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本太子当你是棋子,又岂会在乎你的死活?”
只这一句话就说进了贤妃的心坎里,她扭头看向太子,不禁泪眼朦胧,娇嗔的在他胸膛捶打了一拳道:“你惯会说这话来哄骗我,若是你心里还有我,便该时常来看看我,时常与我说说话,而不是每次来的时候,都提那扫兴的人,扫兴的事。”
“之前我写给你的字,可还记得?”太子囫囵冒出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贤妃双颊更显现出几分艳红:“记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李彻方欣慰点头,似也是酒力微醺,与她四目相对道:“你明白这话就好,日后还怕没有长久相伴的时候?”
“那可不一定,你这又是太子妃,侧妃,良娣的,只怕日后东宫就再也没有我的立足之地了吧?”
“那这偌大一个中宫,可有你的立足之地?”
听到中宫两个字,贤妃已经捏着拳头在他胸膛上打了两拳:“太子殿下你好坏啊!”
李彻爽朗一笑,继而又捏了她的手指在贴在自己唇上,轻声说道:“日后怕有更坏的。”
贤妃听得这一句话,骨头都快酥软了一般,用指甲上的丹蔻缓慢抚摸着他的唇瓣道:“那殿下日后可要怜惜奴家才行啊。”
太子垂眸看了一眼她的手指道:“万福安可有乖乖照你的话做?”
“这万福安当真是被蒙在鼓里的?”贤妃不解道:“怎么我说什么,他就听什么,让他给皇上奉茶,天天奉那上等参茶,他也只当是为陛下补身子,绝不多问一句,殿下可是跟他说了什么?”
李彻笑而不语,只是微微摇头,便又说道:“皇上近日起居如何?”
“因夜晚时常梦魇,起居不安,白日里也大多精神不济,再加之国务繁忙,这身体倒是大不如前。”
李彻便又点头,对她说道:“你尽管好好伺候他,尽心尽力。”
贤妃嗔怨一声,又有不悦道:“殿下如今的眼里便只有太子妃了吧?这又回门省亲,又为她解围的,只让我尽心伺候旁人,殿下可有想过我的感受?神风营中可堪重用的人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了。”
“你怎么还这么不懂事?”李彻的脸色略微冷了下来,已不似方才那样对她百般迁就,只又说道:“刘玉瑶背后是整个刘家,旁人不懂,你还不知?再者说来,神风营中女子虽多,但有你这般才貌心智的,还有第二个?”
语气虽带着责备之色,但言辞之中对贤妃却更多褒奖,没一句话都说进了她的心坎里,听的她满心欢喜,又见太子愠怒,便也赶紧起身,轻抚他的胸膛道:“殿下可千万不要生气了,是妾身不该多嘴说这些。”
太子拂袖道:“罢了,我先去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是……”微微咬着下唇,她露出那我见犹怜的姿态,然而太子却是看也不看的,按照原路返回,进入了这皇宫地下的通道。
只剩贤妃怔怔然,一屁股坐在了软榻之上,她也确实如太子所说,有才又貌,自诩是聪慧玲珑之人,再加之作为女人的敏感,又岂会不知太子言辞间的敷衍,和他眼底的不屑一顾?
她呵呵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抬手捂住了脸竟然哭了起来。
因是喝的半醉不醒,她也才敢如此宣泄自己的情绪,一边哭着一边斜着身子歪倒在榻上。
这萧瑟之秋,如那菊花美酒,一开始喝下去的时候还带着夏日的余温,但不久之后就会遍体生寒,如被泼了一头的冷水在身。
也一如她心底的无力和绝望,闭上眼睛流泪的时候却是说不清道不明,根本不知道情从何起,又因何落泪,但耳边听着窗外簌簌落叶,一片片落下,一如她心尖的血一般滴落,想来这就是心痛的缘故吧。
李彻自进入了玉萝宫的地下密道之后,眼前是一条延展出去的台阶,石壁上挂着火把已经快要熄灭了,他拿起火把沿着台阶向前走去。
手中的光亮在扫除了这片阴暗之后,眼前就豁然开朗,是另一条更为宽阔的通道,道路两旁有侍卫把守,见他出来了,赶紧上前接过火把,道一声殿下。
太子点头,信步向前走去,出了这条较为宽阔的通道之后,便又是另一番天地了。
这里有殿阁屋舍,广阔的校场,随处可见黑衣甲胄的神风营侍卫如同暗夜之中的恶魔一般蛰伏在这地底,隐藏在那位天之骄子所看不见的这里。
李彻负手站在这块高悬的平台向下看去,已经有人开始向地下运送物资和兵器,因为他们知道,在太子离开皇宫之后,这地下的根据地将会成为他们大多数时间所咬呆的地方。
随口问身边的人道:“夏忠呢?”
