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朝,都察院左都御史杨木生在朝会上提出了刘百户的案子,请求皇上准予都察院严办此案。
锦衣军在王公贵族和主要大臣家里面,以及各个主要衙门里面安插密探的事情,是个公开秘密。
大臣们早就对此非常不满,只是因为害怕皇上,才敢怒不敢言。
这一会儿能够看着锦衣军吃瘪,打一打锦衣军的脸,大臣们都乐见其成。
况且此事事关重大,涉及京师的城防,王公贵族和大臣们的安全,更涉及皇上的安危,大臣们就有了充足的借口。
鞑靼人的密探,制造冤狱,逼死人命,欺压良民,欺男霸女,这些标签一贴出来,又具有正义性。若是不加严惩,朝廷还有什么体面?
杨木生一提出来此事,内阁首辅魏德林就第一个赞成,接着次辅赵岩松也跟着附议。
忠顺亲王,北静王水溶等王公贵族也纷纷赞同,其他的大臣自不用说,都跟着起哄附议。
都察院是监察百官的,官员们自然不愿意被监督,所以平常的时候,大伙儿对都察院都是又恨又忌惮。
但是这一回,都认为都察院干了一件好事儿,所以就拧成了一股绳儿。
其实这也不奇怪,锦衣军的监视,关系到每一个人的切身利益,于是就出现了多年不见的情形,几乎所有的人,都意见一致。
皇上虽然恼火,但此事确实犯了众怒,也就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都察院这回办案效率特别高,仅仅用了两天时间就结案。
其实他们办案也非常简单,基本上就是照着东城兵马司的程序走了一遍,就连刘大力是鞑靼人细作的说法,都采纳了。
对于东城兵马司的结论,不仅照单全收,还顺便把锦衣军向其他兵马司勒索冰敬和炭敬的事儿,也揪了出来。
其实这些事情,早就是官场上的公开秘密,一查一个准儿。
便是都察院本身的官员,也在这么干。
但既然公开化了,那就是罪状。于是都察院就顺便把另外四个城区的锦衣军百户,也抓了起来。
最后的判决结果,刘大力问斩,皇上勾决之后,秋后执行。
王总旗和另外四个城区的百户,加上王总旗的两个属下抄家,流放到西北边疆充军。
东四牌楼市场。
贾瑞在醉花楼门前刚刚下马,罗掌柜就迎了出来。
“贾指挥使,谢统领已经到了,天字雅间。”
“好,我知道了。”
贾瑞进去了,到了天字雅间。
锦衣军统领谢鲲一个人坐在桌边。
“谢大哥请我吃酒,小弟受宠若惊啊。”
谢鲲苦笑一下,叹了口气。
“坐下吃酒吧,咱们慢慢说。”
“也好,我敬谢大哥一杯。”
两人喝了一杯。
“瑞兄弟,咱们两家也算是世交,这回何必如此痛下杀手?”
谢鲲也是勋贵之家出身,是定城侯的孙子,世袭一等子爵。三十多岁就掌管锦衣军,成为皇帝的亲信,也足以傲视世人。
去年贾元春封为贤德妃的时候,谢鲲还曾经前往贾府祝贺,当时贾瑞还跟他在一个桌上吃酒。两人虽然没有深交,也算是认识。
这次刘百户的事情,打了谢鲲的脸。贾瑞就知道,谢鲲找自己吃酒,就是为了此事。
贾瑞没有立刻回答,闷着头吃菜,他想听听谢鲲还说些什么。
“瑞兄弟中了进士,春风得意,初生牛犊不怕虎,急于建功立业,这个心情我理解。但是,官场中事,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
“有些事情急于求成,就容易被人利用。卷入党争之中,对瑞兄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你说呢?”
