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红一直那么看着我,看上去像是在等我回答她的话,但又像不是。
我正不知所措,她却突然把身子靠到我身上,如同当年我们俩在学校外的路上,她扑进我的怀里,要我答应她相约一生的诺言一样。
我慌了,看着这个自己曾经冷落,后又深深想念的女孩子依然像当年一样热情地投进我怀里,自己却像一个被千年冰雪冻僵了的人,通体凉意,给不了她一点温暖。
白小红直起身子,红着眼睛问我:“你是不是已经结婚了?”
我脑子已是千头万绪,听见她问,慌忙说:“木有啊,谁结婚了?”
白小红狐疑地看了看我才说:“你们村像你这样的孩子都几岁了,你为什么不结婚?在等我吗?”
我想学那些别的男人用来哄女孩子的伎俩回答她一个“是”,可是自己心里分明知道如果有一个女孩在她之前走入我的生命,那现在我跟她定是不会坐在这里了。
我不想骗她,也不想让她失望,所以谨慎地问了句不搭边的话:“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白小红缓缓坐直,手伸进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又小心地抽出一张,展开在自己的脸上按了按说:“前几天,刚回来就赶上玲玲结婚了。”
我看着她坐回到原来的位置,已经在心里舒了口气,挤出一点笑容说:“我说嘛,你回来怎么不先来找我哩?”
白小红嘟着嘴恨恨地说:“我为什么要先来找你,你都不理我的,说不定早就三妻四妾儿女成群了。”
我除了尴尬,内心还有欣喜,白小红能跟我这样开玩笑,一定心里还是有我的。我突然就觉得自己被青春遗弃了那么多年,一点点陷入黑暗和孤独的心里大刺刺地进入了一缕阳光,不只是给我带来了光明,还带着温暖,那种长久以来的阴霾随之烟消云散。
白小红看我不说话地坐着,就正了正脸色问:“你怎么了,我都说了半天,你一句话也不说,是不是嫌我烦了?”
我站起来说:“走,我带你去城里。”
白小红也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笑,但是话里却问:“都下午了,这会儿去,城里还有什么?”
我已经顾不了那么多,拉着她就出了唐涛家的门,却在大门处碰到刚回来的唐涛二人。两人一看见我拉着白小红的手就会意地笑着说:“到底是老同学见面啊。快走吧,快走吧,我们也要锁门出去了,还有事呢。”
我脸上一阵烧,看白小红也红着脸低着头,顺从地跟着我出来。
我们在街边公路上等去城里的公交车,白小红一直乖巧地站在我旁边,她的头发低垂,挡住了脸和眼睛。我稍微侧了点身,看着她娇羞的样子,心里又是一阵暖流。
街上都是村里人来来往往,有熟悉的会跟我打个招呼,不熟悉,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只是远远地看一眼。我知道也许明天,甚至下一刻关于我带着女孩子站在街上的事就会传遍全村,但是我高兴这样,白小红已经恢复了我所有的自尊。
我们到达县城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钟,正如白小红所说,这时候的城里人迹稀少,大多数人都在赶着回家,只有我们两个兴冲冲地东走西看。
白小红兴高采烈地说:“这县城变化还挺快的,才几年就成这样的了,我记得以前这边全是跟村里一样的矮房子呢。”
我惊讶:“你来过城里啊?”
白小红娇嗔地说:“没有你领着,人家还不会自个儿来城里啊,我也是这地方的人,又不是外地的,干吗不能来?”
我被问的像个白痴。
白小红却接着说:“你这人说话也太不靠谱了,说好的一毕业就带我来的,一等就是快十年。”
我不记得我说过毕业后的什么事,但是她说的“十年”却触动了我。
梦里醒来我都能清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那时候是小学三年级,我们都才只有岁,现在却已经二十多岁。我们相识十几年了,那些在一起的点滴,还有别后的种种情绪在今天都变的不是那么重要了,我脑子里一直在想,今天我们这样走在一起,应该也算是缘份吧?
路边有一间小小的花店,白小红站着看里面扎的假花。我也停了下来,看她很喜欢的样子,便拉着她进去,想买一支送她。结果她却悄悄把我又拉了出来说:“这些假花不买也罢,你得把钱存起来以后结婚用在正经处呢?”
