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八娘根本没想到竟然能用这种方式出凉城,胡太守只能任着她在凉城里游荡,一旦靠近城门,就有人把她送回来。就算能出来,也都是十二个大汉,八个丫鬟随身保护着,还得一路被两个嬷嬷隔着念叨,否则就是胡太守或者两个兄长亲自陪着。最重要的是,这种策马奔腾,快意潇洒的感觉是她从来都没有过的。
她紧环着韶华纤细的腰,开心地哇哇大叫,笑声从城门一直洒落在空中,听着十分畅快。
大概跑了几百米,韶华迂回地打个弯,喝声勒马,胡八娘才堪堪收住笑声,仍旧止不住心头的兴奋劲,“实在是太过瘾了,天啊!我从来都没想过可以这么出城!早知道我就学骑马了!”胡八娘十分后悔自己没有早一点跟胡太守要求骑马,虽然她知道,胡太守绝对不会答应。没勉强她学女红书画就已经不错了,怎么可能放得下心让她去做这么危险的事。
韶华望着白日绵云,眺目极视,不远处就是熟悉的起伏山峦,只需朝着山的方向快马疾驰,不消片刻就能看到川北的白色的城墙。她闭上眼,似乎已经看到士兵们列队站在城墙上守望,耳际隐约也像能听到整齐的军声,还有城门口卢氏店铺的孜烤香。一切都彷如昨日再见,可细想却已是多年未归,她感慨地叹息一声,睁开眼,依旧是白云万里。
韶华轻声对胡八娘说:“你回去吧,这里离城门不远,只要你喊一声,马上有人出来接你。”她不希望胡八娘卷进危险中,对她而言,去川北是势在必得,因为那里有她最重要的人,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胡八娘一紧张,以为韶华是嫌她太过吵闹,立刻就哀求道:“师父,你怎么了,好好好,我不说话了,我乖乖的,你别赶我走。”
在韶华看来,胡八娘只是孩子脾气,玩心兴起而已。她脸色一沉,大声叱喝了一句:“八娘,你一个堂堂的太守娘子,你跟我跑出来做什么,川北多危险你知道吗!”
然而,胡八娘比韶华更是天不怕地不怕,她理直气壮地说道:“我知道啊,师父你不也是京里的大家娘子,我听说了,京里的娘子跟宫里的娘娘一样,出门都得八人大轿抬着的。你都未了严爷跑这么远来,为什么我就不能跟着,我也是为了福林才逃出来的啊。”她的一番话让韶华顿时无言以对,胡八娘赶紧再三保证,“我保证我不再乱说话,不再让师父担心,你就让我跟着吧。”
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韶华让胡八娘说得一时语塞,想着不知胡太守不知何时会派人出来,她可不想出师未捷就被捉回去。收起表情,勒紧马绳,对胡八娘说道:“这可是你说的,否则你别怪我把你踹下马,丢了死了我都不管。”
得到胡八娘一声轻快的答应,韶华立刻策马前行。
若走官道,凉城到川北少说也要一个半时辰,可是韶华对川北一带的地形烂熟在心,为了尽快赶路,她绕向山谷,打算从溪边的小路穿过去。那里路不好走,可是却是最近的,更重要是那里不能行车,只有步行或者骑马才能路过,所以一般人也不会走那边。
胡八娘安静不了一炷香,看着沿途陌生的景色,掩不住脸上的兴奋,“那师父,咱们去川北干嘛?”
韶华没有回答,眼睛只盯着前面的路,眼看就要穿过山谷,只需回到大路再走不到半个时辰就能到川北。忽然听到一声马啸,韶华下意识地勒住马,谨慎地打量着四周。
这条路不能疾驰,地上的石头甚多,而且石块圆润光滑,依稀可以看出,许多年前这条山道应该是条水流喘急的河流,才能把石头冲洗得这么圆滑。一般人从这里路过也都要小心谨慎,若是骑马快行很难保证马匹不会因此摔倒。可是听这由远及近的马啸声,马应该是朝她们的方向跑来,而且是受惊疾驰而来。
韶华刚把胡八娘扶下马,就看到一匹通身洁白无垠的骏马从她面前疾驰而过,韶华愣了一下,立刻冲马吹了一声口哨。染过胡八娘感到意外的是,原本疾驰狂奔的白马听到韶华的口哨声竟然转头跑了过来。而且那白马看着韶华,简直就跟小孩子看到阔别多年的亲人,一个劲地挨着韶华身边撒娇。
胡八娘咋舌:“师父,这是你的马?”
