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秀英走后,姬庆并没有入睡。手机端
他满怀心事,拿着纸笔坐在桌前,将前几天审问袁崇焕的经过,周延儒、温体仁、高起潜等人的态度,崇祯皇帝的心意变化,多尔衮、鳌拜等人出现的时机,骆养性的调查处置等等情况,一一写在纸,仔仔细细地复盘了一遍。
姬庆穿越之前是程序员出身,最擅长的是梳理逻辑关系,经他这么一番复盘,只觉得这些事情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人心太过复杂,又不是一段程序、一套逻辑能够解释得清楚的。
看着纸这一大篇密密麻麻的字,劳累了一天的姬庆终于有些瞌睡了,下眼皮不住打起架来,面前原本写得歪歪扭扭的字变得更加模糊扭捏,已然混成了一团
忽听耳边传来几声清脆悠扬的棒子声,姬庆立即从小寐惊醒过来,开口问道“黄得功,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黄得功果然还守在门外,说道“东家,现在现在大概快五更天了”
“糟了怎么睡过头了”姬庆暗道,“崇祯皇帝都是卯时面见群臣,五更已是寅时,要再去得晚了,恐怕赶不及求见皇帝了。”
所幸姬庆昨日衣不解带,还穿着面见皇帝时候的朝服,便立即起身出门,让黄得功护卫着便往皇宫快步而去。
姬庆匆忙赶到左顺门外的时候,皇宫门口已经等候了五六个官员,都是六部尚书、侍郎之类的高官。这几个官员前一日接到了崇祯的圣旨,要接受皇帝的质询。一想起崇祯这么个年轻气盛而又刻薄刁钻的皇帝,要面对面的地质问自己,这些本来在下属、百姓面前颐指气使的官员们,脸色好像死了老娘一样的难看。
姬庆同他们草草打过招呼,便走到宫门前,对守门的太监说道“这位公公,请行个方便,我想要面见皇。”
那太监想了想说道“爵爷,不是杂家不给您老面子。今天万岁爷没有传见爵爷的旨意,杂家也不敢放您老进去啊”
“谁要你放我进去了我不过是要让你通报一声,说我姬庆等着求见圣而已。你这跑几步路,帮我把这句话带到皇面前,跑断了你的狗腿了吗”姬庆骂道。
那太监作难道“听说昨天夜里,皇一夜没有好睡,大清早脸色黑的好像乌云一样,一个小太监给万岁爷梳头时候拔了他老人家一根头发,险些没被打死万岁爷的脾气,您老也是知道的,怕我这么去说,皇一个不高兴,赏我几棍子,那杂家这屁股可保不住了啊”
姬庆想也没想,便从袖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塞到那太监手“这是一百两银子,堵你这张絮絮叨叨的嘴。”
说罢,姬庆又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道“这是给你跑腿的钱,够了吧”
都说新晋的福禄伯姬庆有钱,竟没料到有钱到这样的程度,两张轻飘飘的一百两一张的银票,威力可要崇祯皇帝的棍子大多了,顿时将那太监砸了个七荤八素,立即喜笑颜开道“爵爷出手大方,小人自然也舍得力气。小人这替爵爷跑一趟去。”
说罢,那太监一转身、一溜烟便跑走了。
可等他回来的时候,却是被几个小太监抬着回来的。
只见这太监衣服也破了、帽子也丢了、裤子也被扒了,只有屁股一摊血迹引人注目,颤颤巍巍说道“爵爷,您老的话,杂家替您给万岁爷带到了。万岁爷说了说不见爵爷”
说罢,这太监便昏死过去了。
一问才知道,崇祯皇帝现在心情不好,一听姬庆求见,更是怒不可遏,二话不说便让宫里的侍卫将这太监狠狠打了二十廷杖。
姬庆看了这惨状,倒吸了一口冷气,心想崇祯这几棍子分明是给自己看的,是要自己明白,要是再敢想替袁崇焕求情,那自己便是这样的结局只是可怜这太监,无缘无故做了替打的沙袋
想到这里,姬庆禁不住动了恻隐之心,又给了那太监一百两银子,这才转身离开了。
左顺门外那些等候传见的官员见了这一幕,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心想今天皇帝心情不好,自己可算是倒了霉了,要是一个不小心说错了话,搞不好温暖的屁股要同冰冷的廷杖,发生一次亲密的接触了。
姬庆垂头丧气往云来客栈走去,却听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姬爵爷,你怎么这么早要走了啊”
姬庆抬头一看,却是卖馄饨的老张头和他媳妇各挑着一个担子往皇城门口而来他们夫妻在皇城门外摆摊卖馄饨,在京师极为有名,号称“一品馄饨”,寻常当官的,还没有福分来吃他们夫妻的手艺呢。
