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异常安静,宽度只能容一人而过,这时候假如前方有什么危险,我连逃都不能逃。谢小琴自下来后就拿了一副与谢福同样的手电筒在后面照明,她没有开口的意思,而我不说话是因为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而这条道又能通向哪里。
与其说是小道,不如说是个被人为挖掘的洞穴。高度刚刚好是在我头顶,有几次甚至我得低着头走,否则就会与顶上碰撞。单一的脚步声没有节律的回荡在空间,我莫名生出一种窒息感,另外我发现这窒息感与空间有关,可能是到了围城之下空气稀薄的原因,就连谢小琴走在后都在气喘了。
突听她说:“等一下呢。”
我回转过身刚好见她把古羲从肩膀上放了下来,目光凝了凝,心想他若知道自己被人当成沙包一样扛来扛去,估计得发飙。
谢小琴在平息着呼吸,她面上露着奇怪之色,嘀咕着说:“怎么回事以前进来不会这样闷的啊。”我的嘴角抽了抽,并没去搭话。
其实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条通道是通进围城的,之前空气流通自然无碍,但现在学校底下的那个困龙阵区域已经被毁,很可能已经将一方空气阻断。而我们进来时的移门又被谢小琴给关闭,自然这里就空气稀薄了。
休息了片刻,谢小琴用手电光往前探照了下,然后道:“快走吧,没多少路了。”她第三次是用背的把古羲给拉拽上背的,也真是难为她那么小的个头要把那么高大的人给背起来。倒确实没走多久,很快我就看见路到尽头了,下意识朝上而看。目光流转了好一会,居然都没发觉那顶上有夹缝之类的。
谢小琴在身后轻喝:“让开。”我侧转过身,让她走到了前面。
是我想得太复杂了,以为此处又有什么机关之类的,却见谢小琴用力踹了两脚那尽头的墙,然后“墙”如纸片般垂倒在地,发出不小的动静。
我的目光无法控制地穿梭而出,相比此处的狭隘,那刚刚被推倒的“墙”的另一面就显得面积庞大了。但我却是把注意落在听力上,空间里传出一种不容忽视的声音,像是有水在回流。跟着谢小琴走入那一边,光线及照之处可看见顶上分别从四面有一条黑管汇聚到中心,至于那黑管的材质我无心去想,因为几乎第一时间就明白这地方是到哪了。
盯着那斑驳的顶壁,难以想象我们居然站在了祭盘的正下方。假如说将那斑驳的中心比作怪兽,那四条黑管就像是它的触须。瞬间顿悟那水回流声是什么了,我闻到了空气中那淡淡的血腥味那是血液在流动。
心底没来由的恐慌,手脚也开始发凉。不是惊怕这个地方,而是谢小琴声称要进来看看另外那几扇门,可是她却把我们带到了这里。
不可能健忘到连她刚刚说过的话都忘记,她说假如我耍花招,就用古羲来祭石盘。
在看到她背着古羲往中间走时我再镇定不了,急声追问:“你要干什么”
谢小琴没回头,只低低冷笑了声,这声笑让我背脊发寒。当她将古羲放下时,我看到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类似于顶上的黑管。本来我想不出那么短的管子是要作什么,可瞥见两头削尖就知另有文章。果然下一秒她居然将管子拉长,等拉到一定长度时我开始脸色发白,目光在顶上与地面间回转,两头削尖她不会是要把那管子插进那顶上的正中心吧
如若真像我所料,这个地方是石盘的底部,四管汇聚中心就是沙盘正中。那她这般将管子插入那中心,会否动了中间的平衡不久之前,沙盘被谢福撞散后就曾说沙盘毁,整个地下围城都会毁于一旦。古羲也曾讲述过石盘与沙盘为一体,它们之间需要一个平衡来维持,而维持这个平衡的工具就是人之血,还必须得是活血,以人之生气在底部推动其平衡运转。
“你不能”我话还没说完,就听噗的一声,谢小琴已经毫不犹豫地把管子插进了正中心。有那么一瞬,我的心跳是静止的。可是静默片刻,却不见有任何异状发生,心率刚刚恢复过来,却在下一秒脸色剧变,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她的胳膊怒问:“你要干什么”
谢小琴回眸看了看我,冷笑着说:“你觉得你能阻止我吗”
