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是一种苦难,舍弃了太多,经历了太多,最终可能什么也得不到,所以,修行还是一种痴念。所以纪水寒对修行的兴致实在是不高。
纵然到了白啸天那般境界,不还是会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最终在那回音阵中自我封印无数岁月?到头来,那样一个超级高手,最大的理想,竟然只是尝一尝灌汤包的味道……
趁人不备的时候,纪水寒将买来的用黄纸包好的灌汤包直接丢进枯井里,之后哼着小曲离开。
她原本是跟白啸天聊聊,听她讲一讲很久远以前的修真时代的故事。不过买灌汤包的路上,遇到了李氏。好久没打牌了,纪水寒手痒。
打牌,修真,偶尔去陪白啸天聊聊天。
还能在兴趣突来的时候逗一逗芍药,哪怕每次总是只能换来芍药冷漠的言语和嫌弃的眼神。
这就是人生,如此终老白头,即是完美。
如果没有牧风歌那个混蛋添乱,那就更好了。
一场麻将打到手软。纪水寒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斜西山。残阳的余晖,洒在城外的田野上,反射着金黄的光。
揪下一个麦穗,揉碎了,看着手里饱满的麦粒,纪水寒丢进嘴巴里一颗,随意的嚼着。抬眼看到笑吟吟的牧风歌,纪水寒心里咯噔了一下。
外城,周围都是庄稼地,不见什么人影。
牧风歌的笑容,让纪水寒有些发憷。
“二嫂。”牧风歌笑着走过来。
纪水寒脚下驻足,看着牧风歌,眉头一蹙。牧风歌似乎是受了伤,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看一眼牧风歌的右腿,道,“受伤了?”
“呵,轻敌了。”牧风歌笑道,“好在我这些时日以来,对剑道领悟颇深,不然大概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二嫂了。”
纪水寒干笑一声,道,“那可真是遗憾呢。”
“是啊。”牧风歌说着,已经到了纪水寒面前。他的个子比纪水寒要高出一头,此刻离得太近,只能地头看着纪水寒。
纪水寒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你……时候不早了,回家吧。”
“急什么。”牧风歌又往前走了一步,“如此良辰美景,急着回去做什么?”
“啊……也是,那你在这好好欣赏美景,我先走了。”纪水寒绕开牧风歌要走。
牧风歌虽然伤了一条腿,可动作依旧敏捷,一个闪身,又挡在了纪水寒面前。“一个人多无聊,二嫂不陪陪我?”
纪水寒暗叫不好,略一迟疑,色厉内荏的怒声喝道,“你想干什么?滚开!”
牧风歌大笑,又往前迈出一步,逼迫的纪水寒往后退。“你想知道我这条腿,是谁打伤的吗?”
纪水寒攥着手,紧张的撵着手心里的麦粒。“谁?”
“刘旺,你认识吗?”
刘旺?
纪水寒嘴角一抽。她当然认得。平南将军府的管家刘旺,那可不是个简单人物。牧风歌怎么会跟他交手的?
“倒是个忠心耿耿的奴才。”牧风歌嘴角带着笑,“不过很可惜,可惜他成亲了,还有个孩子。所以呢,有些秘密,他不得不老实交代。”牧风歌脸上的笑容更浓,眼神肆无忌惮的在纪水寒身上扫来扫去。“呵,不得不承认,变身术,当真神奇……”
牧风歌话音未落,纪水寒转身就跑。
炼气一层的修为,只是菜鸟水准,但纪水寒依然跑的很快。
看着纪水寒逃命的背影,牧风歌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不急不缓的迈开步子,牧风歌竟然很快就追上了纪水寒。伤了一条腿,却没能让他的速度慢下来多少,要追纪水寒,轻而易举。
再次拦住纪水寒的去路,牧风歌笑道,“让你一条腿,你也跑不掉。”
纪水寒咬着牙,恨声道,“混蛋!你知道了又怎样?我警告你,你打不过我的!我可是真巫……”
“嗯嗯,真巫双修吗?”牧风歌笑道,“我承认,你似乎确实并非一个简简单单的杂役,不过……我却也不认为你有多大的本事。如果真有……你就不会跑了。对吧?”
“我……”
“就算你真的有什么特别的本事……”牧风歌呵呵一笑,“我也不觉得你有能力把我杀了灭口。如果杀不了我,那就最好不要惹我生气哦。不然,我真的会把真相公之于众的。”
纪水寒涨红着脸,她已经预感到了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牧风歌这个混蛋的名声,注定了他会对自己干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不过,还好。
还好牧风歌并不知道自己是器灵,所以不会知道在干了天怒人怨的事情之后如何才能杀了自己灭口。
还好牧风歌唇红齿白的,应该没有口臭,长得也不是那么恶心……
微微闭眼,复又睁开,瞪着牧风歌,深吸一口气,纪水寒咬着牙,道,“你会后悔的!”
