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迎接韶华他们的到来,李家一接到信后就开始收拾屋子,该修葺的修葺,该更新的更新,丫鬟也添置了好几个。刘氏听着有些不大舒服,认为韶华他们又不是在京里没地方住,凭什么要到李家来,这一番休整把三房三处都省出了不少银子。放着好好一个兴勇侯府没人搭理,严恺之又是川北的都督,这么有身份的人,却跑来李家跟他们挤在同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也不嫌膈应。
可是刘氏的抱怨被丈夫听到后,关起门狠狠地数道了一番:“你懂什么!五娘他们能来家里住,这可是多大的面子,你自己怎么不生个女儿嫁个这么好的女婿,光是会看着别人眼红。”
刘氏早在李家被挤兑得没什么地位,丈夫又是隔三差五地挑她是否,趁着怨气,一下子就发火,“谁说我没女儿,还不是因为谁!把我的六娘给弄丢了!”刘氏想到自己失散了二十多年的女儿,早就没期盼她的生死,顿时悲从中来,趴在桌子上,悲怆地哭了起来。
李良勋听到厌烦,扫了扫袖子,心里有些嫌弃,当年聘娶的时候明明是个鲜亮端庄的娘子,不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庸俗。反倒是让他瞧不起的凌氏却愈发有富贵之相,李良勋有些懊悔当初不应该和弟弟抢这门亲事。
“得了得了,都几十年的老账了,你还想哭几次,照顾好媳妇,生多几个孙子才是正经!燕绥至今没消息,你又不肯让斯晏纳妾,你是存心想断了他的香火吧?大媳妇身子好,你却不肯让她生,非得寻了心思把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塞到儿子屋里,把他们夫妻都闹坏了,你心里就舒坦了!我说你啊,两个都是儿子,你的心眼怎么这么偏!”李良勋对妻子的行为一直都看在眼里,只是没有说而已。
如今三房之中,李勋卓虽然儿子刚成亲,可是两个女儿各自生了三个孩子,每天都能含饴弄孙。三房人丁零落,可是除了周嫣之外,另外两个妾也怀了身子。反倒是一向被说是最有福气的大房,因为刘氏的干预,至今除了辛子萱的儿子,到现在都一无所出。
李阁老虽然卧病在床,也忍不住把长子叫到跟前唠叨几句,要他多长点心,别到最后他这一房的香火反落了伶仃。
刘氏抬起哭红的眼睛,歇斯底里地对丈夫咆哮:“生孙子生孙子,有本事你自己去生啊!”李良勋被妻子颠三倒四的话气得全身发抖,她却还依依不饶:“五娘这么一家子住进来,我们还有哪里能生存的地方,老爷子也不管一管,是不是存心想把我们赶出去,好让李家留给老二一家!”
