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跟在后面,直到周吉和那顶轿子在一家民宅门前停下,他们才跟着停下,并藏身于暗中观察着。
有过路的人说话,古依儿才知道这地方叫西门桥,周吉去的那户人家就是先前他们在凉茶铺听说的那位稳婆的家。
过路的人一看有轿子,立马就围在一起议论起来。
在他们嘴里,这位叫任稳婆的人有一双‘摸子’能手,摸谁的肚子谁就能生儿子,只差没把她夸到天上去了。
可这些话在古依儿听来,除了笑话还是笑话。
别说这是落后的社会,就是几百千年后的高科技时代,都还没这种要男有男、要女有女的技术。如果有,那世界可真就乱套了。
听着那些路人的吹捧声,看着远处那顶轿子,她心里不由起了火。
周吉来这里做什么还用说吗?说明古家就是想要儿子!
怎么的,难道她娘生不出儿子来,他们一家又要把她娘赶出去吗?
如果是这样,那她提前把她娘接走,就像杨彩蝶想的那样,如果男方家里不接受,大不了孩子跟着娘姓。正好秋家只剩下她娘一个人了,哪怕她娘生的全是女儿,秋家也算是有后了,何须带着孩子受别人的歧视和侮辱?
“洌,我们去古家。”她越想越气恨,别说逛街的心情,现在恨不得飞到古奎忠面前把他骂死。
她原身被遗弃的帐都还没跟他算呢,现在又开始算计她娘的肚子,这口气要她如何能咽下去。
姬百洌没说什么,牵着她转身就走。
……
女儿女婿突然来看她,秋盈盈虽然欣喜,可看到女儿的第一句话确实充满了嗔怨,“不是说尽量少出门吗?怎么你们还跑来这里?娘身子又没大碍,你们现在应该保护好自己才是,随随便便出来,万一遇上了乱党可如何是好?”
“娘,我和王爷出来是暗访情况的,有些事必须我们去做。你放心,我们身边布置得妥妥当当的,不怕乱党出现,就怕他们躲着不出现。”古依儿将她扶到软椅上坐下,还忍不住弯下腰摸了摸她越发圆润的肚子。
“依儿,不是娘自私,有些事让别人去做就行了,你又不会功夫,娘真的很担心……”
“娘,我都说了,王爷把一切都布置妥当了,你真的不要为我们的事着急和操心。眼下,你只管把自己照顾好,只要你好好的,我和王爷就能少分后顾之忧。”
“娘好得很,你们要想知道娘的情况,随便派个人来就行了,何必亲自跑来呢?”秋盈盈温柔的眼眸中始终带着深深的担忧。
“我和王爷这次来,是来商量孩子跟谁姓的问题。”古依儿直起身,瞬间冷了脸朝座上喝茶的男人看去。
“咳咳……”古奎忠差点被茶水给呛到,猛咳了好几声后,放下茶杯就朝女儿瞪去,“你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孩子跟谁姓的问题?”
“哼!”古依儿冷冷一哼,转头对自家娘说了起来,“娘,听说西门桥那里有个接生的稳婆,凡是经她手接生的孩子一定是男孩。你这胎离临盆还有三四个月呢,可有些人就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并且派了周吉去请这位稳婆。依我看啊,娘这胎要是生不出男孩,多半又会被人撵出家门,我就想着与其被人撵,还不如现在就离开,不管将来你生的是男是女,通通跟着你姓,也免得你再在这里受人侮辱!”
“这……”听完女儿的话,秋盈盈脸色瞬间变得又冷又白。
“胡说八道!我何时派周吉去请那什么稳婆?!”古奎忠就似被雷劈了似的从大意子上炸起,脸色也跟炸糊了似变黑。
“你没有?难道我和王爷眼花看错了?我们可是跟了周吉一路,跟着他到任稳婆家门口后才来太师府的。怎么,你们请稳婆回来不是给我娘摸胎,只是请她来喝茶聊天的?”古依儿冷笑着与他充满怒火的双眼对视。
“满口浑话,岂有此理!”古奎忠被她刺激得踱步往门外走,“来人,把周吉给我叫过来!”
“回老爷,周吉半个时辰前就被太夫人叫去了。”门外的丫鬟躬身回道。
“什么?”古奎忠怒眼大瞪。
“娘,我看你还是跟我们走吧,即便你不做古家的夫人,可也是皇上封的‘贤义夫人’,随随便便让人来摸你的肚子,这种侮辱就算你愿意承受,我也不会同意的。回头我就在外面给你修建一栋豪宅,今后你就带着孩子在那里安生,古家的夫人谁爱做谁做去,跟我们没有关系。”古依儿假装没看到他的怒火,扶着自家娘小心翼翼的起身。
见状,古奎忠脸黑得头顶都快冒烟了。
怒气冲冲的朝她们走去,一把将秋盈盈从女儿手里拉到他怀里,指着她怒道,“这是我女人,谁敢动她!”
