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手拿到一份巨额补偿款,抚夷司众人总算消了怨气,一整日心里偷着乐,却也按着姜云的吩咐拉长着脸。只要走出了抚夷司,甭管瞧见了谁,那都是一个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模样,逮上了就劈头盖脸一通抱怨。
姜云也跟着憋了整天,他憋着坏呢。刚得知这个消息后,他原打算找老皇帝去说说,这事压根就不算什么,无非就是皇帝一句话而已,他们有约在先,不怕他舍不得一道圣旨。但就冲曹瑞那副欠抽的德行,不把好事搅成祸事,没完!不但要安戎司倒霉,还得把礼部也搭进去才算解恨。
憋到了暮色降临,下班时间到了,大舅子姬锋如期而至。
“忙完了?走,喝酒去。”
也不知他是酒仙临世还是色鬼投胎,这一日日的,仿佛不喝上一顿花酒,晚上就睡不着似的。舍命陪君子,可不是说说而已,姜云总觉得最近他的肝。。。好像越来越硬了。
长此以往,他感觉有点扛不住,不由苦笑道:“大哥,要不咱就歇两日?整日喝酒,对身体不好。”
“嗨,瞧你说的,小酒怡情,年纪轻轻的能有什么问题?走走,今个你请,我不与你客气。”
这话听着有些别扭,但姬锋说得却颇为坦荡。姜云入京之后,两人来往他在与金陵的信中多少写了一些,在银钱往来方面,吴王没有多说,就回了一句“别跟他客气,使着劲帮他花!不要有心里负担,这是行善,行善!”
姬锋打小就家教甚严,吴王从来不许他占人便宜,甭管是谁,总是分得清清楚楚。此番也不知怎的,就下了这种指示,当初与沈墨来往时,他也不曾说过这种混帐话来,本着百善孝为先,姬锋算是彻底豁出去了,无论拖着姜云上哪,钱袋子向来不带。
两人边走边聊,在街道拐口处时姜云眼尖,瞧见对角出现了两个熟悉的人影。廖辉和曹瑞,正兴致盎然地谈笑着,径直走入了潇湘馆大门。
停下脚步,姜云扭头问道:“大哥,咱们许久没去过潇湘馆了吧?”
“是啊。”姬锋颔首。“出了那事之后就没去过。”
“要不今个就故地重游一番?”
“成!”姬锋也是个不怕事的性子,乐呵呵地应了一声,两人走至对街,路过潇湘馆门口时,很是自然地被两个迎宾姑娘拉了进去。
不愧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销金窟,只要太阳下山,不管何时过来,潇湘馆总是人山人海,处处坐拥着醉生梦死之人。刚入大厅,迎面便走来一个小厮。
“客官几位?”
“四位。”看着迈向二楼的两个人影,姜云伸手指了指,淡淡说道:“跟他们是一起的。”
“得嘞,客官请随小的来。”
步上二楼。
“哟呵,这不是曹瑞曹大人么?”姜云挂上一张笑脸,冷不丁地嚷道:“这还真是巧,哪都能遇上。”
刚刚落座,屁股还没捂热,转眼就瞧见了姜云一脸理所当然地跟了上来,曹瑞立刻沉下脸,满是不快地哼了一句。“廖兄,这就是你口中的好去处?怎么什么人都能进来啊?”
怨不得他有此一问,曹瑞对姜云的关注仅限于他入京之后在朝廷里所干的事,在印象中,姜云依然停留在当初在吴县时那素衣布衫的形象。即便如今当了个从五品的少卿,毕竟上任不久,还是鸿胪寺抚夷司那种清水衙门,连这种跟穷苦百姓差不了多少的人,都能跑来开个雅间的地方,能高档到哪去?
