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捕房位于县衙的西边,其实也就是在之前那件演武院的旁边,占地不小,每位捕快都有一件相对独立的办公厢房。
燕长生途中问了次路,就找到了黄捕快的办公厢房。
这是一间两百多方开阔的厢房,按功能的不同还划分了不同的区域,右边某个区域还间隔了一排四四方方的位置,有案有凳,像极了燕长生前世的工位。
此时正有三个衙役懒散的坐在位置上,嗑着瓜子,吹水聊天,说得唾沫横飞,正是起劲。
燕长生稍稍听了一会,便暗自摇头,这三名显然是黄捕快手下的衙役说的无非是哪家窑姐功夫妙,哪个寡妇身段好之类的,一个个眉飞色舞,简直堪比前世的老司机。
呵,男人,德性!
这时,其中一名衙役注意到门口的燕长生,他敲了敲身旁的案几示意另外两人,接着坐在座位上朝燕长生抬了抬下巴,语气中带着些嘲风:“哟,新人呐,难得。”
燕长生点了点头,问:“在下严洛,日后就要和几位一同跟随黄捕快做事了。”
“哈哈哈哈!”
“在下严洛,日后就要和几位一同跟随黄捕快做事了。”
“我的娘亲哟,好认真的语气,多久没见到傻的人了,哈哈!”
下一刻,那三人拍着桌子哄堂大笑,其中一个贼眉鼠眼,鼻旁有痣的中年汉子甚至故意怪声怪气的重复了燕长生先前的话。
“这是,给我下马威?”
目睹这一幕,燕长生没有动气,他眉头抬了抬,淡淡的看着笑得很是夸张的三人,配合他脸上“面瘫”的人皮面具,倒是让故作大笑的三人笑不下去。
疑似三人当中话事的那名衙役登时恼羞成怒,拍案而起,指着燕长生破口大骂:“妈的,你个新来的还有没点规矩,要不要老子教你?!”
“见到我们这些前辈,不知道要恭敬行礼吗?”
“就是,这次遴选的新人素质怎么那么差,一点规矩都没有!”
“赵老大,咱们给他点颜色看看,教教他规矩?”
另外两名衙役顿时像是打了鸡血似的,也跟着从座位上跳起来,狗仗人势般朝燕长生指指点点。
“黄大人去哪了?”
燕长生深深的凝视了几乎要戳到自己鼻尖的手指,口中的语气越发淡漠。
“妈的,这新人好嚣张,上,让我们这些前辈教他点规矩!”
那名领头的衙役恼怒万分,他一撸袖子,抄起案几上的一块砚台就朝着燕长生冲了上来,其他两名衙役见状,也纷纷拿起案几上的杯子,茶壶做武器,也跟随着一拥而上。
看他们这熟练的架势,似乎往常这样的经历并不少。
燕长生双眼眯了起来,双臂环在胸前:“看在你们没有动刀动枪的份上……”
“哐!”
“咚!”
“嘭!”
下一刻,砚台,水杯,茶壶纷纷砸中他的脑门,发出三声闷响。
动手的三名衙役显然没想到眼前这个新人居然不闪不躲,一时间愣在原地傻了眼。
“……不和你们计较。”
燕长生不动声色的弹去身上的砚台和壶杯碎片,扫了三人一眼:“再有下次,我会双倍奉还。”
“……你……没事?”领头的那名衙役打了个哆嗦,向后退开数步,脸上有些惊慌。
他们三人先前只是觉得眼前这新人太过桀骜,不懂规矩,想着要吓唬吓唬他,挣个面子,并没真的想要动手殴打。
毕竟,面对三个手拿武器的对手围殴,正常人的第一反应都是躲开,可眼前这个新人,明显不是正常人啊,竟然任由砚台,茶壶,水杯砸在脑门上!
要知道,他们三人先前为了逼真,够吓人,可是使出全身的力气,这猛力一砸,便是一头两百多斤的大肥猪都得被砸晕,可眼前这人却像是没事一样!
这不正常!
跟挠痒似的,我能有事?不知道我已经把秘传铁布衫提升到圆满层次,哪怕不运功,身体皮膜的防御都堪比老牛皮似的?
燕长生心中吐槽一句,可该怎么处理眼前这三人却让他有些迟疑,毕竟人家怎么说也是衙役,同为黄捕快手下,是不能往死里打的,甚至连重伤他们都不妥,毕竟上班第一天,你就把老员工打得半身不遂,这不是直接打脸上司以及上司的上司么?
