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不发丧!为何?”
“此乃大将军遗命,吾等只需遵从。”陈宫神色平静,完全无视吕霖的诧异,淡然道:“且如今京都局势不定,若大将军死讯再传出去,恐怕被有心人利用!”
“可是,父亲魂御九天,我作为儿子,若不将父亲遗体安葬,如何对得起父亲在天之灵?”虽然陈宫言之有理,但是这种事哪里是为人子该做的?甚至吕霖怀疑这种事儿就是陈宫给吕布的建议,故而非常不悦道:“虽然父亲遗命,然吾不愿做不肖子,且如今局势远不及令父帅遗体受辱的地步。”
“无论少主…主公是否愿意,吾等皆遵从大将军遗命,请主公莫为难吾等…”陈宫也不再无与吕霖争论此事,换个话题道:“如今兖、并二州告急,曹操趁火打劫,宫奉大将军遗命,明日带兵三万,联虎牢、陈留、东郡五万大军抵御曹贼,奉孝已经从安定出发,星夜赶往晋阳,朝中大事,有劳主公多多担待…”
“好!”既然陈宫已经计划好了,那么吕霖也不好说什么,且吕霖明白,如今京都的局,必须得有他来破,哪怕是陈宫也不方便掺和。事到临头,吕霖产生了更多的顾虑,毕竟此事以后,他算是与献帝完全撕破脸了,那么以后该以怎么样的态度来面对献帝?
……
吕霖被陈宫等人强制劝回府,只有吕布的三个夫人留下守灵,消息封闭的很严实,外界完全不知道吕布的死讯。吕霖测夜未眠,看着一旁熟睡的甄宓发呆到天亮,想明白了很多问题。如今的京都不能乱,以后也不能乱,所以这一次,一定要让献帝完全死心!
第二日清晨,吕霖起床洗了把脸,正准备前往大将军府,却闻郗虑已经在门外等候,吕霖未及多想,连忙出去见岳父。
“岳父早早来此,还未用过早饭吧?请入府内小坐。”
“不必了,我来此是有紧急要事告知大人!”
“岳父请讲!”见郗虑行色匆匆,吕霖便知道他不是客套。
“司徒大人为歹人所杀,因年老体弱治愈无效,今晨身亡。”陈纪虽然是陈氏大族,但司徒之位,却是吕布提拔的,算起来也当是吕布党羽,今日陈纪遇害身亡,算得上是吕霖的损失。不得不佩服魏续这招高明,不仅除掉陈纪,而且空出来一个司徒之位,也将被献帝重新安置。“不仅如此,魏续责问贾公护卫京都不力,上书陛下将贾公治廷尉府,并罢黜执金吾之位。”
“一石三鸟,果然高明!”吕霖冷哼一声,暗叹魏续的背后到底是谁如此才智卓绝,如此人才为魏续所用,实在是可惜了!吕霖思虑片刻,抬头道:“有劳岳父亲自跑一趟,我立即前往司徒府,一来拜祭陈司徒,二来安陈氏之心。请岳父立即入宫,奏请陛下拔孟卓叔父为司徒,绝不能让魏续再占了先机!”
“好,贤婿放心,我这就入宫面见陛下…”
……
一路上吕霖都在想,到底是何人为献帝支招?老爹的亲随只有许祀与王楷两个废物,此二人不足为惧。孔融等人也不过庸人而已,没有这么谋略之人,再有便是从邺城来的袁绍旧部,沮授田丰还是崔琰、陈琳,似乎可能性都不大,但除他们之外,又有何人能有如此才智?
心里装着事儿,吕霖拜祭时也比较匆忙,不过陈群一家人都沉溺于父丧没有注意到这些。何况以陈群的政治智慧,对于吕霖的到来已经很满意了,哪里还会在意吕霖的心情。离开陈府,吕霖立即赶往皇宫,如果魏续等人也在宫中,恐怕郗虑一人还真抗衡不过。
“臣吕霖叩见陛下!”在吕霖赶到之时,果然见到魏续、许祀、赵温与郗虑在大声争辩,献帝高坐龙椅之上,脸上没有丝毫不悦,对于吕霖及时赶到,也没有表现出丝毫意外。
“吕卿快快请起,卿来的正是时候,适才卫将军与郗御史因司徒人选而争执不休,卿快给朕出个主意。”
“三公乃国之肱骨,臣不敢妄议,一切由陛下定夺!”
“卿亦朕之臂膀,理当为朕分忧!”献帝嘴角上扬微微一笑,继续道:“郗御史举荐司空迁司徒之位,卫将军以为,张司空熟悉司空府事宜,不宜妄动,可加宗正王楷进司徒之位,不知吕卿意下如何?”