“哈哈哈。”牧风歌大笑了起来,之后盯着纪水寒的眼睛,“有些事情,哪怕明知会后悔,也不会放弃!唉,人世走一遭,总要体会一下某些特别之事,不然才会后悔吧。”说着,牧风歌啪的一下打开手中折扇,朝着一旁的麦田中掷去。
折扇旋转着,犹如回旋镖一样,直接将成片的麦子斩断。
啪的一下,折扇碰到了什么,之后迅速飞了回来。
麦田中,芍药手持长剑,冷冷的瞪着牧风歌。身子窜起来,朝着牧风歌扑来。
剑势凌厉至极。
而且原本距离有些远的芍药,转眼间竟然就到了近前。
牧风歌有些意外,手拿折扇,挡着剑锋,往后退出了好几步。
芍药逼退了牧风歌,便没有继续追上来,把纪水寒护在身后,盯着牧风歌,却对纪水寒说道,“你先走。”
纪水寒喜出望外,“芍药!你怎么来了?!”
芍药没有搭理纪水寒,却对牧风歌道,“三爷,请自重。”
牧风歌冷然一笑,“你刚才的身法很特别啊。”说着,又往前行,折扇探出来。
芍药挥剑格挡,转眼两人打在一处。
牧风歌的修为更高,招式更加沉稳有力。每一次剑与折扇的碰撞,都会让芍药有种力不从心之感。不过,芍药的身法十分诡异。躲闪腾挪之间,毫无痕迹可寻。而且剑的走势也有几分古怪,总会从莫名其妙的角度打出来。
一时间,两人竟是谁也不能奈何对方。
远处。
一个妙龄女子,双手抱着一把剑,紧紧的盯着这边的打斗。
女子的双目清澈而凌厉,抓着手臂的手上,虎口间的老茧清晰可见——显然是常年练剑留下来的。
看了一阵,女子转身,回了内城,又进了平南将军府。
……
纪水寒并没有先走。
看到芍药跟牧风歌打的似乎是不相上下,纪水寒心中稍安。拍拍胸口,想想万一芍药没来,此刻自己大概已经被牧风歌给占了大便宜,就是一阵后怕。而且,更可怕的是如今这世道,医疗水平不咋地,不幸中了标,打胎都受罪……
好吧,想的有点儿远。
纪水寒摸一把额头的冷汗,再看正在打斗的两人,不自觉的攥着拳头,给芍药鼓劲儿。
也是奇怪,芍药怎么会刚巧来了?
难道本小姐是吉人自有天相?走到哪里都有贵人相助?
“厉害!”牧风歌赞了一句,往后退了几步,与芍药拉开了距离。“你这是什么身法和剑术?很不错。”
芍药没有回答牧风歌的问题,只道,“天色不早了,三爷该回去了。”
牧风歌打开折扇,扇了扇风,“今日我腿脚受了伤,改日等我恢复了,再来与你见个高低。”说罢,又看向纪水寒,笑着抱拳,“二嫂,弟先行告辞了,哈哈。”
看着牧风歌大笑着一瘸一拐的离开,纪水寒快步走到芍药身边,低声道,“怎么不杀了他灭口?!他先停手,应该是怕了你了。”
芍药斜了纪水寒一眼,道,“他修为比我高,只因腿脚受了伤,我的剑法也还算精妙,所以不能奈何我,但若要杀他,我办不到。”
纪水寒有些失望,叹一口气,又道,“你怎么在这?莫非是跟踪我?”
芍药道,“百合告诉我说牧风歌要对你不利,我这才赶来。”
“百合?”纪水寒挑着眉头,道,“是了,牧风歌逼供刘旺,刘旺若是没死,肯定会跟老纪说明。老纪既然知道我有危险,为什么只是派你一个人过来了?万一你打不过牧风歌……”
“那不是更好?”芍药说。
“什么意思?”
芍药不答,转身往回走。
纪水寒紧紧跟着,沉吟良久,恍然大悟。
确实是更好。
借牧风歌之手,杀了芍药这个已经不再值得纪效忠信任,却又知道纪效忠太多见不得光的事情的芍药,确实是更好啊。
而且,牧风歌要对自己不利,更能替纪效忠试探出自己的真正实力。
当真是老狐狸啊。
纪水寒苦笑。
自己自以为聪明,可跟纪效忠这样的老狐狸相比,还是差的太远啊。
“你真的……”芍药略一迟疑,还是问道,“没什么本事?”
