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同坐上车的时候,我看了眼被唐龙媳妇儿一直抱着的那个小孩子。
虽然形体上不是很瘦的婴儿,但是脸色却很苍白,两只眼睛大而明亮,灵动地看着车嘈杂的人们,但是脖子却不能动,一直搭拉在唐龙媳妇儿的小手臂上。
我们安置好白二哥,我坐着跟唐龙聊天,白小红也无事可做便坐在他媳妇儿身边去逗那个孩子。
孩子似乎非常聪明,看到白小红跟他逗着玩脸上露笑容,张着还没长牙的小嘴,嫩嫩的,让人疼爱。
唐龙叹口气说:“你说这孩子吧,要是像他们说的真是有病,啥也不着,我也就不看了,大不了当没生他,偏偏他这么大点,像是啥都着,跟他说什么高兴就笑,说的话不好听就撇着嘴,看着就叫人可怜。”
我如实说:“看着倒是一个聪明的孩子,说不定长大也能成气候呢,治吧。”
唐龙点头,又忍不住愁苦地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从出生就治,这都双满月了,家里的钱都耗干了,也不见有个好转。”
我没办法安慰他,也想不到有什么好的话跟他说,只能陪着他一起叹气。
夜里,客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很多乘客都躺下休息。
我睡不着,隔着玻璃看外面的一片漆黑。
那个小婴儿夜里有时候会醒过来,在黑暗里也睁着大眼睛四处看,我突然有种错觉,他的眼睛不像一个婴儿,而是一个成年人的眼睛。
那双眼睛转动的每一下似乎都在传递着某种信息,也许因为还不能表达,所以他更极力的想让人们知道他的想法。
夜越来越深的时候,车里的呼吸声加重,我也很想闭上眼睛休息一会儿,但是闭上眼睛就像是看到了那个婴儿的眼一样,他明亮地看着我。
我从坐位上起来,走到前面的坐位上跟陪驾的男人小声闲聊。
问他们还有多久才以目的地,问他们跑长途车多少年了,问他们那边的气候,问他们所有能问的东西,没话找话地一直聊到天亮。
车子一处加油站停下来时,司机和陪驾的喊着人们下车,去厕所的去厕所,去吃饭吃饭。
我跟白小红一起架着白二哥下车,唐龙也一手护着他媳妇儿,他媳妇儿又护着怀里的孩子下了车。
司机把车门锁起来说:“半个小时以后都在这儿集合,看看车牌哦,别上错了。”
我们一起往加油站的服务中心走,中间唐龙媳妇儿说:“他好像是想喝水了,你看嘴干的。”
唐龙忙着去给孩子接水,他媳妇儿就先抱着孩子进了服务中心,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大家都忙着办自己的事,没人留意不远处一个胡子拉渣,穿着像道袍一样的男人不时的往这边看一眼。
我最先注意到他时,跟他的眼神打了个对接,他脸色惊讶,然后又装作若无其实地低头吃自己的饭。
我把饭都买好端到桌子上的时候,白小红也看到了那个人,她先看了我一眼,然后又看了看白二哥,神色凝重。
我轻声问她:“怎么了?”
她把头低下去,小声跟我说:“咱们快些吃吧,我看着那个不像什么好人,怕他一会儿拿咱们的东西,吃了饭赶快去车边。”
我再回头去看那个道人的时候,他已经起身,似乎在准备离开。
我站起来说:“我出去看看。”
被白小红一把拉住说:“在外要避事,不要惹事,咱们是出来看病的,不要去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我重新坐下来说:“我也就是看看,还能拿他怎么样,不过算了,快点吃吧。”
三人匆匆忙忙吃了饭,看唐龙那边,还在给婴儿喂水,桌子上的菜都没动。
我招呼唐龙说:“赖好吃点吧,一会儿拿着水到车里喂去,半个小时就开车了。”
唐龙答应着开始吃饭,而我们也扶着白二哥往外面走。
出来的时候却又刚好跟那个道士碰了个正着,他又回来往里走了。
他没有看我们,匆匆从我们身边经过,我清楚地感觉到白小红和白二哥的身体一紧,脚步加快往外面走。
我没有再看到那个道士,直到车前的人越积越多,最后司机和陪驾也回来了,招呼着大家看看身边还有什么人没上来,又站着数了一遍人数,确认无误才开车离开。
车开出去后,唐龙走到我身边坐下说:“鹏,你刚才在加服务区哩时候看到一个脏不拉稀的道士木有?”
我惊问道:“看见了,咋了?”
唐龙小声跟我说:“他说我这孩儿得的是邪病,非要送我个符。”
我也小声问他:“啥符?”