“结婚?跟谁结婚?我现在是我们村出了名的老光棍呢。”我自嘲地说。
白小红白了脸,低着头不再理我,只是一鼓劲地往前走。
我跟在她身后,本来想追上她,但是看见她纤细的身姿摇曳生姿地穿过路边停靠的车辆,不禁看的有些呆了。她的步伐轻快,走起路来像是脚下生风一样,轻巧灵便的像一只猫。
白小红走了一段,回头看我远远地跟在后面,就停下脚步等我,看我走近才说:“我每隔两年就回来一次呢?就是不想来找你,生你气了。”
我问她为什么,她就又气呼呼地说:“为什么?叫你好好上学你也不上,我听说你上高中的那会儿天天净跟女孩子们打闹呢,连我的信也不回。”
真是天地良心,我高中只上了一年,现在只记得那时候教室里总是乱哄哄的,到处是人到处是书,宿舍里随处可见戴着眼镜死学死学的同学,除此只外还做些什么自己都不知道,白小红又是从哪里知道我天天跟女孩子们打闹呢?
白小红听我申辩,也并没有揪着不放,幽幽地说:“那你这些年为什么不结婚呢?可是不小了。”
我反问她:“那你为什么不结婚呢?像你这么好的姑娘,给你说媒的人把门槛都踩折了吧?”
她生气地说:“是呢,我们家的桃院都踏平了。”
我实在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是说一句话就生气,也猜不出个原因,只是感觉她似乎有话要说,但又总是遮遮掩掩不说个清楚。
我们在县城的大街小巷里溜达到天黑,找了一家还没来得及关门店里,要了两碗面条,白小红只略略吃了两口,便说自己不饿,把面碗推到我跟前说:“你吃吧,你看你现在咋瘦了呀,我记得你以前可壮实呢。”
我忘了我曾经的模样,只记得白小红好像一直都是这个样子,所以就直言说:“你好像过了十年都没变什么,还是这个样子,我记得我第一回见你的时候你就是这样的短发,穿着红色衣服。”
白小红红着脸说:“你的意思是说我幼稚?”
我分辨:“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觉得青春在你脸上从来没离开过,而我却早已经进入立秋。”
白小红“咯咯”地笑起来,脸上显出深深的酒窝,大大的眼睛弯的成了月牙。我忘了去嚼嘴里面条,年着她的样子像突然回到了那样我们一起并排坐在教室里写作业的日子。
白小红笑够了才说:“你是够老成的,不过嘴到是没变,还是瞎贫。”
那天晚上我们吃了饭又从县城步行回到村里,一路走一路说,白小红靠在我身上跟我说她在南方打工的情景,各种的辛酸苦辣。有时候她也会问我过的怎么样,我都是含糊其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把她送回桃院的路上,脑子里却突然想起那一年我们俩一起去我们村的鬼屋,回来后我也是这样送她回去的。季节都是一样,那路两旁的玉米地仍然是郁郁葱葱,此起彼伏的虫鸣也还如当初一样。
靠在我怀里的人还是当年的姑娘,只是已经历尽生活艰苦,而我大概也并不是当初少年了。
白小红淡淡地说:“要不你找个人来我们家说媒吧?”
我没明白她的意思,问了一句:“去你家给谁说媒?”
白小红依然靠在我怀里,嗡着声音说:“给我啊。”
我身体多少有点僵硬,低了声音:“给你说?说给谁?”
白小红:“说给你。”
我忘了往前继续走路,硬生生停在路中间,回白小红:“给谁?”
她从我怀里仰起头,怯怯地看着我,小声说:“你如果不愿意就算了,我就是,我就是想着咱俩挺有缘分的。”
我一把把她抱住,脸搁在她的脸旁,声音里已经难掩欢喜,大声说:“我愿意,我怎么会不愿意,我求之不得呢,就怕你不同意,连开口都不敢呢。”
白小红也紧紧抱着,站了好久才说:“那你找人吗?”
我:“不用找吧,咱这算青梅竹马,自由恋爱,还要什么媒人?”
白小红认真地说:“咱们这儿的规矩呀,不管是谁结婚总要有媒人证婚才算成了呢,不然女孩子总要被人家说闲话,你看玲玲不是,她婆婆开始都不让她进门的。”
我爽快地说:“这个你放心,我妈绝对不会不让你进门,她高兴都来不及。”
白小红:“那也不行,还是找个媒人吧,你回去以后就去找,我这回来后天天有人上我们家去,我也是烦的慌,等我定下来,也好断了那些人的想头。”
我正着脸问白小红:“你是不是拿我挡幌子拦别人的呀?”
白小红急着眼说:“用你挡别人干吗?难道我不要嫁人吗?”
我这才笑着说:“哦,原来姑娘是急着嫁啊!”
白小红这才反应过来,在我胸前软软地打了一拳说:“你就能欺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