姬庆同张家夫妻二人熟悉得很,见他们招呼,便停下了脚步,自己动手从担子取下一张椅子,地坐下,说道“没想到你们夫妻每天来得这么早,现在还不到卯时,你们来摆摊了啊。”
老张头索性放下担子,在姬庆所坐的地方支起摊子,说道“晚了不行啊。我这里支摊子、起火、烧水、下馄饨,怎么也要一个时辰,要是来晚了大人们又怎么能吃得这口热馄饨呢倒是姬爵爷今日为何出宫这么早”
有些话,姬庆也不便同这老张头说,支吾了两句,便道“正好,我饿了,今天你这头一碗馄饨,让我吃了吧。”
说罢,姬庆又对身旁护卫着的黄得功说道“得功,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帮这老张头干活瞧你这没眼力见的”
黄得功将随身带着的铁棍靠在一边,开始帮老张头做起事来,口还不忘嘀咕道“东家可真会指使人,又叫我摆起摊子来了。”
姬庆骂道“黄得功你说什么呢我是让你白干么完事了请你吃一碗馄饨还不行么”
黄得功又道“一碗破馄饨,有什么好吃的”
“行你有种那你别吃了,看着我吃好了。”姬庆道。
黄得功摸了摸空无一物的肚子,还是泄了气,嘴里不知嘟哝了几句什么抱怨的话,又低头干起活来。
不一刻,老张头便将馄饨端到了姬庆面前。
姬庆饿了大半夜,闻着这碗香喷喷的馄饨,风卷残云便吃了半碗,忽然想起袁崇焕和崇祯帝的事情来,禁不住又叹了口气。
眼下官员们都已进宫却还没有出宫回来,馄饨摊只有姬庆一个人,因此老张头听了姬庆的叹息,忍不住过来问道“姬爵爷,您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
姬庆抬眼看了老张头一眼,道“老张头,你既然能在皇宫门前摆摊卖馄饨,那想必也是见过世面的。我问你一句话,这袁崇焕,该杀不该杀”
老张头没想到姬庆会问这么一个问题,忙道“姬爵爷问错人了吧我一个卖馄饨的,又哪懂得这些事情”
姬庆却道“有道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你是也是大明朝的百姓,说说怎么了”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话乃是出自王夫之的日知录,现在虽然已经有了王夫之,可日知录却还没有成书。因此姬庆说出这句名言,让老张头也禁不住心一动。
只听老张头不无感慨地说道“左传曹刿论战肉食者鄙,未能远谋。说的是士大夫未必一定能有多大的见识,平头老百姓一样能有了不起的见识。姬爵爷这几句话,颇有古仁人的风范,小人是在是佩服得紧。”
曹刿论战这篇章,也算是流传千古的好章了,姬庆在高时候学过,可高考完后早还给语老师了。
现在听老张头又念叨起里面的词句来,让姬庆真有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怪的感觉,回味了片刻,忽然一笑道“没想到老张头居然还读过书,我看你的见识也挺了不起的。”
老张头的老婆接话道“爵爷你少捧他了。在老张家里头,数他念书最差,也平日里听各位大人们议论朝政,才有一句、没一句地听了些,他一个卖馄饨的,能有什么见识”
“嗳老张家的这话说得不对了,有见识是有见识,同做什么行当的,并没有什么关系。”姬庆说道,“老张头,我问你,你说袁崇焕这厮该不该杀”
老张头听了一愣,半晌才道“爵爷,这是朝廷大事,爵爷问小人,小人又怎么敢胡说”
“胡说两句又有什么关系你看,现在大人们都还没有下朝,左望右望除了我们几个之外没有旁人,你说说好了。”姬庆道。
老张头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似乎在努力鼓起勇气,这才说道“袁崇焕该杀。这人言过其实,尽拿军国大事开玩笑,而且没有能够收拾局面的魄力和本事,这样信口开河的人,不杀他,还留着让他说书玩吗”
姬庆知道老张头说的都是心理话,禁不住蹙眉道“莫非京师百姓也都是这么想的吗”
老张头道“老百姓搞不好我更恨袁崇焕呢。像我这样做些小本生意的,攒下来的都是现银,又在城里买了个小四合院住,鞑子再怎么厉害,也打不进城里来。可那些产业、田土都在城外的百姓,去年被满洲鞑子这么一番劫掠,损失惨重,不是恨死袁崇焕了吗”
姬庆默然地吃着馄饨,意识到这老张头的话没有半个字的虚掩夺人钱财,好杀人父母,俨然间,袁崇焕已成了京师百姓的杀人父母,面对有杀父之仇的仇家,百姓们真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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