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永乐六年十月十三,宜祭祀、安葬。
今日距韩王朱松遇刺身亡之日已有七日,这七日的时间里,朱松的'遗体'并未送往南京城的韩王府,而是陆续有来自大明各承宣布政使司的官员们,前来嘉定城中韩王的住所来拜祭。
今日对于这临时的韩王府而言,似乎是个特别的时候,府里的人也在凌晨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布置了起来,直到卯时才算是停下了布置。
眼下已然到了辰时三刻,今日如往常一般,早就已经有外布政使司的文武大臣们前来拜祭,而除了嘉定城的百姓们之外,其他府城的百姓们,也全都在腰间绑着白色的布巾,从城东一直到城西排成一条长龙。
这些百姓们全是自发前来,没谁去组织,每一位百姓都哀伤不已。
身上穿着白色的丧服,坐下骑着骏马而来的一众年轻人,自嘉定东城门而入,只是没等他们到朱松所住居所街口呢,就只能是翻身下马了,因为前面已经不能再骑马匹,已经被百姓们给堵掉了。
这次前来嘉定城的,除了朱高燧、朱瞻基以及朱松的亲儿子朱玄焜之外,剩下的便是朱有爝、朱逊煓、朱孟灿以及朱悦燇,他们代表了老一辈的亲王们,八百里加急,前来嘉定城拜祭朱松。
长长的队伍虽无心阻塞嘉定城的交通,但是它的长度却还在不断增加着。
“这,怎么会有这么多的百姓啊?我若失没记错的话,嘉定城应该没有这么多的百姓吧?”朱有爝牵着马,看着街上的那些老百姓们,脸上满是惊诧之色。
“这些百姓们,应该是前来祭奠松皇叔的吧?”朱高燧脸上的惊色也不比朱有爝低多少,他看着在街上涌动的百姓,叹气道:“纵观我中原历史,历朝历代,又有几位亲王薨之后,能够做道万人空巷、十里相送?松皇叔,空前绝后啊!”
“行了,行了,不要再说其他了!”朱孟灿拍了拍马背,道:“四皇伯应该没有骗咱们,待会如果能够看到松皇叔的时候,定要问问是怎么回事!”
从坤宁宫出来,朱高燧并没有回自己的府宅,而是去了约定好的韩王府碰面,在王府里头,朱高燧他们将万岁告诉他们的全都讲述给了这群小家伙们。
“那咱们快走吧!”一群小家伙里头,最着急的就是朱玄焜了,如果他有翅膀的话,怕累死也会飞来嘉定城。
……
林是韩王府,此刻府门大开,硕大的门楣上早就挂上了白色的长挽,正中间的白色黄泉花尤其显眼,周围的韩王府亲卫们也全都丧服加身,表情都很肃穆,看谁的眼神都像是在看仇人一眼。
“三哥,三哥,小殿下来了!”就在这时候,一名亲卫远远就瞧见了一道小小的身型,正飞一般地向着这边飞奔了过来,赶忙向在门口迎来送往的黄三禀报。
“小小殿下?”正拱手送人的黄三,脑袋有点转不过弯来,“你魔怔了?”
没等那王府亲卫回答呢,一道稚嫩中带着浓浓焦躁的声音响起:“三叔,三叔,我父王和母妃呢?”
“小殿下,您,您怎么来了?”瞧见朱玄焜,黄三还是有点发愣住。
“算了,算了,我自己进去吧。”朱玄焜见黄三发愣,直接丢下这么一句话,就笔直地往府宅里头冲。
黄三总算是回过神来,冲着朱松的背影喊道:“王妃在灵堂之中守灵。”
“黄将军,好久不见!”就在黄三扭过头来的时候,朱有爝他们也到了府门前,正与他打着招呼,“为了松皇叔的安全,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赵王殿下……”瞧见这帮年轻的亲王、郡王,黄三先是一惊,随后赶忙行礼。
“行了,行了,些许俗礼便免了吧。”朱高燧摆摆手,道:“灵堂就在府中?”
“是!”黄三点点头,“您,还有助威郡王殿下,怎么会来嘉定城啊?”