“泼妇!疯子!你、你简直不可理喻!”李良勋气得伸手甩了妻子一巴掌,刘氏一个踉跄,竟撞上了桌角,头发都散了下来,吓得丫鬟们急忙去喊人救命。
“你才不可理喻,你们李家都不可理喻!这里姓李,不姓严,五娘不是给定侯当义女嘛,那干嘛不会那个娘家!”刘氏不逊地扬起脸,额头被撞破,有些渗血,头发凌乱,看上去确实像个疯婆子一样。
李良勋还想再扇他一巴掌,却被闻讯赶来的斯晏给拦下了,后来连熹园都给惊动。
凌氏知道了大房夫妻的口角后,凉凉地说了一句:“不敢委屈大嫂,我这就搬去庄子,陪女儿女婿团热÷书,要不这抬头不见低头见,我都嫌膈应。”凌氏的凉腔话被丈夫听到了,扯了扯衣袖,反被凌氏瞪了回去。
辛子萱心里也不大痛快,虽然韶华作为李家出门的娘子,可也算半个定西侯府的人,再加上她们自来感情都很好,也跟着开腔:“爹爹也不必勉强阿娘,兴许阿娘只是见我不痛快罢了,明天我就收拾东西回娘家,不给阿娘添堵。”
原本周嫣也要落井下石踩一脚,可是还没伸出脚就被李斯年拖了回去,这件事说到底跟焘园无关,周嫣这一出来便是故意找茬。
李良勋自然不会让她们离开,只得一个个赔礼,就连儿媳妇也都觉得心有愧疚,当夜跟斯晏商量了一下,打算在韶华他们回京之前,由他们夫妻把刘氏送回闾阳老家。斯晏听了立刻跪地求饶,到底他是被刘氏亲手拉扯长大的,与刘氏的感情也最深。倘若刘氏回到闾阳,恐怕他们今生都再难见到刘氏了。
李斯晋也为母亲求了情,觉得不能让刘氏这么难堪,尤其是韶华他们即将到来,如果被他们知道了,煦园的颜面都跟着丢尽了。
最后,李良勋只能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儿子们的请求,但是特地命令人把刘氏看管起来,不能让她出来闹事。如果实在不行,就等韶华他们来的是搬去庄子小住,防止冲撞到。
凌氏得知这件事,立刻洋洋得意,被刘氏压制了那么多年,总算轮到她扬眉吐气了。
只有李勋卓觉得不太妥当,跟妻子商议着让韶华他们回兴勇侯府去住,结果凌氏大发雷霆:“凭什么拦我女儿女婿回娘家,难道每个远路的女儿回来都得自己到外面买房子吗?岂有这种道理,要是这样,还叫什么娘家!”
李勋卓被妻子日渐旺盛的火气给吼得不敢大声,连忙倒茶赔礼:“我不是这个意思,不管怎么说,这次回来女婿是回京叙职,不是探亲,住在娘家确实不妥。”
凌氏扫开丈夫的献殷勤,冷冷笑道:“有什么不妥,你又不是不知兴勇侯府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如今五娘婆家无人,你要他们回去触景伤情吗?再说了,五娘自来都不在身边养大,现在又跟着夫婿到外生活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回一趟娘家,你竟然不给他们进门,是不是存心想让五娘他们心里膈应?还有,她一个人抚养了两个孩子,再算上丞,你让她一个小丫头独自住在那么大又那么荒凉的地方照顾三个孩子,你还算什么父亲,算什么祖父。女婿身为都督,还愿意屈尊降贵住到咱家来,那是真心把咱们当成自己的父母,要不他怎么不住到定西侯府去!哼,真是白糟蹋了女婿给你送了那么多好酒了!”
凌氏的话一句接一句,一个更比一个犀利,加上她双手叉腰,怒目虎视,气势直咄咄逼人。李勋卓好几次想插话解释,都被凌氏一巴掌扫开,尖锐的问题逼得他都无地自容。
没想听到最后,凌氏竟然还爆出严恺之给他送酒的事,他不打自招地问了一句:“送酒你也知道?”
凌氏不屑地扬起嘴角,显然一副只有我不想揭穿没有我不知道的样子,让李勋卓立刻把嘴里的话又咽了回去,主动提出要去给韶华他们办置生活用品,趁机溜出了虎口。
走到门口,李勋卓忽然想到,如果严恺之能住到自家,岂不是每天多了一个陪他饮酒的伴。这么一想,他心里一阵开朗,连步子都轻快了起来,开始数日子盼着韶华他们赶紧回来。
越是到了相逢的日子,李家就越紧张,洗干净的被褥又忍不住再抖出去塞多几天,凌氏则日夜赶工,打算给从未谋面的两个外孙做个帽子围兜做礼物。结果被李勋卓吐槽了一句,丞羲今年都三岁多了,就算是给软软也只能用上半年,还不如给他们打个首饰来得轻巧。难得凌氏没冲他发火,反倒觉得有理,立刻就把京城三个最大的珠宝商都请到家里来,专门给软软他们打制见面礼。
一大清早,程三打开大门,开始清扫门口时,发现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偷偷从内院溜了出来,以为没人发现,在门房旁边拐角的角落里找个地方坐下。程三觉得好笑,便走过去问了一句:“丞少爷,您在这里做什么呢?”
