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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0章 三生三诺(十九)

    洛水,天津桥。

    由此往北,隔一条宽阔大道,便是太初宫则天门,神都苑又在太初宫西侧。

    依着礼制,太初宫门前广场,除三品以上紫袍金鱼袋大员,或爵位在侯爵以上,又或赐乘御马者,不得骑马坐轿,须步行疾趋入宫,不得热÷书集逗留。

    仪礼只是仪礼,执行并不严苛。

    骑马坐轿这条,在一些紧急事态之下,常有打破,军报信使法司官差,身负皇命,便顾不得许多,另有北衙万骑,兵马一体,入宫值守或充当警跸,总不能牵马而行。

    疾趋入宫这条,委实难以界定,有些上了年纪的朝官,腿脚不利索,只能缓步慢行,无人纠劾,便不会加罪,渐渐流于形式,以致不少人对这条典章失了敬畏之心。

    营缮郎中张同休如往常一样,策马过了天津桥,一时犯了踌躇。

    一时想着,应当入宫求见张易之。

    他已经将他的安排转达给了张昌期,张昌期已然递了告假帖子给鸾台侍郎敬晖,不日便要起行回定州。

    控鹤府工地驻守的羽林卫也出了点小插曲。

    右羽林卫将军李重福要与左羽林卫将军权竺换个值守班次,好去参加后日千金公主府的夜宴,作为出宫开府以来的首次亮相,与皇族同辈们多多交道。

    一向与人为善的权竺很是为难地拒绝了,千金公主府上的夜宴,他参加了许多次了,多一次少一次并无妨碍,但这次宴会,清河崔氏的小娘子也将参加,意义不同凡响。

    李重福无可奈何,只得放弃了参加千金公主府的夜宴。

    一时又想着,这些事态都无关痛痒,不值当的进宫一次。

    正在踌躇间,没注意,马蹄已然偏离了官道,踏入了宫门广场。

    张同休恍惚抬头,正要勒马转向,一团黑影已然迎面撞了过来。

    “砰”“咔嚓”

    “啊呀呀”张同休坠落马下,惨叫出声。

    捂着酸痛的鼻子,定睛看去,却见面前站着的,是洛阳府的官差,为首之人品级与他相当,身着绯袍,年岁不大,是个俊美青年人,正横眉立目怒视着他。

    “尔等放肆,天子脚下,胆敢袭击朝廷命官?”张同休口鼻处流了血,用手捂着,血腥味激得他愈发愤怒,并指如刀,戟指那绯袍青年,“你是何人?报上名来,本官定要参你一本”

    “本官洛阳府司马崔澄”那绯袍官丝毫不怵,“张郎中若是要弹劾,悉听尊便,在那之前,本官要将你拘拿入狱”

    张同休微微胆怯,很快又挺直了腰杆子,“哼,笑话,无凭无据,红口白牙就可拿人?须防着大周天朝有王法在上?”

    “甚好,永徽律礼法,宫门前,三品下不得骑马,你且瞧瞧,你到了何处?此乃不敬之罪,本官拿你,服是不服?”崔澄舌绽春雷,吼得很是大声。

    旁边不少朝官经过,看到这一幕,听了崔澄的说辞,无人驻足围观,都是匆匆离去,有的进宫,有的出宫,去往何处,便不得而知了。

    “本官……本官无心之失,只是御马不慎,涉足广场边缘,何曾犯忌?即便是犯了礼法,自有宫门校尉或监察御史纠劾,哪里轮得到洛阳地方官?”张同休大惊之下,冷汗涔涔,急中生智,飞快找到了借口,反驳崔澄。

    “哼哼,犯忌便是犯忌,哪有借口好讲”崔澄得理不饶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路见不法,人人得而举之,何有职司之分?”

    两人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拉开了骂架阵势。

    张同休拼命找借口,死缠烂打拖延时间,等的便是有人穿了消息到宫中,张易之或者张昌宗随便出来一个,都可以给这绯袍官喝一壶。

    耐人寻味的是,崔澄也并不急躁,有来有往地逐句驳斥,声量越来越高,显得义正词严,有恃无恐。

    “崔司马,发生何事?”传来一声喝问,两人默契停止对呛,看向来人。

    近在咫尺的太初宫门,始终不见二张兄弟的踪影,最先赶来过问此事的,竟是洛阳府尹韦汛。

    张同休心中咯噔一下,颇觉不妙,抢先卖惨,摊着一巴掌血,“韦府尹,您瞧瞧,这都是拜贵属所赐”

    韦汛得知来龙去脉,双目瞪着崔澄,神情不善。

    此事是二张兄弟和权策党羽的龌龊,他是不乐意掺和进来的,但殿中监李峤直接将行文发到他案头,白纸黑字,令洛阳府速速收拾局面,以免妨碍宫禁观瞻,他实在无力抗衡。

    “韦府尹,张郎中犯禁,事实俱在,下官所为,合理合法”崔澄并不退让。

    “唔,宫门非洛阳府职权,你既是拘了人,便移交给殿中省发落便可”韦汛选了最简洁的解决方案。

    崔澄果断予以拒绝,“宫门虽是殿中省职责,但不敬之罪,却不是殿中省管辖,交予殿中省不妥当,便是移交,也应移交御史台”

    新仇旧恨,韦汛怒火中烧,大声呵斥,“放肆,你还有没有上下尊卑,本官为一衙之主,既已下令,你照做便是,如此造次,莫不是要抗命犯上不成?”

    “下官不敢”崔澄拱手,微微施礼,嘴角掀起莫名的笑意,“府衙之中,尚有州牧,韦府尹以一衙之主自居,怕是不妥当”

    “府尹下令,下官不服,敢请义兴郡王裁断”

    “你……”韦汛三尸神暴跳,却拿崔澄没有办法,控制住张同休的,都是崔澄的心腹捕快,他堂堂府尹,总不可能亲自挽袖子,下手厮打。

    “左右,速去东宫,面禀州牧,请示行止”崔澄却是不搭理他,径直令人拿了官贴,入东宫,请义兴郡王李重俊示下。

    韦汛见覆水难收,强行冷静了下来,不再气怒,反倒冷笑了两声,李重俊是东宫中人,他倒是不信,会胳膊肘朝外头拐,灭一灭崔澄的威风,也是他自找。

    宫门前,一群人奇异地安静了下来。

    一半在则天门前广场,一半在天津桥下大道上。

    “义兴郡王殿下有令,有法在上,张同休犯忌,照章处置即可,念其无心之失,罪行不彰,宜从轻发落”东宫一个小内侍出来,尖声宣布了义兴郡王李重俊的处置,“殿下训诫韦汛,皇家威严,朝廷法度,休得拿去捣了浆糊,再有下次,严惩不贷”

    “臣等遵令”韦汛天旋地转,脸色一阵苍白,茫然与崔澄一同躬身下拜。

    “左右,将张同休按倒了,以对折行刑,杖责十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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