简直是反了天了!
谁家的女儿会做这样的事?竟然挑唆爹娘关系!
秋盈盈缓缓的抬起头,虽然不像她那么动怒,可眼眸中一片冰冷,“依儿说得对,再留下等于是受辱。我已经受过一次,且让依儿流落在外十八年。如果还有人看不起我腹中的孩子,那我不用再等你们撵人,我自愿离开。”
“盈盈!”古奎忠不敢冲她发火,急得只能把她搂紧,“不是我做的,我没有派周吉去找什么稳婆,我更不知道娘会如此做!不管你生男生女,我一定会好好待他们!还有你,我说了要弥补你的,你一定要相信我!”
秋盈盈低下头抚着肚子,虽然一言不发,可满身都是哀凉的气息。
古奎忠瞪了一眼女儿,提防她的同时又带着警告,然后搂着秋盈盈往外走,“盈盈,我陪你回房休息,别说娘请人来看你,就是娘要摸你的肚子我也不答应。”
看着他们离开厅堂,古依儿没跟上去,而是走向了座上喝茶喝得津津有味的男人。
见他眼中含笑,她也忍不住嗤笑起来。
“算了,看在他不知情的份上我这次先不跟他计较。”
她相信古奎忠是真不知道请稳婆的事。
经历了这么多,先是遗弃她们母女,再遇上贺氏和苏裕梅、苏月娥这娘仨,被坑不说,还差点当乌龟绿王八。这样的人生经历足以给透他教训,如果他还不能彻悟,那他下半辈子就真凉凉了。
而他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不信他还能折腾。
姬百洌放下茶杯,牵着她坐下。
看他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古依儿也懂,于是耐着性子与他坐在厅堂里等候着某些人到来。
当尤氏到丹霞院看到他们夫妻时,备显意外,老脸上的笑意都很是僵硬。
“王爷,你们怎么来了?”
“闲来无事,特来看看岳母。”姬百洌面上虽没什么表情,但回得也比较随和。
古依儿看着她身后跟进来的两人,一个是老管家周吉,一个是位陌生妇人。
这妇人年纪也不算老,看面相估摸着四十多岁,不过头发却白了一半。她人不胖,甚至有些纤瘦,不过却穿着灰色的粗布马褂,显得又土气又老态。
对这个妇人,她印象并不好,不是以貌取人瞧不上对方,而是听到对方的接生事迹就反感至极。
什么‘摸子’能手,不过是招摇撞骗罢了,她要是相信这妇人能摸出儿子,那她两辈子真是白活了!
“祖母,她是谁呀?”她假装好奇的问道。
“这……”尤氏回头看了看妇人,随即慈祥的对她说道,“你娘这阵子总感觉身子不适,找大夫来瞧过又说没什么大碍。我不太放心,就叫周吉去把任稳婆请了回来,想让任稳婆给你娘看看。”
“稳婆不是只管接生孩子吗?怎么稳婆还会看病呀?”古依儿更加一脸不解。
“依儿,这你就不懂了,稳婆除了接生外,还能看胎向。如果胎儿在腹中胎位不正,稳婆还能使胎儿正位,等产妇临盆时能避免许多意外发生。”尤氏以过来人的口吻向她解释起来。
“我明白祖母的意思了,你是要稳婆给我娘摸摸胎位,想看看胎儿的位置是否正,对吗?”