贾瑞放下了筷子。
“我本来不想多说什么,事情作了也就做了。既然谢大哥想知道为什么,我就说说此事。”
“不错,咱们两家是世交,本应该互相照顾。实际上,我对谢大哥也没有任何恶意,这一次也绝对不是针对谢大哥。”
“还有,我不想卷入任何党争之中,这件事情也没有任何人在背后指使。这个差事我并不喜欢,也不想建功立业。”
“哦?那是为何?”
谢鲲微笑着,保持着良好的世家子弟风度。
“原因很简单,就是刘大力逼的。”
“他对我的属下,动辄无故打骂。火甲们每天都得自己凑钱,供养他们夜宵。便是如此,还经常打骂。”
“这也就罢了,毕竟是以前的事情,与我无关,我可以不管。”
“但是,我刚刚上任第一天,他就去找我麻烦。”
“我自己花钱,请同仁吃夜宵。想他们可能也会去,就多买了一份,跟我自己吃的一样。”
“那个王总旗去了之后,对夜宵还不满意。当着我属下的面儿,就嘲笑、威胁我。我是正七品,进士出身,好歹也是贾家的人。他不过一个九品,竟然连一点尊卑都不讲。”
“这也就罢了,我懒得跟他们计较。可是他们又放出话来,叫我们东城交出冰敬。还把炭敬提高到一千两。”
“东城兵马司本就没钱,若要交冰敬,就得我自己出钱。刚刚上任,俸禄还没领一回,就要先给他五百两银子。”
“我一个月俸禄才二十两,两年的俸禄,都不够他半年冰敬的。我这个差事还做个什么劲儿?我难道就给他做奴才,就是给他赚钱的?”
“他还发出威胁,说以后见到我的属下一次,就打骂一次。谢大哥,若是你的属下整天被外人打骂,你这个统领怎么做?谁还会给你卖命?”
“好吧,刘大力做的是过分了些,可是也不至于就弄死他吧,你是不是就想弄死他?”
“对,就是想弄死他。”
贾瑞毫不犹豫地说道。
“你身居高位,不知道他有多么该死。他做的坏事,简直罄竹难书,根本就不给别人一点儿活路。对我都能那样,何况对别人呢。”
“他已经膨胀到了极点,不知道自己是谁。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我若是不弄死他,他就会弄死我。你说说,我该留着他么?”
“这么说,鞑靼人细作的事情,也是假的?”
“谢大哥凭什么就认为是假的?为什么就不是真的呢?”
“好吧,瑞兄弟果然出手老辣,来,喝酒,喝酒。”
两人喝了一杯。
“谢大哥既然能找我来吃酒,就证明还拿我当兄弟看,兄弟有几句肺腑之言,不知道谢大哥愿不愿意听。”
谢鲲又是微微一笑。
“这话我爱听,若是不拿你当兄弟,也不会找你来吃酒。有什么话就说,我洗耳恭听。”
“那我就不客气了。小弟以为,谢大哥的手伸的太长。”
“哦?说说看。”
“锦衣军本是皇上的亲信,是对付那些王公贵族和大臣的。如今这些人,却整天在街头上横行霸道,欺男霸女,欺压百姓。”
“难道谢大哥就不觉得给你丢脸么?锦衣军什么时候沦落到跟市井无赖一样了?”
“再说了,都是些平民百姓,有什么油水可捞的?钱没弄到几个,却落下遍地骂名,何苦来哉?”
“一个东城兵马司,想拿出五百两银子都费劲儿,何况那些百姓呢?”
“你的意思是,叫我专门对付那些有钱有势的人?”
“我可没这么说,谢大哥怎么做,用不着我教。我若是有你那本事,我也做锦衣军统领了。”
“哈哈哈……,你把我的手下给整了,让我丢了脸,可我偏偏又挑不出你什么毛病来。行,有本事。”
“你在兵马司屈才了,到锦衣军来怎么样?我给你个千总干。”
“还是算了吧,我还得张罗省亲别墅的事情,这个兵马司的差事清闲一些。我可不想到你那里受累。”
“唉,那就遗憾了。算了,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