笑声,隐隐然还有女人的声音,吴梦有些奇怪,学堂灶屋才有女人,其他都是男学童,估计母老鼠都没有几只。
正愣神间,智能和尚带着两个女子从屋外进来,打前头的女子望着自己嫣然浅笑,吴梦擦了擦眼睛,这身形窈窕的美貌娘子不是景灵还会是谁?
吴梦手脚无措的嘿嘿笑道:“景娘子,你从枫桥寺出来了。”
智能和尚哂笑道:“吴施主,瞧瞧你说的甚子,景娘子去枫桥寺又并非坐监,莫非还不能随意出入不成。师尊吩咐贫僧将景娘子带来,让你好好善待于她,她也是个苦命人,定会好好伺候于你。“
景灵脸上有些羞红,吴梦却是心里有些紧张,他一世人也快四十岁了,在穿越前谈过几次恋爱,也有过女人,但却从未和女人一起有过真正的居家日子。
此刻想到日后要与景灵朝夕相处,不由双手搓动着甚是尴尬。
智能和尚笑了笑,唤了声小青,小青对着吴梦和景灵两人做了个鬼脸,转身和智能和尚一起出去了。
两人第一次单独相处,彼此都有些不自在,吴梦摸了摸头上的汗珠道:“麻烦景娘子把那扇窗户打开,在下觉得气闷得紧。”
景灵眼见吴梦那手脚扭捏的样子,觉得他比自己一个女人还要害羞,不禁“噗嗤”一笑,起身打开了窗户。
一阵凉风吹了进来,吴梦深呼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景娘子,你的心意在下其实也清楚,但某实在不是娘子的良配,景娘子还是另选良人的好。”
景灵缓缓摇了摇头道:“不必考虑了,奴家在枫桥寺八个月之久,前前后后静思了如此之久还不够么?先生嫌弃奴家这蒲柳之身么,那奴家便在先生跟前做个伺候的女仆也成。”
说罢泫然欲泣。
吴梦双手连摇,结结巴巴的说道:“不...不...不是这样的,娘子...景娘子...花容月貌,色艺双绝,在下怎会嫌弃。“
景灵眼睛直视吴梦道:“那先生既不嫌弃奴家,又并无妻室,可总也不愿接受奴家,这是何道理?”
吴梦憋得满脸通红,只好直话直说道:“景娘子,在下昔日遭遇贼人剪径,双腿留下残疾,身体也受了重创,只怕无法人道,如此怎可耽误景娘子一生。”
景灵笑了,原来如此,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响起,他不是不要你,也不是心里没有你,而是另有苦衷。
景灵高兴极了,她绝对不会在意这个,多年明教教义熏陶让她对男女之事已经淡漠了,在歌伎生涯里见过的色鬼也是举不胜举。
这些人对她并无爱意,图的只是她那玲珑的身子,在欢场里虚与委蛇多年,她早就厌烦了那些色中饿鬼。
景灵喜极而泣,猛地扑进了吴梦的怀里大声叫道:“奴家不介意,奴家就是要和先生在一起。”
吴梦轻轻的搂着景灵的身躯,他自穿越以来从未如此亲近过女子。
景灵软软的娇躯靠在自己身上,鼻中闻到景灵身上的淡淡幽香,耳中传来的是景灵隐隐压抑、喜极而泣的呼吸声。
吴梦叹道:“景娘子,如此不是太委屈你了?”
景灵抽噎道:“先生,景灵的心在明教梦想破碎的那一刻已经死了,此生心如止水,别无所求,只求这一生一世陪伴在先生左右,不离不弃,你若是在奴家之前离开这世间,奴家定然为先生守节一世。”
吴梦抱着景灵,仿佛做梦一般,接近四十年的人生岁月,从未有过这样的心与心交流的时刻,不由沉醉在这种甜腻之中。
两人相拥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得一声怪笑道:“哟,甫一见面便如此亲热,看来好事将近了。”
两人闻言慌忙分开,景灵手脚无措,螓首低垂,脸红的像柿子一般。
吴梦定了定神抬头看去,只见林贵平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便装作一本正经说道:“君烈,知不知晓不敲门而入甚是无礼。”
林贵平才不理会吴梦的装腔作势,笑道:“昕颂兄,别装出正人君子的架势,呵呵,你二人还得好好感谢某与张财神两个媒人,没有我等,哪有你二人的今天,睿哥儿进来,还不快快拜见师娘。”
丁睿笑嘻嘻的进来,调皮的对着景灵唱了个肥喏大声道:“弟子参见师娘。”
景灵手脚无措,脸上发烧,林贵平又堵住了门口不让她出去,她只好双手捂住了脸,用脚踢了踢吴梦。
吴梦会意,对着林贵平道:“君烈,此处正好有件急事,你且来参详参详。”
林贵平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莫拿有事来骗某家,某是那等好骗之人么?”