被发现了踪迹的丞呆了一下,四肢有些僵硬地胡乱笔画了几下,然后又恭恭敬敬站直身子,给程三问早:“程叔叔好,我在散步。”
程三被他虎头虎脑的样子给逗笑了,李家上下谁都知道熹园里的小少爷是最聪明的,也是最得众人宠爱的。因为他不但聪明懂事,而且特别有礼貌,平时也不哭不闹,知道父母不在身边,也不会吵着要爹娘,只有逢年过节听到有人从川北捎了礼物回来,他才默默地领回自己的东西回屋里哭泣。
这件事若不是被照顾他的丫鬟初发现,谁都不知道,这个看上去早熟又乖巧的孩子,其实正是需要给父母身边撒娇的年纪。
因为这件事,众人对他的宠爱就更多了,煦园的小少爷李景吾完全是其父的翻版,三岁能诵诗书,四岁提笔写字,五岁已经能流利地背诵《出师表》,被誉为李家下一代的状元郎。而李斯年的儿子李景阗却全无一点父亲的样子,还以为到时能在一科同进,偏偏李景阗是个好吃懒做,不爱读书的主儿。
虽然比丞年纪小,可是个头却比两个兄长都要大,胖胖肉肉的身子,每天除了吃就是睡。李斯年有些看不惯周嫣宠着他,非揪着他和景吾丞一起上学,却发现儿子太重,扛起来都费劲。
周嫣想劝丈夫不要勉强,毕竟景阗年纪最小,就算和两个兄长一起读书,也未必能学到东西。结果他摇摇晃晃,吃着鸡腿,把三字经熟练地背下来后。李斯年才明白,儿子不是笨,只是懒,奈何他记忆力特别好,过目不忘,最后只能折中同意他满六岁再去上学。
程三担心丞会不小心跑到外头去,急忙把他往内赶:“是你怎么不回内院去,这外头人来人往的,不安全,还是赶紧回去吧。”
丞着急地朝大门外张望了,摇了摇头,不肯离去,“没事的,我就在这里走走,不到大门去。”
这时,前来一起当值的周六把程三拉到一旁说话:“我说你就别管丞少爷了,今日都督和夫人要回娘家,丞少爷都好几年没见了,这回躲这里偷看也是人之常情。”别人问起丞想不想父母,他都摇头说不想,可是问完总是会偷偷躲起来哭,后来谁就都不敢问了。
程三听了大吃一惊:“你是说丞少爷的亲爹娘?就是兴勇侯、川北的都督?”
周六翻了个白眼,“咱家还出了几个都督不成?你们瞧从前几日就打扫屋子,上下张灯结彩,要不是都督他们,能有这么大的排场吗。”
程三搔了搔脑袋,傻憨憨地说道:“我前儿几日请假回家了,昨夜才回来,什么时候发生这么大的事,我都不知道。”
周六撇了撇嘴,对程三的憨实感到有些瞧不起:“呵呵,你不知道的多了去,那天送信的人得这么一块银子,今日你我都算走运,轮到班,这会儿要是迎得到都督和夫人,不知得有多大的赏。”
看着周六比划出的样子,程三眼睛都给瞪直了,“真的啊?!”
周六得意点点头,又嘱咐程三:“不过,你多留心个丞少爷,别是人多的时候挤着他,倒时领不到银子还挨骂。”
想到马上就有大块的银子收入,程三立刻也显得精神饱满:“我知道了。”
不知谁喊了一句,“都督和夫人回来了!”周六立刻跳了起来,把程三往外一推,自己急忙跑回去报信:“啊!这么快?快快、程三,你赶紧去看着,我这就回去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