“出了这么大的事,本王能不来吗?”朱有爝脸上肃容不减,“若不是……”
“有爝。”朱高燧拉了朱有爝一把,看了看左右,道:“隔墙有耳!”
眼下,府门之外有很多人,各府城文武官员的仆从,各府城的百姓们,走街串巷的买卖人,保不齐就有匹夫楼的耳目。
“是。”朱有爝回过神来,对黄三点头道:“黄将军,那我们就先进去了。”
“诸位王爷请!”黄三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待朱孟灿等人进去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一韩王府护卫点了点头。
“大明赵王殿下到!”
“大明祥符郡王到……”
身穿白丧服,鞋子上还缝着白布盖上了鞋帮的护卫,眼瞅着自家老大在给自己使眼色,便高声喊叫了起来。
进了宅院,早就有韩王府的亲卫等在那里,给诸人发放长香。
正所谓做细做全套嘛,朱高燧等人进了府宅之后,接过了那亲卫递过来的一炷长香,一把撩起了身上的丧服,就大踏步地朝着灵堂方向走了过去。
灵堂就布置在临时韩王府的主堂当中,主堂正对着大门处的,是一方木制牌位,名曰‘神主’,神主牌约有两寸宽六寸高,中间一行用朱笔书‘先夫韩王朱松府君之神主’;旁写大明洪武十三年五月二十三日生,卒于大明永乐六年十月初八,落款书‘妻徐氏奉祀’。
在神主牌位之后,也就是灵堂正中的位置,有一口硕大的棺椁,虽说不知道里面有多少重,可是看其规模,足有四重之多,要知道,四重可是皇帝规制,竟然出现在了韩王府,如果这不是朱棣钦赐,那只能说朱松是越制了,就等着被刨坟掘墓、挫骨扬灰吧!
除了这些之外,在棺椁的两侧,各有一个纸扎的金童玉女,他们的身上挂着金银,棺椁前头的五畜三牲、瓜果点心贡品、香炉更是一样都不缺。
此刻,先众人一步进来的朱玄焜,已经戴上孝服,跪在了徐妙锦身侧。
“有客至,焚纸,上香!”
在这灵堂中负责职守的是穆肃,眼瞅着朱高燧等人进来,他心里虽说感到奇怪,但还是命人将众人手中的长香点燃之后,直接高声喊了起来。
尽管朱高燧它们现在是非常想要见到朱松,可是联想到他父皇对他所说的话,却是不得不耐下性子来,至少要将这名面上的一切都做完。
念及此,朱高燧对跟在自己身侧的几个叔伯兄弟们点了点头,将那只长香高举到了眉心处,口中道:“侄儿朱高燧、朱孟灿、朱悦燇……向松皇叔敬香!”
“敬香闭!”穆肃遵循当下的皇家礼制,待一种小家伙们上完香之后,便继续说道:“既是亲侄自当叩首,来人,准备蒲团!一叩首!”
对于这些小家伙们而言,叩首这倒是没什么,反正自家松皇叔也没有真地遇刺身亡,想来摆在他们身前的四重棺椁也是空的,叩首就叩首了。
“二叩首……四叩首,礼毕,亲属谢礼!”
一人四道响亮的磕头声,每一个小家伙的脸上都满是阴沉之色,朱瞻基的脸上甚至都出现了悲色,瞧他们的样子倒真像是朱松死了一样。
“婶娘,焜弟,请节哀!”拜祭完之后,朱高燧等小家伙们走到跪坐在一边,同样身着丧服的徐妙锦、朱玄焜娘俩身侧,语气沉重地劝说了起来。
“你们来了,真是辛苦了。”
徐妙锦自然是知道自己夫君并未真个死亡,但是一想到百年之后,还是会有分别之日,她这心中就憋闷地很,脸上的表情很是悲伤。
“是啊,叔祖母!”朱瞻基上前两步,很认真地看着徐妙锦,道:“若是叔祖母清瘦了,那松叔爷突然蹦出来的话,不是得怪罪我们啊?”
“噗……”原本还琢磨着要上前去劝徐妙锦两句的朱高燧,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这小子怎么他娘地说话呢?这话说得也太解恨了吧?