吴梦呵呵笑道:“这可是炼钢做宝刀之事,愿不愿意听就随你了。”
林贵平一听是钢刀之事,赶紧走了过来,景灵纤腰一扭飞也似的跑了出去。
林贵平笑呵呵的道:“昕颂兄不错啊,这么快便被你拿下了,当真是可喜可贺。”
吴梦不理他的嘻嘻哈哈,拿出自己画的草图道:“睿哥儿,你来记录一下。君烈,基隆虽然有百般好处,可也有缺点,便是这铁矿的品质不好,含杂质太多,炼不出好钢。若是想炼出好钢,还得从大宋本土来想办法。”
林贵平挠了挠头,有些烦恼的说道:“可大宋的铁矿都远在京东、京西路,要运到基隆那可是万里迢迢,如何供应的上。”
吴梦指着舆图上长江之滨的黄梅山铁矿道:“此处有个大铁矿,品质很是不错,储量相当之大,用上百年都未必能开采完,且可通过大江顺流而下直抵基隆,上次与孙知州说过此事,也不知朝廷会不会批准,要知道铁可是禁榷之物。”
林贵平看着舆图沉思起来,若是偷偷的进入台湾,根本就无丝毫运输铁矿过去的可能性。
可如今朝廷并未批复垦殖台湾,私下里开采那叫走私,虽然也可利用皇城司的势力弄一点出去,可是成年累月的运输定会被沿途的州府盯上,并非长久之计。
林贵平想了半天,问道:“昕颂兄,可有什么更好的东西与朝廷交换么?”
吴梦道:“那定是有,某家上次将西北的石炭矿脉告知了孙知州,也曾说过和朝廷共同开采,倘若还是不够,在下可以拿出来徐州的石炭、铁矿矿脉进献给朝廷,你看如何?”
林贵平沉吟了一会道:“昕颂兄不妨写个条陈,某拿去给张财神,一起想想法子,这到了基隆,总不能从大宋本土运铁过去。”
吴梦点了点头道:“今夜某就写好,明日遣人送给你。”
林贵平笑道:“今夜就不必了,春宵一夜值千金,某理解、理解。”
吴梦气极,抓起一本书就砸去,林贵平一闪身避过了书本,昂首挺胸笑哈哈的走了出去。
丁睿捡起了书本道,呵呵笑道:“师父,今夜吃饭要舔两副碗筷了吧,师娘和小青儿来了,是在一起吃吧。”
吴梦眼睛一翻道:“你这臭小子也来取笑为师不成。”
丁睿嬉皮笑脸道:“弟子不敢,这就给师娘准备房间去,就住在师父一旁如何。”
说罢逃也似的出去了,后面传来吴梦大声的训斥“臭小子,真是跟你舅舅学坏了”。
入夜时分,食堂的阁子里摆上了一座宴席,林贵平拿了两瓶果子酒进来,美其名曰给景灵接风,众人齐齐举杯庆祝吴梦和景灵喜结连理,直没把吴梦和景灵羞得躲到桌子底下。
一大桌子人一起吃饭,亲如一家般的生活让漂泊了二十年的景灵甚感温馨,她就此安心的住了下来,还主动承接了一个小学童班的数算教学。
自从景灵来了以后,李五的事情少了许多,吴梦哪会让他闲着,勒令他进课室与学童们一起上学,补习课程。
李五苦着脸答应了,从此六七岁的学童班里多了个二十出头的大汉。
林贵平接了吴梦交待的棘手任务后,找到张财神商量此事,他把事情的缘由与张财神细说了一遍。
张财神细细看过条陈,说道:“君烈,此事甚是棘手,如今朝中大臣对皇城司本就非议不小,如从太平州(今马鞍山)运铁矿去台湾只怕不易,沿途有太平州、真州、江宁府、润州、扬州、南通等地,若是随便被哪个州县发觉,参上一本你我二人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林贵平道:“寇相公如今已经回京,拜相是迟早之事,他可是欠了皇城司一份大大的人情,想必会批准此事。”
张财神颔首道:“如今也只有找他想想法子,不如这样,你先筹集钱财提前动手,某这就去信给周怀政,让他与寇相公打个招呼,你看如何?”
林贵平道:“这不又得去麻烦某姐夫了,商铺没有银钱了么?”
提起钱财,笑弥勒张财神顿时一脸苦相道:“如今流动的银钱实在不多了,你也知晓商铺每岁都须往圣上的内藏库上贡,这样吧,商铺里先垫支两万贯,其余真还只能找你姐夫帮忙了。君烈,你也找吴先生给商铺想个弄钱的法子,商铺富裕了,支援台湾也好说话。”
林贵平笑道:“行了,别哭穷了,某会与吴先生说说,不过眼下怕是没有什么好法子,到了台湾定会给你老兄找条财路。丁家的工坊本就人手紧张,还得抽一些去台湾,这开采铁矿的人手从何处来?。”
张财神思量了片刻道:“我等先派些探子过去探查一番,以盛隆商铺的名义将地盘买下来,对外不必声张,其后从丁氏工坊里抽几个能工巧匠,只在当地招募少许矿工,等待朝廷批复之后便可大张旗鼓的招募矿工。”
林贵平转身又去了酒楼找自己姐夫丁大胜,丁大胜听完大舅子的意思后哭笑不得,他已经把所有赚的钱又投入了酒楼扩建,且将旁边的园子也买了下来,钱财已经有些吃紧。
但有什么办法呢,大舅子和儿子这里总不能半途而废,他咬咬牙决定把祖传的一些财宝挖出来,估计还能兑个五六万贯,全给他们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