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大夫只是听说过有这个法子能保命,自己却从未实施过,一直拿捏不了主意。
翠儿快步奔来,将李衡的情况附耳于刘玉环仔细的说了,她点点头,想了想又吩咐道:“派人送水给他沐浴更衣,再送些饭菜。”
“是,管家,没事吧?”翠儿冲着内室伸头伸脑的看。
刘玉环叹了口气:“恐怕情况并不乐观,是我考虑不周,我没想到他居然下手那么重,居然对有多年感情的老管家心狠到这种地步……”
只听翠儿又道:“小姐,您看看要不要去找太子妃问问?”
“叫太医吗?太医也未必……”
“不,我是说太子妃娘娘身边的那个大胡子大夫,他前段时间住在府上的时候,我见他似乎有点能耐,这些江湖医生往往都懂一些治病救人的偏方,不妨一试。”
经翠儿这么一提醒,她倒是想到了大胡子,连忙应道:“我这就进宫一趟,问问。”
“好。”
然而没等她收拾妥当的时候,宫里就传来了消息,说是皇上皇后让他们夫妻二人进宫用晚膳。
现在还是晌午时分,等到晚上再找大胡子,管家未必能撑得住了,然而让她等不及晚上,现在擅自入宫见了太子妃,皇后难免生疑。
现下只能让现在的大夫为大胡子保命,撑过一刻是一刻吧。
“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刘玉环有些犹豫的说道:“等我找了人过来给管家看病,也不一定就真的能救他性命,所以还有劳您多多费心……”
大夫面露难色的点点头:“撑过一刻是一刻吧……娘娘也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管家此时躺在床上已经幽幽转醒了,听到刘玉环的话,知道她还要为自己找太医,心中很是感动。
纵然身体痛的他生不如死,不过依旧强打着精神,气喘吁吁的对她说道:“娘娘……您,您真是宅心仁厚……老奴,做了对不起您的事,已经无地自容,您,就算不救老奴,老奴也不会有,一句怨言……”
刘玉环抬手在他的身上轻轻的拍了拍说道:“您别担心,眼下养身子才是最要紧的,只要能有一线希望,我就不会放弃。”
“娘娘……”管家说着,已经老泪纵横:“当初……当初殿下让老奴关着的人,是,是太子妃娘娘……”
刘玉环听闻却并未露出惊讶的表情,只是平静说道:“都过去了……”
“老奴一直想告诉娘娘,但,但老奴怕殿下怪罪,结果现在人丢了,殿下更加,怪罪了……”
“你放心,人没丢,她回了自己该回的地方。”她仍然是在宽慰管家。
管家听闻更是老泪纵横:“好,好啊……这样,我的罪孽,就消减一分了。”
刘玉环见他如此也是心下不忍,他又有什么错呢,辛劳了一辈子,对主人家也是忠心耿耿,到头来却落的一个这样的下场。
在管家的肩头拍了拍,她也觉得分外疲惫。
回房之后翠儿拿了一瓶清凉透明的软膏过来要给她涂在脖子上:“大夫说是消肿化瘀的,您这个样子,晚上让皇上皇后娘娘怎么办?”
她对着铜镜中的自己看了看,一看到脖子上红肿的十指抓痕,她就眸光一暗,想到刚才自己命悬一线,心底发寒。
若是刚才就那么被李衡掐死了,是她活该,还是她薄命?
可就算自己一死,也换不来李衡伏法,他虽然现如今不是亲王了,但仍然是皇子。他的母亲是当今皇后,母子二人随便一合计就能给自己安上任意一个死法,就如那些在这府中死去的人一样,不会引起任何波澜。
那刘家呢,就算家中亲人知道自己是被他害死的,他们也是照样什么都不能做。
在他们的观念中,应以大局为重,而所谓的大局就是李衡必须得成为太子登上皇位的奠基石,而并非该死于为她刘玉环偿命。
何其可笑,又何其可悲。
“不抹了。”她挡开翠儿的手道:“就这样吧。”
翠儿似乎明白了她的意图,应了一声,将软膏收了起来:“那等晚上回来再用。”
“嗯。”
外头传来小厮通秉道:“四皇子殿下前来探望殿下和娘娘了。”
刘玉环心里咯噔一下,马上转过头来:“谁?”
“四,四皇子殿下。”小厮一头雾水:“是,是不是该说咱们主子不见客……小的这就……”
“慢着……”她抬手阻止,想了一下说道:“请四殿下到正厅小坐,我马上就过去。”
“是。”
小厮急急离开之后,刘玉环还在当场呆坐了一会才站起身来。
这边翠儿小心翼翼的拿眼去睇她道:“要不要将五皇子殿下放出来?”