“呃……”纪水寒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承认自己没本事,就好像承认自己是个窝囊废似的。可继续硬撑着打肿脸充胖子?好像也没有太大的意义,更何况,芍药……大概也是值得信任的吧。犹豫了一下,纪水寒答道,“暂时不算什么高手。”
芍药又问道,“那在枯井之中,你如何救了我?又如何能无视刀剑阵?如何硬抗寒冰魄?如何使用巫术伤了武莲河?”
“这个……一言难尽。”纪水寒敷衍了一句,笑道,“谁还能没点儿秘密,谁又还能没点儿自保的手段?其实呢?我即便不是高手,要对付牧风歌,也不难。你若是不出来,我一样能解决了他。”纪水寒说着说着,习惯性的开始吹牛。
芍药哼了一声,道,“那行吧,既如此,我先走了。”说着,便做出要快速离开的架势。
“哎哎哎!”纪水寒慌了,一把抓住了芍药的胳膊,“别……我……我吹牛呢。”
芍药甩开纪水寒的手,犹豫了一下,落后了纪水寒半个身位。主仆有别,一个仆人,自然不能走在主子前面。
偷偷的看了一眼脸若冰霜的芍药,纪水寒忍不住笑了起来。
芍药拧眉。
“呵呵,看来我之前救了你那么多次,你到底还是被我仁慈的心感化了啊。”纪水寒的心情很好,哪怕还是担心牧风歌会再找自己的麻烦,但看到芍药,心情就很好。
芍药的眉头拧的更深了。
纪水寒笑嘻嘻的说道,“人生苦短,何不及时行乐……”伸手,想要搂住芍药的肩膀,却被芍药灵巧的躲开。纪水寒也不失望,更不气馁,脸上依旧带着笑,“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吧?该有的想法,该有的念头,也都有了吧?平日里,一个人睡,难道就没有点儿什么……”
咔!
芍药手中的剑,剑身离开了剑鞘一公分。
她冷冷的看着纪水寒,一言不发。
纪水寒干笑一声,“哈哈,你看着麦子长得,多好。今年肯定会有个好收成,我真武王朝,盛世空前啊。”
芍药不理她,收了剑,看一眼周围黄灿灿的麦田,沉默着。
一路无话,回到闲人居,吃过晚饭,纪水寒便爬上床,开始修炼——要好好修炼,等自己修为高了,就不用再怕牧三儿那个混蛋了。
纪水寒感觉自己动力十足——哪怕修真是一件极为枯燥的事情,也不觉得枯燥了。
芍药隔着床围看了一眼纪水寒的床铺,眉头微微蹙了一下,哼一声,转身出去。来到院落里,拔出剑来,仔细回想着今日跟牧风歌交手时的状况。
从那剑阵中领悟的身法和剑法,果然很神奇。
可惜还是时间太短,若是再能在里面多历练一番,想来收获会更多吧。
不过……
还是谨慎些吧。
在那枯井中,已经两次遇险。
上次若非纪水寒救了自己……
真是奇怪了。
她好像真的就是个没什么本事的蠢货,可又怎么把自己给救了,甚至还治好了自己的伤势的?
芍药想不通,便不再去想,开始专心练剑。
对于从那剑阵中领悟而来的东西,芍药十分重视。她很清楚,若非自己领悟了剑阵,剑法得到了长足的长进,那么今天,自己肯定就会死在牧风歌之手了。那个面若桃花的牧三爷,不会对自己一个丫鬟心生怜悯而手下留情的。
三天之后,正在院落里继续每日里的修炼的芍药,被纪水寒叫住。
“好无聊,出去转转呗?”纪水寒道。
芍药摇头,“不去。”
“去吧,要劳逸结合,别这么拼。”纪水寒道。
“你不怕再被牧三爷盯上?”
“呃……不出远门,就在街上转转。”纪水寒道,“他牧三儿还能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什么猥琐事情不成?”
“既然不怕,那你去吧。”
“一起啊。”
“不去。”
“我是你的主子。”纪水寒道,“你是我的贴身丫鬟!”
芍药咬咬牙,收了剑。
纪水寒很满意,带着芍药离开牧家,在大街上乱晃悠。
在家里憋了三天,难得出来一趟,纪水寒大有一种逃出生天之感。只可惜李氏她们总喜欢在外城打牌,那里地广人稀,很容易被牧三儿埋伏……
“牧二嫂!”
听到熟悉的称呼和声音,纪水寒循声看去,乐了。“原来是龙公子啊。”
苏玲珑穿着男装,笑吟吟的走过来,抱拳道,“倒是许久不见了,牧二嫂一向可好?”
“好,好得很,就是无聊了些。”纪水寒眼珠一转,问道,“龙公子忙不忙?”
“不忙,二嫂有事?”
“我能有什么事儿,不忙的话,招人打牌不?”
“呃……”苏玲珑愣了愣,忍不住笑了,“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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