“嗯,祖母请任稳婆来正是这个意思。”尤氏赶紧点头,神色也越发慈祥和蔼,“你娘为我们古家开枝散叶很是辛苦,一想到她临盆时要承受那么多痛苦我就心疼不已。为了尽可能的减少她的痛苦,我特意让周吉去把京城最有名的任稳婆请了回来。”
“可是王爷刚为我娘把过脉,说胎儿安好,我娘只需要吃好喝好养好身子就行了。”古依儿也不急着拆穿她的心思,温柔又委婉的把姬百洌抬了出来。
“这……”尤氏朝姬百洌看去,“王爷,老身不是怀疑你的医术,只是孕妇与寻常病人不同,老身叫稳婆来也是为了依儿她娘着想,毕竟稳婆是女人,有些不便的地方由稳婆去做,也更能保证孕妇和胎儿无恙。”
“太夫人对本王岳母的关心,本王甚是感动。”姬百洌点了点头,只是接着话锋一转,“不过本王已经派人另寻稳婆,且打算让稳婆在丹霞院住下,以便随时照料本王的岳母。所以太夫人的心意,本王替岳母心领了。”
尤氏脸上慈祥的笑就跟刀子硬生生雕刻出来似的,那些松弛的皱纹都跟着变得僵硬。
她这一副敢怒又不敢怒的样子看得古依儿差点笑出声来,吞了好几下口水才把笑意强压下去。
按理说她娘是古家的媳妇,作为婆婆完全有理由替她娘做主。可偏偏太夫人遇上的是这么一个孙女婿,不但管他们家的事,还管得如此理直气壮。
“依儿,你看这事?祖母都把稳婆请回来了,怎么得也该给你娘看看吧。王爷孝心可嘉,祖母也赞同,不过那都是后面的事了,今日让任稳婆替你娘看看,改日让别的稳婆再给你娘看看,这对你娘来说也不是坏事。”在姬百洌那里吃了瘪,尤氏随即与古依儿商量起来。
“祖母……”
“不必了!”古依儿正准备说话,古奎忠沉着脸从厅门外进来。
“奎忠你来了?盈盈怎么样了?她身子可好?”见儿子出现,尤氏赶紧充满关心的问道。
“娘,请这位稳婆离开吧,盈盈她现在不便与生人见面。”古奎忠没理会她的关心,直言下了逐客令。
“奎忠,你这是什么话?娘把稳婆请来只是替盈盈看看胎位,任稳婆可是京城出了名的稳婆,去请她接生的人都对她赞不绝口,娘好不容易请到她可全都是为了盈盈着想。”尤氏不敢对座上那对小夫妻摆脸色,但对儿子却是拉长了老脸。
古奎忠盯着门口低头不语的妇人打量起来。
不过他也看不出这稳婆有什么不妥当的,只是女儿那张带嘲讽的冷脸让他忌惮。他敢说如果今日把这稳婆留下,女儿一定把他家里闹得鸡犬不宁。
又不是没见识过她的任性,何况还有一个王爷女婿时时刻刻纵容着她!
“娘,我说不用就不用。”不想为了一个稳婆的事弄得家无安宁,他当机立断朝周吉下令,“给些赏银,送稳婆出去!”
“是。”周吉赶紧应道。因为是他去请的人,见稳婆不受待见,他心里早就发虚了。得令以后,丝毫不敢迟疑,对任稳婆抬手引道,“任稳婆,这边请。”
妇人弯了弯腰,也很识时务,很快跟他离开了众人视线。
眼看着人就这样走了,尤氏眼巴巴的望着厅门外,一脸气愤和失望。
古依儿假装什么都没看到,只把门外的小戊叫了进来,当着他们母子俩的面叮嘱,“小戊,这丹霞院不许任何生人踏进一步,如有不从者,一律视为别有居心,你尽管杀,所有后果都由我担着!”
“是,奴婢尊令。”小戊恭敬的应道。
古奎忠虽然对她颇有微词,可知道她是为了秋盈盈和肚子里的孩子着想,纵有不满也只能由她做主。
可尤氏就明显不满,把自个儿子瞪了又瞪,最后还忍无可忍的道,“奎忠,你跟我来!”
说完,她在丫鬟搀扶下转身离开了厅堂。
古奎忠抬手揉了揉额头,实在头痛。
古依儿起身冲他笑道,“父亲大人,做人可要坚定立场哦,特别是做个男人,更要明辨是非,如果出了什么意外,可别说我这个做女儿的忤逆不孝哈。”
“要你多嘴!”古奎忠黑着脸冲她恼了一句,紧接着也走了出去。
“哼!”古依儿也不屑的最他背影撇了撇嘴。
他们要是真对她娘好,她何以跑来这里闹?又不是吃多了没事干!
可他们想打她娘肚子的主意,那就不行!
怀孕生子对女人来说本来就不易,这些东西还对女人肚子挑三拣四,有本事就自己生啊,何必靠女人?
一想到她原身流落在外十多年全因这家人重男轻女造成,如今尤氏还顶着要孙子的恶心嘴脸,她就气恨难咽。
想碰她娘的肚子,门都没有!
听春华说秋盈盈被古奎忠哄睡着了,小夫妻俩也没再去打扰她,把院子里的人叫来又叮嘱了一遍后,他们就离开了太师府。
逛街的心情被打乱,他们本来打算回昭陵王府的,不过在路过一条岔路时,古依儿提议去沈府看看,姬百洌自然是没意见,反正出来就是散心的,只要她高兴,去哪里都无所谓。
就在他们刚下马车时,只见沈少源从大门内出来。
“沈公子这是去哪?”
“你们怎么来了?”沈少源意外了一下,紧接着道,“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们先去找衍弟吧,我很快就回来。”
“你一个人出去?办什么事呀这么急?”古依儿好奇的问道。
沈少源突然拧起了浓眉,沉思了片刻之后才靠近他们压低声音说道,“听说京城出了个厉害的稳婆,能摸出儿子来,我想把她接到府里给蝶儿看看。”
他不说还好,一听他说完古依儿脸色立马就变了。
妈蛋!
刚刚才在古家骂古奎忠重男轻女,没想到在这里又遇见一个想要儿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