“放出来?放出来谁知道他还会发什么疯。”
她真的是怕了李衡了,她曾经也是一个怀春在心的豆蔻少女,也曾年年岁岁祈求能嫁得一个如意郎君,相夫教子,一生安乐。
她那样的出身,那样的家庭,嫁户好人家简单,嫁的一个好人却很难。
但这样的好事到底还是落在了她的头上,五皇子李衡为人风雅,又在民间口碑极好,虽然一直无缘得见,但光是听人描述的就足以让任何闺中女子一心向往了,更何况是她。
所以出嫁的那天,她无光无限,顶着全城人艳羡的目光坐在轿撵之中,隔着细细一道轿帘,看着那人宽阔的脊背,风流的身影,心底犹如抹蜜,甜滋滋的。
然而她没想到的是,进了府门,就如入地狱,她这青春年华,下半辈子都将葬送在此。
无人会她心意,无人知她冷暖,无人怜她流离,无人宠她一生。
直到姐姐一句话,犹如唤醒她绝望的意志,姐姐说,你可以把她休了啊。
自古以来只有男人休女人的说法,何曾有女人休男人的先例。
就算有这个先例,她也不会休了李衡,毕竟这已经不是两个人之间的恩怨情仇了,而是两个姓氏之间的尔虞我诈。
她虽然不能把这个男人休了,但她却可以掌握主动权。
谁说在这个家中,她就永远要属于他,成为他的依附品,被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谁说自己就要忍受他的大骂和羞辱,除了以泪洗面就无能为力?
她现在也想做一回自己,做自己的主人,做这个家的主人。
让翠儿简单给她饬了两下,收拾好了衣衫妆容,这才起身,款款向前厅而去。
李衡才被从刑部放出来,不日之后就要发配封地,和太子的这一仗,他败了,败的一塌糊涂,险些丢了性命。朝中官员人人见了他都唯恐避之不及,这个时候登门一是向别人宣布自己是五皇子一党,二来则恐沾了晦气,影响自己今后在朝中仕途。
所以今天大门紧闭,只有四皇子李徇前来拜见。
李徇虽然人被请到了正厅小坐,但他是个坐不住的人,已经在屋里来回走了好几圈了。
门口时不时传来脚步声,他就侧头往外头看,看到不在自己要见的人,又有些失望的拧眉。
“娘娘小心。”翠儿搀着刘玉环提脚跨过门槛,冲里头站着的人道:“四殿下万安。”
李徇听到动静猛一抬头,一双眸子盯紧面前之人,嘴角带笑,冲她点头:“我……你,快坐吧。”
刘玉环也不觉加深了笑意,冲他说道:“四殿下倒是熟络,好像这里是你府上一样。”
李徇又有些不好意思的干咳一声,错开目光,他笑着看向她的身后“五弟呢?”
“他……”刘玉环斟酌了一下说道:“他现在不想见客。”
“哦……”应了一声,李徇点头:“想来也是。”
发生了这种事情,不管是出于自尊心过强,还是什么原因,不想见什么人,也在情理之中。
“今天晚上父皇设宴,说一家人小小热÷书一热÷书,你们……”他试探的问出,唯恐担心没邀请老五一家,倒显得有失偏颇了。
后者点头应道:“五殿下会过去的。”
“好。”点点头,李徇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一双眼睛局促的落在面前的茶盏上面,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只觉得这屋子里头似乎有些憋闷,让他心烦意乱的。
半晌之后,只听刘玉环又开口说道:“翠儿,你去看看管家怎么样了,看看他还能不能撑下去了。”
“是。”翠儿应声,一招手,将屋里伺候的人都尽数带了出去。
她是刘玉环的贴身婢女,不会不清楚她心里在想些什么,当初在行宫的时候,这二人之间相处数日,所发生的一切,她也都看在眼中。
只是心中不禁要恨,怎么当初自家小姐嫁的人不是四殿下,而偏偏是五殿下呢?
等翠儿一走,李徇就显得大方多了,常年练舞的他粗胳膊粗腿的,身形魁梧,道一声别动,竟然小心翼翼的用两根手指头从她发丝上拈下一片洛英,嘴角噙笑,让着粗犷的硬汉别添几分温婉。
后者微微一笑,看着面前之人,自从回京之后,两人还是第一次见面,他在行宫之中日日带人巡守,被夏日的太阳灼晒出一身古铜的肤色,浑身散发出行伍军人的气质。
“管家怎么了?”他没话找话道:“怎么就撑不下去了?”
刘玉环神色一黯,嘴角笑容消失殆尽:“伤了脾脏……大夫说,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