“启禀殿下,夏统领去冶炼厂了。”
“哦。”李彻这才想起来一开始夏忠是和他说过的。
“殿下还有什么吩咐?”
李彻摇头说道:“没了,你们忙吧。”
他说完这话就沿着石壁旁的道路向前走去,在这地底行走,一颗心也显得无比压抑和逼仄,但这种感觉并非只有在这里能感受得到,在清泰殿的那位帝王面前,他亦能感同身受。
这地下世界的出口在东宫太子寝殿的床板底下,这里本来是没有一个出口的,还是五年前,他自己擅自做主,偷偷命夏忠打通了这个出口。
偌大一个东宫,除了焦嬷嬷和小安子知道再无旁人知晓。
不,还有一个,那就是弄影,只是这弄影被刘玉瑶逐出了东宫,也不知往哪里去了。
太子仍然清晰的记得当初在大理寺的时候,她伴随着夜色而来,周身带着清冷的气息,想到那个画面,他当时被杖责的后背又开始隐隐作痛。
小安子见他出来了,赶紧上前,为他更衣,知道这位太子爷是惯爱干净的,地下走了一遭,身上难免沾染了灰尘,又为他递上湿帕子净手道:“殿下,方才太子妃娘娘来找过您。”
“哦?”太子本来阴霾一片的脸上忽的如朝霞破云一般,洋溢起一片宠溺的微笑:“她人呢?”
“回去歇息了,不过看样子今日在贤妃处宴饮有些疲惫。”
“知道了。”太子随手将手上的帕子丢给小安子,只着了中衣,也未穿外袍,大步向外走去。
小安子捧着一件衣裳在后头追出来道:“殿下?不穿啦?”
对于他这般及修边幅的人来说,不穿外裳出门简直有点匪夷所思。
太子却随口说道:“不穿了,一会还得脱。”
待小安子看到他去的方向,脸上一喜,将衣裳扔给了旁人,自己也赶紧亦步亦趋的跟上去伺候。
这秋日的时节虽不似春日时光落英缤纷,但也因红叶黄花一番点缀,也别有一番滋味,迷乱人眼。
东宫之内假山池塘也点缀在这五颜六色的世界精致不失大气,看在李彻的眼里,又别有一番感受,方才在地下的压抑不快一扫而空,只想加快脚步往前走路去。
绕过了长廊正信步前行,眼前忽的闪过一道抢眼的大红色,他瞬间皱紧了眉头,指着那一抹红色道:“这是干什么!”
小安子正在他后头快步跟着,没注意他停下脚步,冷不丁的撞上了太子的后脊背,哎呦一声,连连后退。
李彻不悦的回头看他道:“你什么时候能有点利索劲?”
“奴才这不是没看到吗……”小安子支支吾吾说着,又抬眼往前面看去。
只见不远处正有内监扶着梯子,一人攀上梯子在给复廊檐下挂红色的绸缎。
而太子问的显然就是这个了,赶紧答道:“殿下近日不是要迎娶侧妃了吗,这挂红色的绸缎是图喜庆是图吉利啊!”
“我知道!”太子呵斥道:“还用你来解释?”
“那……”小安子真是有点犯难了。
只听太子道:“全扯下来!”
小安子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全,全扯下来?”
“扯下来!”太子扔下这三个字就大步向前走去,剩小安子站在当场,嘴巴半天没有合上。
眼看着太子走远了,他赶紧上前催促道:“都扯下来!扯下来!听到没有!”
挂绸缎的内监也不解道:“安公公,这好不容易才挂上,为什么要扯下来啊?难道挂的不合适?”
“废话怎么那么多呢!扯下来!不挂了!”小安子扔下一句话也气呼呼的追上太子的脚步,底下人听闻,面面相觑,只好听从。
李彻去的方向是太子妃的临湖小院,午后的阳光折射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倒映着一座船屋水榭。
因这水榭周围有不少人恭立伺候,所以李彻就径直往那里去了。
众人见太子来了,自是屈膝行礼,他看也未看的,直接撩了帘子走了进去。
尚未进去里间就见画扇正在从角门端着一盏核桃露要送进去,见了太子来了,脸上一喜就要行礼。
后者抬手示意她免礼道:“太子妃呢?”
“娘娘正在屋里头。”
她说的自然就是这水榭里间了,隔着一道纱帘,看不见里头光景。
“睡下了?”
“不曾,”画扇笑着摇头道:“在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