唐龙说:“不知道,我木要,这地方咱人生地不熟的,万一遇到骗子咋弄?”
我也附合道:“可不是,这会儿的人心眼多哩跟弄啥哩,你没看那些路边的尼姑和尚说是请个平安啥哩,完了都是为了要钱。”
唐龙说:“咋不是哩,万一是要钱哩,讹住咱咋弄,走都走不了。”
我点头同意。
过了一会儿唐龙又说:“不过,我也是奇怪,他咋就着俺孩儿是病了哩?”
我想了想说:“是不是看着你们俩抱着跟别人不一样?”
唐龙想了想,不确定地说:“谁着哩,也木跟别哩不一样吧?”说着转头去看了看他媳妇儿和怀里婴儿。
我跟他的眼光看了过去,那个小婴儿正在熟睡,细嫩的小脸上似乎还带着笑意。
我和唐龙没有再针对道士继续聊下去,问及他去什么医院,他满脸愁容地说:“我孩子的姨在那儿地方工作,先过去看看,咱到这种地方都是一两眼一抹黑的,谁着哪是哪儿?”
我点头说:“可不是,我们也是到了地方才打听。你说现在这怪病咋这么多哩,动不动就是这里那里,连个病因都找不着。”
唐龙也哎声叹气:“谁着哩,想想都愁哩慌。”
除了愁来愁去,两个人也没什么好聊的,最主要是唐龙一直心神不宁的,又随便应付几句就回到了自己的坐位上。
我看白小红也是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眼神飘忽地看着车窗外。
白二哥一直像累极一样,闭着眼睛,偶尔睁一下眼,也是眼神不定,朝不明处看一眼就又闭上。
车里别的乘客都在喳喳的闲聊,而我们几个却觉得心思沉重。
车到目的地后已经是下午两点多,唐龙问我们:“要不咱们都先去俺孩儿他姨那儿,让她想办法问问。”
我忙拒绝说:“不了不了,你们赶快去吧,我们几个大人怎么着也好安排。”
唐龙也只是让一让,听我这么说,忙答道:“那中,你们也慢点,这不都有电话,看好了别忘了给我们一点信儿,回去哩时候咱还一路。”
我答应着,记下他的电话,就在车站分开。
车站外面出租车一辆接着一辆,看到人就问:“去哪儿去哪儿,上车吧,送你们过去。”
我们没敢轻易上车,因为自己也说不清楚要去哪儿,可是呆在车站也不是办法,我就让白家兄妹在一处地方等,嘱咐他们哪儿都不要去,等我回来。
然后自己跑到车站里面的问保安这时有什么医院可以治怪病的,那个保安看了我一眼说:“是啥怪病?”
我自觉失言,只好回他:“也不是啥怪病,就是小地方看不好,想来大城市里瞅瞅,大地方好医生不是多些嘛。”
那人点点头说:“你说的对,你出车站打个出租去第一医院就行,那是本市最好的医院了。”
我忙着说谢谢,顺便问他:“离车站远吗?”
那保安想了一下说:“不太远,出租大概也就三四十块钱。”
够我从我们家去市里来回两趟的钱,他叫不太远,我嘴上道着谢,心里也犯着嘀咕快迅到车站外面找白小红。
出来一看我就慌了,我让他们在那儿等的地方来来往往的行人,却已经不见他们。
站在他们曾经站过的地方有些眩晕,看着不断从眼前过的人们,不知道该去起身找他们,还是在原地等等看,心里后悔的要死,出门的时候没有再买一台手机给白小红带着。
这个地方的气温比我家乡要低,此时的凉风吹的我神经都有些惊悚,茫然地不断在人群中搜索他们的踪迹。中间有人过来问我是否住店,也有人过来问我是否坐车,还有人问我是找工作?我摇头,看着他们不肯离开,在我周围不断说话,大概是夸他们的店里好,他们的车好,他们的工作好,但是我无心听,只看到他们嘴唇不停的抖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看到白小红跟白二哥从远处过来,那一抹鲜亮的红色以冲进我视线,我顿时像插上电的马达,向着他们奔跑过去。
到了跟前,才发现自己一身都是汗,嘴里说话都不太利落。
白小红拉着我问:“高鹏,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我平了平自己还在狂跳的心脏,问他们:“你们去哪儿了,不是叫你们在这儿等着吗?还想着把你们弄丢了呢。”
白小红歉疚地说:“二哥要去厕所,我就跟他一起去了。”
我知道这事怪不得她,虽然心时不安生气,也不知道还能说话,带着他们去找出租车坐时,眼神无意间撇到一抹身影,像是在服务区见过的道士,但是当我再定眼去看的时候,人却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