“回禀陛下,臣以为,二位大人皆言之有理,臣不敢妄断,如此军国大事,若陛下有疑虑,可召大将军与陈令君入宫,询问大将军的意见。”
“吕卿所言极是,只是大将军卧病在床…”献帝说到这里便没有再说,吕布重病乃是他的手笔,如今吕布已经离死不远了,哪里还能入宫议事,吕霖这么说到底是什么意思。“不知大将军今日身体是否康复,能否入宫议政?”
“陛下容禀,大将军身体自然康复,只是不能入宫议事!”未等吕霖开口,郗虑率先道:“近日曹操带兵十万进攻兖州,东郡救援,大将军未向陛下禀报,便带兵三万千万东郡,抵抗曹贼,陈令君随大将军一同赶赴东郡。微臣糊涂,此刻才向陛下禀报,万望陛下恕罪!”
什么!老爹去了兖州?虽然郗虑的话半真半假,但是吕霖立即读出了其中的意思,陈宫竟然带着老爹的遗体驰援东郡,这种做法…难怪老爹让秘不发丧,难怪郗虑一大早便手在门口,原来他们都商量好的…
如果吕霖是惊讶,那么献帝与魏续等人便是震惊!万分震惊!吕布竟然痊愈了,难道吕布早已识破了我们的计划?此时献帝脸上阴晴不定,理论上来讲吕布肯定离死不远了,但是万一嘞?若吕布真的没事,并且击退曹操回来,魏续这帮废物肯定立即倒戈!
献帝不敢赌,尤其他方才只注意到郗虑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的淡定从容地微笑,却没注意到吕霖脸上的诧异。数年来对于吕布的恐惧压制了内心的憎恶,献帝深呼吸两口气,平静道:“大将军为国分忧,实乃我大汉巩固!张司空兢兢业业多年,劳苦功高,理当袭司徒之位,只是司空之位搁置,当由何人补替?”
“禀陛下,清河崔琰乃当世大儒,在官渡之战屡建奇功,堪为此重任!”为了把局面搅得更混,吕霖突发奇想把崔琰抬出来,郗虑为之一愣,随了然于胸,随声附和:“卫尉大人言之有理,臣附议!”
“臣等附议!”
让吕霖没想到的是,魏续等人没有丝毫迟疑,竟然一致同意,难道他们也信了郗虑的话?或者说,崔琰也是他们的人?吕霖下意识皱着眉头,内心生出不好的预感。京都守备军,太尉公,现在还有清河崔氏…还会牵扯到谁?
……
“父亲真的被公台先生带去了濮阳?”吕霖随着郗虑一同坐上马车离开,待四周清净,吕霖方才开口询问:“如此说来,这些事你们都知道,唯独没有告诉我?”
“这些事都是大将军决定的!”郗虑轻叹一声,脸上略显愧疚道:“大将军知汝孝顺,故未告知你此事,另曹贼乘乱而起,若知大将军至濮阳,必然军心动荡,贤婿只需要处理好京都之事即可。”
“如今木已成舟,哎…”吕霖轻叹一声,继续问道:“魏续等人竟然赞同崔琰为司空,不知他们何意?”
“怎么?贤婿不知道?”郗虑疑惑道:“崔琰与赵温有旧。”
“原来如此…”吕霖细细品味一番,忽然扭头问道:“沮授、田丰二位先生何在?”
“沮授先生已经前往晋阳与奉孝汇合,田元皓与公台同往濮阳!”
“如此甚好,甚好!”
“贤婿,当下该如何是好?”虽然如今的局面并不严峻,但是很多事情还是要吕霖做决定才行,郗虑虽然是岳父,但也不好擅权,越是在这个时候,越发应该小心。
“老师尚在廷尉府,我自然应当去接老师出来!”
“他们既然能将贾公下狱,定不会让你轻易救出,恐怕贤婿此去劳而无功!”郗虑面色忧虑,轻叹一声抬头道:“所幸廷尉贾逵正直明达,想必不会为难贾公。”
“岳父言之有理,只要魏续等人不能挟制我,定然无法将老师如何,我只是去看望老师而已,岳父放心。”想起西凉的战事,吕霖立即问道:“方才岳父于大殿之上说,郭奉孝已经前往晋阳,莫非西凉战事以平?”
“贤婿不知此事?”郗虑为之一愣,看来吕霖最近忙着吕布的病情,其他的事儿都没太在意,遂解释道:“韩遂女婿阎行被奉孝策反,与寿成公内外夹击除掉了韩遂,羌军也被先零王与氐王所败,逃往鲜卑去了。此后听闻曹操出兵并州,郭奉孝便携马超、赵云二位将军骑兵五万赶赴晋阳与高干会合,贤婿不必过于忧虑,如今奉孝已然抵达并州地界,想必曹贼定不能讨得半分便宜!只是可以啦…哎…”
“还有何事?”