被胡八娘这么一说,韶华才暗暗心惊起来,原本养在定西侯府的汉白玉怎么会忽然跑到这里来,就算是无人看守被逃出府,那也该是在城门就被拦下来,除非是有人把它带出城。
一想到多福说过,攸宁也离家出走,韶华的心不由得紧张起来。汉白玉是一只极通人性的马,当初她第一次见到它,似乎早就认出了她的身份,亲昵地在她脸上蹭来蹭去,开心吃韶华喂的东西,连宝儿都看得目瞪口呆。因为除了攸宁,一直都是大宝和宝儿在喂它,就连和两人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宝,汉白玉都不肯吃。可是韶华一出现,它似乎能感知到韶华就是它原来的主人,那个亲昵劲让攸宁直呼养了白眼狼。
但因为生怕严恺之不同意,所以汉白玉没有领回兴勇侯府,还是留着让攸宁帮着照顾。这个时候汉白玉出现距离京城千里之外的川北,那不就代表攸宁也在附近。可是,汉白玉十分聪明,而且衷心,韶华清楚没有特别情况,它绝对不会离开主人,更不会像刚刚那样乱跑。
汉白玉不知怎么地,轻声嘶叫了几声,晃着硕大的脑袋拱着韶华的身子往前走,好像要她离开这里一样。韶华也心有疑惑,她打量着汉白玉来的方向,那边的出口极窄,也仅有两匹马擦身过,如果真有人在追赶汉白玉,她们贸然前行必然会和对方迎面正对。
“师父,怎么了?”胡八娘看着韶华表情凝重地望着前方,不由得紧张地靠近她的身子。
汉白玉见韶华不肯走,更加躁动不安了,一个劲地用脑袋去顶韶华的背后,推着她往前走。韶华心里愈发确定刚刚汉白玉一定是遇到了追捕,而且对方很快会朝她们的方向赶来。
她打量了四周的风景,忽然庆幸今年的大雨让四周的芮草白薇长得极好,她安抚了汉白玉,牵着两匹马走向那堆半个人高的野草。胡八娘急忙跟了上去,就韶华熟练地拨开草丛,看到隐藏在草丛后有个缺口,再往里就是死路,但是偏逢暴雨天,还是勉强能遮挡一下。也不知道是人工凿出来,还是天然形成的小山洞,总之被掩盖在草丛后,很少有人会知道。
韶华好不容易才把两匹马都安抚躲了起来,就听到陆续有人走来,她紧张地和胡八娘倚靠在一起。山洞很小,躲了两匹马就不够躲两个人,所以她们只能藏在草丛中。
她偷偷扒开草丛,看到几个人影停在草丛前,似乎对周围起了疑心,韶华心里一惊,潜意识伸手就捂住胡八娘的嘴。
只听为首的人厉声喊道:“追!他们一定逃不了多远的。”
不一会儿,有人汇报:“头儿,这里都是石头,看不出马蹄的痕迹。”
“妈的!把老子的马都给毒死了,被我捉到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搜,都给我仔细地搜!他们一定逃不了多远的。”为首的大汉爆出一句粗话,洪浊有力的怒吼让韶华听了也暗暗心惊。
眼见有人持刀走向草丛,韶华吓得要喊出声,胡八娘眼明手快也帮她捂住嘴巴,两人互相捂着对方的嘴,样子十分好笑。眼看对方快要走到她们面前,为首的汉子又吼道:“都给我听着,上面有令,一定不能留活口,绝对不能让他们跑到凉城!否则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是!”一声整齐有力的回答让韶华心里更沉了,她不知道他说的活口是不是指攸宁,如果是的话,从这些人的口气听来,显然不是普通的江湖游派,口音依稀有些像是京城里的人。
她心中有些紧张,难道是京里派来的人?可是辛茂山回京不久,从未与人结怨结仇,怎么可能会有人来追杀攸宁。
眼见那人越走越近,韶华松开胡八娘的嘴,对她使了使眼色,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前面。胡八娘也不知道是否看懂了,只是点点头,只见韶华俯伏过去,一个勾脚,忽然有人闷声而道,韶华立刻扑了上去。胡八娘也紧张地蹭过去,正好看到韶华压坐在对方身上,一手捂着他的嘴,一手用匕首抵着他的喉咙。力道之大并不向方才挟持胡八娘那样,只见对方额头青筋暴起,韶华的匕首已经刺进对方的喉咙,露出一滴细细的血珠。被制服的男子睁大眼睛,显然觉得自己被一个看上去娇弱无力的小娘子制服很不可思议。
到底韶华的动作还是引起了其他人注意,只听有人问道:“王五,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王五眼神朝同伴往去,但茂密的草丛遮住了他们的声音,他想开声,却害怕韶华真的会发狠割破他的喉咙。韶华心里也担心,对方至少也有四五个男子,若是被发现,绝对逃不掉。就在韶华紧张无措的时候,胡八娘忽然按着喉咙,发出一个低沉的男声,装得好像很狼狈的样子,把韶华惊得瞪大眼睛:“没事,不小心扭到脚了,你们先走,我随后跟上。”
对方似乎没有注意到不对劲,说了一声,就跑开了“那你赶紧了。”
胡八娘也暗暗松了口气,“是。”她虽然会口技,可是从没听到王五的声音,根本无从学起,只能努力压低声音靠蒙。还好,对方也没察觉,听到为首的人吆喝了一声:“你们到那边搜一下,你们几个,到那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