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瑶……”男人张嘴,艰难的叫出这个名字,白色的雾气扑在她的耳边,他的双手放在她的肩头上,不觉收紧道:“外面冷,进去吧。”
然而她却好像浑然不觉,依旧静静而立。
男人以为自己的声音太小了,又抬高了声音道:“玉瑶?”
后者终于回过头来,白皙莹润的一张小脸被冻的红扑扑的,上面不知喷溅着谁的血,她笑着问道:“太子殿下都处理好了?”
男人听了有些别扭,以手指将她脸侧的血迹擦拭干净,不觉蹙眉,却也答道:“没什么可处理的,风雪太大,先不回东宫了,你委屈一下,先跟她们回偏殿歇着。”
“没关系,马上要天亮了,风雪也该停了吧,我等等。”
太子略有些心虚的应了一声:“嗯……”
女子漆黑的眼底倒映着男人这张憔悴疲惫的脸,看着他刀削斧凿的一张面庞,第一次写满无措,而前一刻在殿中面对叛军之时,他又冷酷的好像另一个人。
“我要去看看父皇,在他寿宴之上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一定受到了惊吓。”
这一次,李彻想也没想的拒绝道:“父皇应该歇下了。”
“不可能。”她静静与他对视,迫切的盯着他的眼睛,似乎想要听他坦白什么。
然而那个男人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在她肩头拍了拍说道:“走吧。”
怀中的孩子不安分的动了动,身着银甲的太子接了过去,小心拨开外面裹着的斗篷,里头粉雕玉琢的娃娃已经熟睡,不知梦到了什么,小手小脚有些不安分。
然而,外头风雪无论多大,被保护在这襁褓之中的他依旧温暖如春。
一国之君早在叛军起的时候被迁至清泰殿内,在得知是李衡起兵造反即将逼宫之时,他急怒攻心,呕出一口鲜血,连日来被压制的病灶好像终于挣脱桎梏,让他倒地不起。
现如今叛军已除,暖阁之中药香萦绕,几位参加寿宴的太医正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直到看见太子夫妇抱着孩子拂帘而入,方齐齐跪下行礼。
屋里除了太医之外还有皇后,丽贵妃,贤妃,万福安,皇后抬起眼皮子看了一眼进门的人,目光含沙射影,手指上的护甲也被硬生生的掐断。
只见她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指着李彻就怒声骂道:“枉顾王法调兵遣将!还擅自练兵组成神风营拥兵自重!你这是要谋权篡位吗!不孝的逆子!”
“呦,这谋权篡位的到底是谁啊?本宫怎么听说是五殿下带兵封锁宫门要强行逼宫,太子殿下神兵天降前来护驾的啊?怎么这……”
李彻抬手,示意贤妃不要说话。
“把皇后带出去、”他低沉的嗓音带着不容置喙。
屋里内监做出请的手势,皇后怒斥:“放肆!本宫在哪还轮不到你说了算!”
“娘娘,您还是出去吧,这么叫嚷下去,影响皇上休息啊。”万福安转着一双眼珠子,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刘皇后话锋一转,将所有的怒火都发泄在了万福安的身上:“你这阉人!狗奴才!本宫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算盘!先是将太子出宫的消息透露给衡儿,现在看太子得势你就墙头草随风倒了?本宫还就不信了,你这样两面三刀的奴才他李彻就会容你?!”
“你!你!”被皇后拆穿自己的小九九,万福安真是又气又急:“你们都听不到啊!太子殿下让你们请皇后娘娘出去呢!赶紧啊!”
几个小太监又是拉又是请的,终于把骂骂咧咧的皇后给弄了出去,这屋里也终于清静下来了。
“父皇怎么样了?”刘玉瑶率先询问。
丽贵妃眼眶红红的避开她的目光,贤妃则冷哼一声不做回答,倒是万福安机灵答道:“病了,太子妃娘娘不必担心,等皇上听说殿下前来护驾了,一定会马上康复的,绝对生龙活虎!”