这要是松皇叔跟这的话,怕是得被这口无遮拦的臭小子给活活气死吧?
这回徐妙锦的脸色倒是好了很多,明眸之中亦出现了笑意,只是这灵堂里头这么多人,她必须要强忍着不发笑,可是憋得那叫一个难受啊!
“瞻基!”朱高燧狠狠地捶了朱瞻基的脑袋一下,“想好了再说话。”
虽说朱瞻基是皇太孙,但是朱高燧毕竟是他亲叔,他下手揍了他,他也不敢说啥,只能是自己个忍着了。
甩了甩手,朱高燧眸光闪烁地低声道:“婶娘,松皇叔他……”
“穆大人,你且带几位郡去后院吧,这里有人照应的。”徐妙锦冰雪聪明,自然明白朱高燧话中的意思。再者说,朱松早就已经交代过徐妙锦了,如果有人从南京来了,就把他们带到后院去,这件事情也用不着瞒着他们。
当然了,如果是某些他不喜的人过来了,朱松可不会给他们交实底儿。
“几位殿下,请随末将来!”穆肃应了一声,领着朱高燧他们就往后院而去。
一种小家伙们默默点头,跟着穆肃走向了后院。
……
临时韩王府的后院也有六间厢房,这里的布置与前院一般无二,唯一的区别就是缺少了一点人气儿。
整个后院里,除了一队十人的王府亲卫在巡视之外,就没有别人了。
实际上也正是如此,后院里头出了这些亲卫们之外,在东侧的厢房之中,只有朱松坐在一张小桌之前在自斟自饮。
说起来这家伙还真是会享受,他身上穿着宽松的睡袍,黑发披散在脑后,在他的身侧摆放着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有壶温热的米酒、一小碟兰花豆、一小碟香酥糕以及其他几样时下大明盛行的小吃。
那样子,怎么看怎么惬意啊!
咚咚!
就在朱松半醒半醉之间,敲门声响起,朱松'骨碌'一下坐直了身子,稍微撩了撩衣服下摆,对门外说道:“进来吧!”
'吱呀'一道轻响,穆肃推门走了进来,道:“王爷,赵王殿下他们来了!”
“来得倒是挺快的嘛!那就带他们进……”朱松对穆肃摆了摆手,这话才刚说了有一半,朱高燧的声音就随之传了进来:“松皇叔,您是不是在屋里?”
“哈哈哈,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松皇叔您一定会没事的!”就在这个当口,朱高燧他们的脑袋瓜子,从穆肃的身后钻了出来,兴奋地说道。
小家伙们一个个面色通红,充满了兴奋之情,那眼神儿,好像瞧见的并非是朱松,而是一只扒光了毛的烤野鸡,正滋滋地冒着炙热的香气。
“侄儿高燧、有爝……见过松皇叔(松叔爷)!”朱高燧他们挤进了屋子,瞧见朱松生龙活虎地坐在桌子边上,顿时全都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地不得了。
朱松被他们瞧得浑身不自在,直接摆手道:“行了,行了,都起来吧!”
等小家伙们都站起很来,朱松指了指身边几个座位,道:“今日这屋子里的都不是外人,就别顾忌那么多的礼数了,都坐吧!穆肃,你去叫后厨弄几个菜,本王要在这和几位郡王,边吃边聊!”
“是,王爷!”穆肃点点头,转身就出了房间。
“松皇叔,您这是做什么?为何要放出您遇刺身亡的消息啊?”寻了个位置坐定之后,年纪最小的朱瞻基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在场的其他郡王们,也都表现出了好奇之色。
朱松没有急着回答朱瞻基的问题,而是看着朱有爝道:“有爝,难不成你们你就没想象,本王为何要特意将我遇刺身亡的消息散布出去?”
朱松的问话,倒是让这帮小家伙们给愣住了。
过了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朱有爝才试探着说道:“松皇叔,您是不是想要引出谋刺您的主使之人?”
“不对,不对!”朱高燧摇头插话道:“以我大明朝廷的实力,纵然是少林寺、武当派坐下的此事,都能顾被查到一些蛛丝马迹的,更何况是那些不入流的人呢?松皇叔,难道前些日子谋刺您的贼,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