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刺是在瞬间发生的事情,君臣皆沉迷于他的舞姿之中不能自拔的时候,她却纵然跃了下来,本以为是舞蹈中的一种,然而她却又向近处的方王爷扑去。
这乐容身形动的飞快,纵然方王爷醒悟过来也为时已晚,或者,在被那柄利刃插入之前,他还在沾沾自喜,以为此女子要对他投怀送抱也说不定。
然而那柄冰凉的匕首不会说谎,真真实实的扎入他的皮肉之中,还伴随着她的嘶声呐喊。
这呐喊声中有痛苦,不甘,委屈,更多的则是恨,无尽的苦楚和恨意让她一并爆发出来,全部灌入这把匕首之中。
就在她准备刺入第二下的时候,手腕已经被人一把抓住,捏到脱臼,手上那把匕首才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李徇一个使力将她按倒在地,冲着那一国之君的方位。
待百官惊魂未定之后,殿中嘈杂才终于慢慢得以平息。
“父皇受惊了!”李徇屈膝抱拳,显然是要担责。
那一国之君冷哼一声道:“你们都坐下!”
众人这才一一就位,只是方王爷原来所在的地方还留有一滩血迹,看的人也是胆战心惊。
“太子,你也坐下!”
李彻回头看那帝王一眼,与李律抱拳退下,只是看乐容的眼神多了几分冷峻。
乐容是他的侧室,不管她是因何要行刺方王爷的,此番下来,他到底还要担责,只怕这旧年的最后一天和新年的第一天,他都有点难熬了。
跪在地上的乐容衣着单薄,方才起舞一身汗水逐渐变的冰凉,她开始浑身颤抖起来,只是脸上依旧带笑。
在起先的惊恐和嘈杂被平息之后,殿中开始陷入一阵沉默当中。
万福安急急从侧殿奔来,传话说道:“启禀陛下,方王爷吉人天相,索性没有伤到要害,太医正在为王爷包扎医治,只怕要在家中躺一段时日了。”
听到方王爷没有事了,在座众人也是各有所思,其中刘升还多看了太子几眼,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端倪,以揣测这次行刺到底是否和他有关。
然而太子却是最擅长演戏,脸上表情依旧悲戚愤怒,倒是让人看不出什么。
只是乐容却笑不出来了,听到这个消息恍如天崩地裂一般,闭上眼睛就泪水横流而下:“天地不仁!奸臣当道!小人得志!小人得志啊!苍天!我只恨我没有一刀杀了他!我早知道砍下他的头颅倒好了!苍天,苍天你要是长眼,就让他全家死无葬身之地吧!”
她在殿中哭天抢地,痛苦不已。
贤妃受到惊吓,紧紧贴在一国之君的怀中,与他轻声说道:“陛下,这个女人是疯了吗?奴婢翘着怎么这么可怕吗?”
一国之君蹙紧眉头脸色难看,太子不愿在旧年的最后一日给自己惹麻烦,他也不愿以一场不愉快结束一年。
“你抬起头来,为何行刺?”明晰帝发话了。
乐容满脸泪痕,妆容花败道:“我为何行刺?我为何行刺?说起来,有些仇恨都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然而我却能念念不忘,更是支撑我一直活到今日,陛下以为,我为何行刺?”
“朕在问你话!”明晰帝一掌用力拍在案上,震的杯碗一片碎响。
乐容又继续笑了起来:“皇上,皇上啊皇上,二十多年前,乐家七十多口的一场冤案,您还记得吗?”
“这朝中上下,每天每日都有多少案子你知道吗?”
“也是……”她摇摇头,似乎并不做其他打算:“既已如此,小女子也多说无益,在临死之前,唯有一言。”
“你说!”
乐容扭头看了太子一眼,只见那位储君衣着锦绣,红唇墨发端坐于桌案之后,一双剑眉紧紧蹙起,俊眸之中满是冷然之意。
哪怕就是他,这位擅长运筹帷幄的储君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有今日这一出吧?
“小女子此番行为皆是自己本意,与太子殿下无关,殿下以德报怨,带我入宫,只当是让我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可我到底还是辜负了殿下的一片情谊,还望陛下不要追究殿下,所有一切,都有小女子一力承担!”
她说完这话之后就猛的站了起来,飞身向一旁的柱子撞去。
李徇虎目一瞪,抢身上前,直接让她撞在了自己的身上,继而一把抓住了乐容的胳膊怒斥她道:“陛下面前还敢放肆!你就是想死也没那么容易!”
