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政司长装疯,令收过贿款的公职人员人人自危。后来艾莲娜雷厉风行地给巨贪执行死刑,稍微平息了公愤,也稳定了人心,财政司剩下的人纷纷暗想法不责众,小鱼小虾还是没有生命危险的。
只有财政次长清楚,艾莲娜似乎早就磨刀霍霍向首相了。因为首相装疯都没逃掉制裁,艾莲娜电光火石之间掏出了无数铁证,让首相的罪名稳如泰山。直到首相的脑袋滚下断头台,群众都坚定不移地认为,这场金融危机是首相的贪污引起的,和铁面无私的女皇没有半毛钱关系。
财政次长亲眼观摩了行刑现场,他扪心自问,女皇居然在一夜之间,能够变魔术似的掏出那么多证据,可见她对首相的劣迹,早就了如指掌;她像豢养牲畜,只是在挑时机宰杀罢了。
财政次长回想起财政司长入主内阁、拜为首相时的风光显赫。
那时多么不可一世,突然变成替罪羔羊,原来首相早就兴高采烈地走向森罗地狱,却愚蠢到毫无觉察。财政次长冷眼旁观,看清这一切,汗毛倒竖地体会到了女皇的手腕,根本不敢接财政司这个黑锅,宁可断腿告假。
这让一些聪明人害怕起艾莲娜来。因为她重用首相时和颜悦色,监斩首相时不动声色,旁人根本无法从面部表情来揣摩女皇的内心世界,从此战战兢兢地沐浴在女皇的光辉中,乞求这恩眷不会变成屠刀。
贪污犯死了,女皇震慑四方,银行变本加厉,民资哀嚎一片,治安逐步崩坏。只剩首相位置悬而未决,只剩腓特烈为了拯救民资而出台的无息贷款门庭若市。
门德尔松银行资产有限,能贷出的款项寥寥可数;可是这雪中送炭的仗义之举,宛如黑暗中明灭闪耀的灯塔光辉,令绝望的民族资产阶级竞相追逐,就算争取不到这笔贷款,就算最后还是被央行贱价买走了祖产,嚎啕痛哭的破产者们的心里,也冷藏了一份对央行的执着仇恨,也培育了一朵感激腓特烈的温暖火苗。
这一次资产血洗,虽然令央行赚得天翻地覆,却令无数民族资本濒临破产、含泪卖掉了祖宗产业。这些善于经商的破产者思路非常清楚,他们恼怒地聚集在一起,声讨一切境外资本。
“向索罗斯银行宣战!”
“米兰兄弟银行必须为灾难负责!”
“伤痕累累的德意志必将崛起!”
“被境外资本掠夺的铁和血,必将用铁和血来追回!”
无数激昂愤慨的条幅,热烈地张挂在街头巷尾的建筑上。
曾经置身事外的民族资本家,奋不顾身地投入到了无产阶级的阵营中来。因为讲道理,他们被央行嚼得像吐掉的甘蔗渣,差不多也是无产者了。
在寒冷的金融长冬里,他们被迫燃起了熊熊烈烈的爱国主义火苗,把希望全寄托在民族团结上。因为急切需要坚定信仰来取暖,他们也成为了腓特烈的第一批坚定支持者。
腓特烈是否愿意坐视民族受伤,没有史料可以证明。但是根据结果推论,和央行一样,腓特烈是本次金融灾害的最大受益人。央行暴赚不义之财,腓特烈广聚天下人心。
光明是人类的信仰,伤痛却是人类的基石。民族受伤才会凝聚,睡狮受伤才会惊醒。这一条箴言,从因果律上证明了腓特烈的远见。
而腓特烈究竟是不近人情的铁面阴谋家,还是巧合成就的时势大领袖,这个微妙的问题,在“态度正确”禁令解锁后,迎来了百家争鸣的大争论,无数出版物各执一端,吵得挠破脸。史学家只能在一个方面达成共识:腓特烈是个戴面具的人。
而他造就了一个戴面具的民族。那张面具果敢,冷漠,像精密机器一样克制着感情,却燃烧着坚忍不拔的民族意志,喷薄着勇往直前的爱国勇气,厉行着机械一样的细致节约。
“一个腓特烈唤醒了一个民族。这个民族唤醒了世界。这就是幽若大陆近代史的全部内容。”这条嚣张的扉页题字,把铁十字帝国这本回忆录变成畅销书。
法里纳上将也看到了腓特烈的卓越声望,所以腓特烈上门提出订婚时,上将沉默了良久,说了这么一句话:
“经济正在萧条下去,婚礼不宜铺张。”
“无论如何,神官必须出面。皇室怎么想,我不在意;菲莉雅的名誉,必须由神官来修复。只有由神官主持婚礼,贵族才会闭上讨嫌的嘴巴,再也不敢在背后嚼舌头。”腓特烈斩钉截铁。
“除了邀请神官,其他一切从简吧。教廷全力支持你结婚,已经给足体面了,再奢侈一点,会影响你的务实形象。”法里纳上将既承认了腓特烈的潜力,也确定了他对菲莉雅的真心,终于放下戒备和架子,甚至替腓特烈剪了一支雪茄,亲手给他点火:“以前的纠葛,就一笔勾销吧。”
腓特烈有点惊讶:“我以为您会为了金融危机而焦头烂额。”
“我的确有事情求你。但是我希望你知道,就算没有这场危机,我也认可你做法里纳家族的女婿。”上将替他点燃雪茄,才坐回去,叠起二郎腿,捏着雪茄喷烟:“利益放到一边,情分比较重要。”
“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腓特烈坐直。
“很简单,钱用光了。陛下手里还有350万,我要想办法争取更多拨款,来保证新兵的训练。”法里纳简单地说:“陛下很大胆,也很有魄力;全国至少有三百多项工程在齐头并进,这种政策的确拉动了内需,令军资、民资企业受到巨大刺激,正在飞速发展,但是缺点显而易见:支付订单的钱,燃烧得像芦苇一样快。陆军部每月烧掉预算两百万起,保罗的工业部每月至少烧掉三百万,其他部门零碎加起来,月支出也有三百万。钱,根本不够用;而举债已经导致了空前磅礴的金融打击,我已经没有信心去开口向女皇讨钱了。我觉得她应该不会再签署任何借贷协定了吧?”
“为什么不会签?”腓特烈弹掉烟灰,简单直白地反问。
“再借钱?不是雪上加霜吗?我们的后代会陷入复利的漩涡,花一百年、一千年也无法还清债务。”法里纳上将惊愕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