“哎…寿成公在追击韩遂之时,为韩遂部将马玩重伤…虽无性命之忧,然恐怕以后再也不能带兵打仗了!”
“哎…时也!命也!”吕霖没有在郗虑面前掩饰自己的情绪,如今韩遂死了,马腾也没有叛乱的能力,有马腾的两个儿子与李堪、杨秋等将互相牵制,十年之内,西凉不会再乱了!“我明日便上奏陛下,表马休为金城太守,马铁为骑都尉!”
……
宣德殿内,赵温与魏续、王楷、许祀皆在其中,然而此中还有一人却并非位于百官之中,且与魏续等人并不熟稔。此人年过半百,相貌算是有些寒碜,然众人对他却非常尊敬,从献帝的眼神可以看出,这种尊重并不掺假!
“先生妙计,如今京都的形式尽皆如先生所料,陈宫、郭嘉、沮授、田丰皆不在京都,贾诩被下廷尉府,京都守备皆为卫将军掌控,司隶四郡之军又由郝萌将军节制,纵使吕布无恙,恐也无力回天,何况如今吕布生死不知!今日吕霖来见陛下,显然已经乱了阵脚,如此顾此失彼不念全局,如何能成就大事?”赵温满脸笑容,说的眉飞色舞,转身对献帝拱手一揖,微笑道:“阎先生乃当世大才,陛下圣德贤明,日后当重用啊!”
“是啊!有先生为朕分忧,使朕之忧虑如拨云见月,若早得到先生,朕又岂会被吕布挟制九年,今得先生相助,何愁我大汉不兴?”
“陛下谬赞,臣不敢当!”长者恭身行礼,低头之时脸上的尊敬荡然无存。什么为你所用,什么汉室复兴,与吾有何关系?吾杀吕布父子,只是为主公报仇雪恨,陛下你虽然当初并未掌权,却也是杀我主公之凶手!若非顾及天下苍生,老朽正想让你随吕布父子一同为我主公殉葬!长者微微抬头,脸上立即换上恭谨之色,开口道:“吕霖才智过人,眼下心烦意乱,吾等才有可乘之机,老朽以为,诸公还需多加提防才是!”
“谢先生指点,不过如今京都内外守备皆在本将手上,他吕霖还能翻天不成?”魏续对此丝毫不以为意,继续道:“如今连大将军府与卫尉府上,也遍布本将耳目,吕霖一言一行,皆在本将掌控之中,请陛下与主公安心!”
“既如此,一切有劳卫将军了,哈哈…”献帝笑容和煦,却眼神清冷,老匹夫,京都皆在你掌控之中,你还想做下一个吕布不成?待吕布父子一死,朕还会让你多活几日?献帝止住笑声,扭头道:“不过阎先生言之有理,越是这个时候,越应当小心才是!待陈宫、郭嘉击退曹贼的消息传回京都,便是朕安内之时也!”
……
兖州,陈留郡,酸枣地界,五万大军正浩浩荡荡地向东北方进发,这支骑兵三天前从京都出发,进军速度并不算快,因为队首有一辆双驾马车,马车旁一名身穿布衣的中年男子。此时陈宫手上拿着书简,因为马上颠簸看的有些费力。
细看一阵,陈宫厉声道:“五百里加急传密令至徐州,令太史慈将军带兵五万前往兰陵,与高览将军合并北上,进攻东莞、北海、城阳三郡,此乃吾亲笔密信,交给太史慈将军!”
“诺!”
“高顺将军听令!”陈宫犹豫片刻,沉声道:“将军先带两万骑星夜赶往濮阳,与张将军,听从张将军调遣!”
“诺!”高顺微微皱眉,虽然张是河北四庭柱之一,但他毕竟是降臣,让我高顺听命于他罢了,既然是公台先生之言,某先遵照此计,若那张匹夫不能当此重任,某定不能让他再掌兵!“陷阵营,薛兰部曲,随本将走!”
“主公,我们走吧!”陈宫朝马车恭谨一拜,朗声道:“快速进军!”
“将军,喝药…”马车内,除了吕布,还有一容貌美艳的异族女子,正是吕布的小妾,此时女子端起碗,语气平淡却没有掩饰脸上的愁容,而他旁边斜靠着马车的中年布衣男子,正是吕布!
此时吕布,睁着眼睛!
虽然脸色苍白,但是的的确确是活人!活着的吕布,能让军心安定,让曹操畏惧,哪怕吕布病入膏肓! 富品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