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一落座,心中却有些忐忑。
他们知道,重头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陆鸿三人留在原地,目光与已落座的吴圭一触即分。
媸无颜心中最为不安,她本是个落落大方的女子,但在许历面前,她的内心却怎么也无法平静下来,而当她坐下之后,轻轻一瞥间,整颗心便立刻提到了嗓子眼。
方才许历是侧对着众人,他敞开着的宽大蟒袍将整个身体都罩住,众人只能看见他苍白而俊美的脸,心中对他的恐惧自然少了几分,但这时媸无颜就坐在衍星子身旁,从这里能看见他脖颈上干枯灰暗的皮肤。
只有老人的皮肤才会这样干枯,坚硬,像是风干了的牛皮。
再看时,只见许历头发灰白,手掌枯干,脖颈以下的皮肤俱是老态龙钟。
除了那张脸外,他身上其他的部分竟大多都垂垂老矣,这时媸无颜只觉得他那张脸好像也是贴上去的。
而最令媸无颜恐惧的是他的肩膀。
他不时轻轻抚摸的右肩。
透过宽袍,媸无颜看见他的右肩裸露着,皮肤光洁,像是女子的手臂,而他的肩胛上赫然长着一张脸孔。
一张秀美的女子脸孔,此时她双目紧闭,面色平和,呼吸均匀,好像睡着了。
这是一张秀色可餐的脸,但当她长在一个人的肩胛时就一点儿也不秀色可餐了。
不仅不秀色可餐,反而令人惊惧,令人作呕。
现在的媸无颜就感觉胃中翻腾,再看到许历枯瘦如鸡爪般的左手在那张脸孔上轻轻抚摸的时候她险些便要弯下腰呕吐出来。
她现在当然不能呕吐,所以她极力忍住了,她也不敢捂着嘴,只能借故口渴好了一口酒压下胃中的翻腾。
许历当然注意到了她的眼神,轻声笑道:“她叫月萍,是我这一生中最爱的女人”,
“但她却对我不屑一顾”,
他话音忽然冷了下来,不过旋即又很轻,很柔的道:“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虽然她最终宁愿死也不愿意屈服于我,但她还是与我融为了一体”,
“生也好,死也罢,我们再也不会分开了”,
他又开始抚摸那张秀美的脸,而媸无颜又觉得胃中翻腾,想要呕吐。
她只能再喝一口酒。
坐在下方的赶尸人更是感觉坐立不安。
好在许历没有继续说那张脸的事,他轻拍了拍手掌,不远处的地窟中便有轻微的蠕动之声传来。
“各位远道而来,许某深感荣幸,现在你们坐在这里便是我的宾客”,
“我的宾客便是我的朋友,而朋友自然只有志同道合的人才能做朋友”,
他慢悠悠的说道。
众赶尸人都不大敢应声,即便他的话再轻柔那种恐惧也在他们的心头挥之不去。
只有子桑抱拳道:“晚辈等怎敢妄自与前辈朋友相称?以前辈的身份,只要一句话,我等自然上刀山,下油锅,万死不辞”,
有鄙视的目光传来,但所有人都不敢出言顶撞他。
许历亦心情大好,笑道:“你叫什么名字?”,
“晚辈尸甲门子桑”,
“尸甲门子桑”,许历目光微动,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媸无颜,微微一笑,道:“很好,我会记得你的”,
“你的话想必也是他们的心声了”,
子桑道:“当然是,赶尸人九派十三支,三十六阴地唯前辈马首是瞻”,
这句话一说出口,事情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众赶尸人不禁大怒,九派十三支,三十六阴地各自执掌一方,谁也不服谁,自家的事情也从来轮不到别人做主,即便要臣服于许历又哪里轮得到区区一个尸甲门说话?
而且,他这么轻易就臣服,只怕待会连谈条件的机会也没有。
话虽如此,但他们却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许历则抚手笑道:“好,好,好得很,既如此说,许某一心想要建立的僵尸国度差不多就能功德圆满了”,
他站起身,背着手走下台阶。
透过他敞开着的宽大蟒袍,众人都看见他的身躯一般皮肤干瘪,像是垂暮的老人,另一半却光洁滑腻,像是年轻女子的身躯,脸孔却是十六七岁美少年的样子,怪异之极。
肩胛上的那张女子脸孔则让人心中一颤,恐惧又加深了几分。
许历没有在意他们业已发白的脸色,轻叹息了一口气,道:“大胜关以东很早以前就是我们赶尸人的地盘,在魏无私之前,我们才是这里的主人”。
“人们对我们有许多误解,认为我们赶尸人都是一些滥杀无辜的怪物,其实,那些人不过是赶尸人中少部分的败类,他们败坏了我们的名声,更引来了魏无私,让法家的门徒视我等为妖魔邪祟”,
“魏无私镇守大胜关这三十年,赶尸人东躲西藏,如过街老鼠一般,直到今天你们的处境才略有改观,但”,
“这种境况又能维持多久呢?谁能保证没有下一个魏无私?”,
众赶尸人默默无语,他们知道大胜关以东的动乱现在已然传遍了神州,要不了多久便会有宗派插手此事。
为名也好,为利也罢,大胜关以东必会有第二个魏无私出现。
而一旦那一天真的到来,赶尸人的结局可想而知。
许历又叹了口气,道:“每想起那三十年,我都痛心疾首,我们本该像湘西的赶尸人一样,神秘,强大,无人敢惹,但实际上,我们遭受的苦难却比他们多了十倍,百倍,千倍”,
他的话轻而易举的便勾起了赶尸人们的回忆。
这三十年里他们实在是过的苦不堪言,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愁苦的神色,有的人皱眉,有的人蹙额,有的人咬牙切齿
他们的表情一一映在许历眼中,对于他们的反应他也很满意。
他便笑了一笑,回到座位上,道:“如果当真出现第二个魏无私,你们会面临什么,你们也是知道的”,
“没有人能伤及我一分一毫,但这个地方一旦有变,你们”,
他伸出手指,指向在座的所有人,道:“你们都会死的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