本来以燕长生的脾气直接莽过去就是,管你三七二十一,敢打我,老子就打回去。
可他毕竟还想借助大晋国的体制暂时苟一段时间,提升实力呢,所以不能这么做。可如果不反击,就会被眼前这三人看扁,不利于以后的行事。
这其中的火候,比较难拿捏。
燕长生迟疑了片刻,心头一动,右脚猛地一跺,登时脚下用坚硬的青石板铺成的地面就碎裂开来,密密麻麻如蛛网般的裂痕向四周扩散,一直蔓延到三人跟前。
“咕噜~”
这三名衙役暗自吞了口口水,脸色惨白,两股战战,想要开口求饶,却结结巴巴的说不完整,只能用乞求的目光望向燕长生。
呵呵,被吓住了吧!
很是自得的看着直打摆子的三人,燕长生摆了摆手,再度用低沉的声音重复之前的问题:“黄大人去哪了?”
“呃……”
三名衙役见状,重重的舒了口气,连忙勾着腰,做恭敬状,领头那人清了清嗓子:“回大人,黄大人之前被潘大人派人叫去了,应该是分派什么任务。”
“哦。”
燕长生点点头,进入工位区,想要找个位置坐下,却见十个工位上除了他们三人的位置,其余的七个座位上都满是尘灰,显然已经很久没有动用,换句话说,黄捕快手下的衙役,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只有眼前这三人。
“大人,请这边坐。”领头的那名衙役很有眼色,狗腿子似的把燕长生引入他自己的座位。
燕长生坐下后,淡淡道:“你们先自我介绍下,然后和我讲讲咱们巡捕房的一些事情和规矩。”
“好嘞,大人,你这可问对人了,小的姓钱,单名一个强字,你可以叫小的大强子……”
“噗!”
没等自称钱强的衙役把话说完,端起茶水刚刚抿了一口的燕长生一口水就喷到他脸上。
钱强用袖子抹了把脸,心头不爽,脸上却没有丝毫表露,反而谄笑更浓:“大人,可是小的说错什么了?”
“没事。”
燕长生挥了挥手,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大强子”,就见他年约三十上下,身材高大,面貌普通,但依稀,可能,也许和燕长生前世那位“不知妻美”的“大强子”有那么几分相似。
他心头一动,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大强子,你媳妇可是卖奶茶的?”
“奶茶?奶里加茶吗?”钱强瞪大眼睛,末了用一种很是羞赧的语气道,“小的,还没娶媳妇呢。”
“呃……”
燕长生一时语结,心中暗道可惜,不然他说不得真的会提出去见见大强子媳妇,看会不会真的和前世那位卖奶茶的小美女相似。
好吧,以上纯粹是燕长生的恶趣味发作,接下来,言归正传,他从钱强的讲述中大概了解了高乐县巡捕房的一些状况,结合昨天从柳泉捕快那得来的情报,两相结合,他虽是第一天来巡捕房,但对巡捕房的了解已经不逊于一些积年老人。
比如巡捕房明面上是由正副捕头领导,下辖三十三名捕快,以及三百六十名衙役,但实际上却是分为两个大的派系。
其中一派以潘捕头为首,是县令大人的门下走狗,唯县令之命是从;而另一派则是以副捕头穆钧为首,站在他们身后的是本地的豪强宗族,比如副捕头穆钧本人,就是豪强穆家的旁支子弟。
两派势力当中,副捕头穆钧这一方的势力较强,因为背靠本地的豪强宗族,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是以拢共拉拢了二十一名捕快。
相反,以潘捕头为首的这一方虽然背靠县令大人,在名义上占据大义,但除了大义,也没有别的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是以一直处在下风,虽然拉拢了十二名捕快,但声势较另一方差了一多半。
这还是县令在蛰伏两年后,突然出手,纵横捭阖间连灭两家豪强后才涨起来的声势,换做几年前他刚上任时,甚至令都难出县衙,几乎被架空了。
“前些日子,被强人格杀在县牢里的陈捕快就是归属潘捕头这一方的,所以县令大人才勃然大怒,下令彻查。如果换做是穆捕头这一方的,说不定……嘿嘿……”
钱强说的唾沫横飞,末了他幸灾乐祸的笑了两声。
“等等,巡捕房三十六名捕快,除却正副捕头还有三十四人,按你说穆捕头那方拉拢了二十一个,潘捕头手下有十二个,剩下的一个……”
燕长生眉头掀了掀,眼中忽而闪过一抹古怪,若有所悟:“难道是黄大人……”
“是的,黄大人,两不沾。”
说到这个问题,钱强就来气,他鼻息咻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咱们黄大人……不知该怎么形容他,总之他既不是潘捕头那边,也跟穆捕头不亲近,所以但凡有好处的事情,咱们都沾不上边,相反,那些没人愿意接的疑难杂案统统都甩到咱们手里,吃力不讨好……”
这黄捕快,还真是……有趣。
燕长生眨了眨眼,若有所思,继而看向门口,不知何时,黄捕快已经站在那,一张满是褶子的脸上神色更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