乐容哈哈笑了起来,似痴似狂,头发凌乱,身形一晃,就要瘫倒在地:“我今日就算不死在陛下面前,改日也会被杀人灭口,因为有人知道,我被严刑逼供之后必回说出当年实情。对某些人不利之事,是不会有人让我说出口的。”
“你行刺朝廷大员,罪当该死!”那一国之君道:“可朕也想听听你所说的冤案到底是什么!朱晚照!”
刑部尚书朱晚照赶紧起身,冲那帝王拱手说道:“虽然下官从来不愿对女子用刑,但既然是陛下好奇的事情,下官定当竭尽全力!”
一旁户部尚书王平安打着酒嗝,面带红晕道:“你怕是,对,对这女子有意吧!”
“哎!王大人!当着陛下的面,怎可说这有碍观瞻的话!”朱晚照故意瞪了王平安一眼,倒是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待乐容被带下之后,宴饮也没了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只听一国之君站起身道:“朕也乏了!各自散了吧!皇后与后宫设宴,女眷也可前往一热÷书。”
说着就扶着贤妃离开,临走之前倒没再多说其他,然而刚迈出两步路,就有官员高声询问道:“陛下!那太子侧妃的事不再继续查了?”
此话一落,众人纷纷看向说话的人。
他故意强调了侧妃是什么意思,彼此间也都心知肚明。
只是一国之君冷然看向他的时候,眸中冷如冰刃:“照你这么说,还要怎么查……”
“这毕竟是东宫……”说着便将目光看向东宫太子。
太子依旧从容,眸中毫无喜怒。
沉默也不过是片刻的事情,明晰帝便又说道:“朕看你们这些乱臣贼子愈发胆大妄为!言辞之中可还有王法?是谁教的你们胆敢对储副不敬?哼!”
这番严词厉色的说完也未对那人做出惩罚,龙袖一甩,就转身离开。
被训斥的人身形发颤,直到那帝王离开,才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
说实在话,不止是他,包括在座以及太子在内,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帝王这般护着这个储君。
李彻也没说话,负手向殿外走去。
“三哥!”李律疾步跟了上来,与他并肩出了清泰殿,殿外已经月色初升,如华似水。
他一开口就喷出一口白色的雾气道:“三哥,你别生气,也别难过,兴许侧妃真有什么难言的冤情和苦衷呢。”
李彻却一步步走下台阶,宽衣广袖,于大年三十的夜风中清俊洒脱:“关我何事?”
清凌凌的四个字,已经很好的说明了自己的立场。
李律在他身上打了一拳道:“敢情你老人家一点感觉也没有啊,倒是我多言了。”
李彻勾起唇角轻笑一声,与他并肩向前走去。
在他走后,百官众人也都纷纷的出了清泰殿。
洛清王李衡与王妃刘玉环从身后跟了上来,但听李衡道:“太子殿下和七弟要去凤藻宫吗?”
本来没打算去凤藻宫的李律反问一句道:“是啊,三哥五哥你们要去吗?”
李彻看一眼银光圆月,看着远处那广袤而又凄冷的殿前广场,以及那些起伏连绵的,恍如兽脊的屋顶,呼出一口白气道:“索性回去无事,便去凑凑热闹吧。”
只是不知皇后请太子妃前去,她去了没有。
以她的性格必然是不想去的,况且此番她还动了胎气。
于是乎几个人又浩浩荡荡的往凤藻宫而去,太子沉默,李衡夫妻二人又是文人雅士,言语不多,李律便在其中活跃气氛,议论起宫外的趣事也是兴致勃勃。
“太子殿下!洛清王爷!洛清王妃!七皇子殿下驾到!”
凤藻宫的内监高声通传,鸣鸾殿中皇后喜上眉梢:“可巧了,来了几个赶场子的。”
鸣鸾殿中灯火通明,妃嫔命妇也各个喜笑颜开。
年三十的宴上美味佳肴自是数不胜数,更有各色果酒助兴,香甜可口却不易上头。
太子等人进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向门口的方向望来,脸上笑容洋溢,各自按着各自的品阶见礼。
唯独一人懒散坐于位上,玩弄着手上的一双筷子,似乎在斟酌该如何下箸。
就偏偏是这个人,在李彻进来的时候吸引住了他所有的目光。
似乎觉得她身边的白鹤烛台光芒最烈,照的她面如傅粉,黑眸红唇,恍如整个人都会发光一般,纵然身着素淡,也让人能在一群五颜六色的云鬟雾鬓之中一眼认出。
这个人就是刘玉瑶,那个他想要与其长相厮守之人。
“本宫方才还在跟她们说,这光说话,光吃酒,也没个意思,做点什么才有意思,她们也没想出个一二来。”
皇后呵呵笑着又对林嬷嬷说道:“还不看座。”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