被曹瑞那满是质疑的目光一瞧,廖辉哭的心思都有了。天地良心,这地方他也只是听人说起过,往日哪里舍得来此消费?曹瑞帮他搞定了东出使节的事,一万多两的抽头是跑不了了,除去给下属分去的,他个人至少也能拿到三千两。冲了这点他才忍住肉痛,请曹瑞来此一聚。
哪知心痛的感觉还没消失,屁股还没坐热,人家开口就是一句风凉话,廖辉满心冤屈,还没处说理去了。姜云撂下一句话就站那闷声不动,廖辉选择性的无视他,注意力重新放回手中的菜单上。
“四冷四热,随便来八件,再给我上一壶上好女儿红。”
“好嘞。”小厮应了一声,就要转身离去。
“慢着。”不用装,他就是第一次来这,心中实在没底,不由开口问道:“你们这姑娘怎么叫?”
来潇湘馆的客人不说大富大贵,但多少都有些家当,出门好面子,极少有在事前就询问价格的情况。看来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小厮心中稍有不屑,脸上却依然一派热情,开口介绍道:“咱们这的姑娘分三大牌,艳,雅,技。”
“哦?怎么说?”
廖辉开口问了,曹瑞也悄悄竖起了耳朵。他老爹曹毅供职礼部多年,为人死板,打小的家教就让他没什么机会来这种地方。方才嘴上说得不屑,实难掩心中好奇。
“艳牌姑娘需银二十到百两不等,陪夜另算。”小厮笑着娓娓道来。“雅牌姑娘都是清倌人,只陪酒不陪夜,嬉闹可以,但破不得身,需银百两至千两不等。至于技牌,主要是陪客抚琴,对弈,斗诗,以解雅兴,至于陪酒得看姑娘是否乐意,强求不得,需银千两以上。如我潇湘馆当家花魁炎舞姑娘,一曲叫价鲜少低于三千两的,且每周只抚一曲。”
三千两?一首曲子这么贵?廖辉眨眨眼,有些难以理解,他费尽心思捞到这么大一份差事,所得不过人家轻飘飘地抚琴琴,当官还不如当妓,哪来的这种道理?
“曹兄,您看?”
“嗯。”曹瑞点点头。“就点两个清倌人吧,我等身为官员,若是点艳牌,难免影响不好。”
“。。。”艳牌也能陪酒啊!没人要你干别的事!廖辉暗暗骂娘,这混球摆明了是要吃大户啊!
百两起价,他又没来过,万一点到了两个千八百两的,加上这顿酒食,那还没到手的三千两提前就全部送出去了,忙前忙后的所为何来?
廖辉面色有些尴尬,一时拿不定主意。就在这时,姜云拉着姬锋自顾自寻了个位置坐了下去,开口吩咐道:“加六个热菜,酒上两壶,哪些姑娘闲着的?牌面给我看。”
这一听就是老手,小厮忙从腰间取出簿子递了过去,姜云接过翻开瞧了瞧,说道:“莹宣,华裳,绿袖,瑶依,就这四个。”
“啊?”小厮愣了愣,微微吸了口气,姜云随口点的四个,可都是身价最高的。这顿花酒没个五千两根本打不住,他再次确认了一遍。“客官您点这四位姑娘?”
“对,去吧。”
“好嘞!”小厮应了一声,倒着退了下去。
曹瑞斜睨姜云一眼,沉声道:“你这是做什么?这是咱们的雅间,让你坐了么?”
“嗳,曹大人,俗话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咱们同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当和谐相处才是。”姜云堆起笑脸,转过头道:“廖大人,您说是吧?”
廖辉和姜云谈不上什么仇怨,这次是他暗中使绊子夺了对方的利益,本就是理亏的一方,瞧姜云说得诚恳,本能地点点头道:“姜大人所言不差。”
“这就对了嘛。”姜云乐道:“曹大人,先前若有什么得罪之处,还请你多多海涵。今日我做东,算是给你赔罪了。”
这姿态放得极低,饶是曹瑞依然瞧他不顺眼,此刻也难以挑出什么毛病,冷冷哼道:“那就坐吧。”
“来来,给两位介绍下,这位是我大兄。”
有根杆子姜云就能顺着往上爬,在他那自来熟的本事中,不多时屋内的气氛逐渐开始缓和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