我全身一僵,语声带了颤意:“你不是说只要我与你一同去看另外几扇门寻找出那画中的秘密,就不动他的吗”
谢小琴的反应是一把将我推开,冷厉的眸中终于有了狠意,她说:“假如不把他控制在这,你会老实就范更何况,我不可能一直留着个这样的人在身边当威胁。”
话落她就凶光从眸中闪过,握紧管子的手拉了古羲的手腕就要插进去
我把牙根一咬,身体比脑子先作了本能反应,然而就在我的手即将触及谢小琴时,整个身体都生生顿住。
恐怕比我更震惊的人,是谢小琴。
她怔怔看着自己的手腕,那根黑色的管子无声无息地插了进去,血滴滴答答地在流。她怎么都想不通,为何明明昏死过去被她又扛又背了一路的人,居然在她就要插管进脉搏时,动了。
是的,古羲动了,不止是动,而且一招制敌,局势扭转。
古羲的嘴角噙着一抹笑,这笑我曾见过,代表了杀伐决断。不过这时我不担心他会杀谢小琴,因为他说过要引入祭盘里的血必须是活血,含有人之生气。
谢小琴好半响才缓过神来,却像是不觉得手腕痛一般,只瞪着古羲问:“怎么可能你会没事”古羲看也没看她,目光划转落向我还伸在半空中忘记收回的手,笑了笑说:“戏演过头了。”谢小琴全身一颤,不敢置信地扭头来看我,一副见鬼了的神情:“你知道”
我是知道,但不能肯定。
不是我有着什么特殊的本领,而是对古羲性情的一知半解吧。以他的脾性,不可能会用谢小琴旅馆里配备的那种一次性的洗漱用品的,这是其一;其二,在刚刚经历过一场大劫之后,哪怕古羲再疲累,都不可能毫无戒心地就洗澡睡觉。
这两点在我回到旅馆时就意识到了,并且立即想到了古羲在我离开前站在窗边看着楼下奔走的人问得那句话。他问:你说这里面有多少是带着面具的
其实在当时他已经在怀疑除了谢福父子和老谢头三人外,这个镇上恐怕还有人是知道那地下围城秘密的。这个推断后来在谢小琴对我突然发难时得到了印证,然后我就想,以古羲的本事怎可能这么容易就被她放倒单单就是用那些所谓的迷香
古羲不是一个容易被左右的人,哪怕我在那之前对谢小琴深信不疑,他也不会对谁放下了戒心。更何况是在这个万恶之源的镇守地在谢小琴将古羲从旅馆上面丢下缺口,在他摔落我身上的瞬间,有明显察觉到他身体肌理的收缩,所以承重到我身上的重量才会没想象中的那么重。只不过我不能确定他究竟有中谢小琴的迷香几分,因为觉得要想取信于人,多少也会假里藏了真吧。
一路进来,我心有忐忑焦躁,却还不至于太过惊惧。知道古羲既然敢如此冒险,他必然有反扑之时,所以我也一直在等。可等到刚才看谢小琴要拿黑管插他手腕时,我再无法冷静,也不笃定了,甚至感到无以莫名的惊怕,怕之前全都是我自以为是的猜测,事实却截然相反。
直到这刻,那紧绷到快要裂开的心终于恢复过来,也讪讪地缩回了自己的手。他能行动力这般敏捷,又还有心情来调侃我,足以证明我对他的推断都是正确的。
而且,他黑眸精光奕奕,看起来完全不像有半分中迷香后的无力状,也真是难为了谢小琴花那么大的力气。
谢小琴转念间恼羞成怒:“你们抓了我也没用开启通道的机关只有我知道”
“谁说的”她话没说完就被古羲打断了,寡淡无情的声音响在半空:“两处机关,分别设于石门的左上角向下十八公分处和第一层台阶的左侧里边角。”
只消看谢小琴的那震惊的表情就知道是说对了,回头细想立即了然。在谢小琴去开石门跟前的暗门时,有意遮挡了我的视线不让我看到如何打开机关的,却是忽略了古羲的位置,刚好是在他视角之内;至于后面关上石板的机关就不用想了,她自己扛着古羲,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了。
我甚至觉得,从一开始古羲就对她已经怀疑了,这一招才叫真正的引蛇出洞。
当谢小琴得知学校塌陷后必然猜到谢家父子很可能凶多吉少了,她没法再冷静地按兵不动。而且她也怕我们就此离开,于是不惜撕破脸地卸下单纯面具,回归本性。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是谢小琴以为的瓮中之蝉,其实是狙杀螳螂的黄雀。
唉,心中轻叹,错不在她轻敌,错在她的对手是古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