万福安的话她不想听,也不相信,又重新扭头看向那几位太医说道:“你们说。”
几人对视一眼,犹豫不决,到底还是支支吾吾的答道:“怕是……不行了。”
鼻头一酸,刘玉瑶看着帘子之后的病榻,怎么也没想到,刚才那人还曾和她看着绝美的焰火,她还曾握着这位老者骨瘦如柴的手说去去便回,回来一起看焰火。
可这一去,再回来的时候,他却已经躺在床上人事不省奄奄一息。
拂帘子方能看到床上躺着的那人,白发苍苍,骨瘦如柴,半张着嘴巴,也是气若游丝。
他已经被病痛折磨的生不如死,却又兀自强撑着一口气,撑着这个国家。在他的一生当中,怀疑过很多人,也警惕过很多人,以千方百计桎梏着自己的儿子,让他们无法染指自己的皇位,到头来,还是一朝被撞破宫门,气的他直接背过气去。
“你们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她回头看向那几位太医道:“他是皇帝,这天底下最好的灵丹妙药都在这皇宫里,你们找找看,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几位太医不敢抬头看太子妃的目光,只是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模棱两可的说道:“下官尽力而为。”
尽力而为不过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至于起不起作用,那就不知道了。
“来人。”李彻道:“送丽贵妃,贤妃,还有太子妃下去休息。”
“本宫睡不着……”丽贵妃悄悄的擦了一下眼角说道:“还请太子殿下准许本宫在这里陪陪皇上,多年夫妻,每每他病重于榻前也都是贤妃妹妹陪伴。好在他现如今不省人事,倒也不会赶我走了,就让我在这里陪陪他吧。”
说着兀自苦笑出声,让人看了却是心酸。
太子还没开口,就听贤妃说道:“行,说的好像我每次都跟你抢的一样,姐姐尽管在这陪着皇上吧,我受了一夜的惊吓,头昏脑涨的,就不打扰了。”
说着便一手扶着脑袋,一手扶着宫女向外面走去。
太子的目光落在刘玉瑶的身上,她却一言不发,只是坐在榻前,看着那位气若游丝的王者。
太子也不做多言,只是抱着怀中熟睡的孩子走了出去。
刚出了内室,一阵幽香就扑面而来,却是贤妃早就等在门口,一见他来了,便娉婷袅袅的走上前去。
一起跟着出来的万福安何等眼色,连忙招呼着所有人退了出去,外暖阁外室之中就只剩下太子和贤妃。
贤妃本就年轻美丽,近几年吃穿不愁长的也愈发雍容圆润,白皙的皮肤配上一双杏眸,很是勾魂。
在房门关上的瞬间,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一把将太子抱了个结实:“我等这一天,等了多少年,终于,终于让我给等到了!也让殿下您等到了,你高不高兴?高不高兴?啊?”
李彻一手抱着孩子,一手要将她推开:“松手,像什么话!”
“殿下,让我抱抱你,你也抱抱我吧殿下,以后,我们可以有很多很多时间抱在一起,是不是啊殿下?你知道吗,我今晚很担心你。我一直等啊等,等啊等,没看到你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殿下败了,不管结果如何,我都随你去了,有皇上的宠爱又怎么样,一直以来,我身我心都是你的,都是你的啊!”
她迫不及待的倾诉自己的衷肠,那些曾经压抑的情感也好像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多么希望就这么旁若无人的将这个人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然而直到自己被那人用力推开,推的她一个踉跄,才有些大梦初醒,错愕的看向他。
男人的目光却看向另一个方向,也是惊慌无措,强自镇定的叫出那个名字:“玉瑶……”
太子妃刘玉瑶站在暖阁的门口看着他们二人,这个平日里风风火火总是娇俏灵动的女人,此时平静的好似一池碧水,柔顺而又慵懒,眉目中看不出任何情绪。
直到李彻第二次叫出她的名字,她才缓缓走上前道:“把小宝给我吧,一会父皇醒了,让他看看小宝。”
从太子的手上,将那个襁褓接了过去,她转身就进了暖阁之中,太子深知不该正要追上去,却被贤妃抓住了胳膊。
“太子殿下,这件事早晚得让她知道的,您不必解释也不必遮掩,从今往后,这宫里还不是您说了算?我不跟她争正宫之位,也不会伤害她,她会明白的。”
男人一把将人甩开,径自大步进了暖阁,气的贤妃在门口咬牙切齿。
暖阁之内,她刚将孩子放在软榻上,丽贵妃正在检查孩子有没有尿湿,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去,略有些错愕的看着太子道:“殿下还有事?”
刘玉瑶也扭头看向他,对上他担忧无措的眼神,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
“殿下?”丽贵妃再次开口:“殿下莫不是还在担心皇上?”
“没有,我……”他也不知如何解释,如何辩白,更大一部分则是心虚的不知如何开口。
“我先去处理事情,一会再过来。”留下一句话,他又匆匆离开。
丽贵妃沉重的叹了口气,目送着太子离开,又对太子妃道:“知道你心里不好受,皇上病重,五殿下逼宫,太子佣兵,都是你不想见到的,可是现在都发生了,你是太子妃,总得协理后宫的,帮太子殿下收拾一下烂摊子,也得打起精神才行。”
“这皇宫有什么好?为什么人人都想进来?明明看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善,什么是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