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生微蹙了眉头,对着门房吩咐道:“以后再有人上门为我说媒,不需要回禀夫人老爷,你只管全都打发走了就是。”
门房不由就是一愣:“打发了”
安生点头,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递给门房:“夫人老爷若是追究起来,你就只管推到我的身上。”
门房原本就忐忑安生怪罪他上次对她的无礼,满心巴结,现在更是见钱眼开,顿时眼睛就直了:“小姐放心,全都包在奴才的身上。”
安生又探头看一眼门外,略一思忖,回转院子里,换了一身端午的丫鬟衣服,才在门房诧异的注目之下,打开大门,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一出门,立即就被一群媒婆给围拢了,抖着手里的花手绢,那一股刺鼻的脂粉味道,差点就熏了安生一个跟头。
众人七嘴八舌,犹如一群刚下完蛋的母鸡,聒噪得安生耳朵根子都疼,难怪门房会将大门紧闭。
“这位姐儿,你家夫人可起身了”
“烦请你跟你家夫人通禀一声,就说张翰林府上托了媒人前来求见。”
“你家二小姐如今可在府上我家夫人想请二小姐到我家府上赏梅,这有请柬。”
安生左冲右突,挣脱不开,笑吟吟地对着一左一右两个人高马大的婆子道:“先行放开我说话,我家二姑娘有交代。”
几个婆子并不识得安生,见她打扮只当做是跟前丫鬟,因此说话都比较直接,一点也不委婉含蓄。
两个婆子松开手,安生清清喉咙,大模大样地问:“你们可都是来给我家二姑娘说媒的”
媒婆们忙不迭点头。
“你们这么多人,个个都巧舌如簧,我家二姑娘也不知道究竟应该相信谁说的话,到时候回了谁家也不好看,反倒显得我家小姐挑剔。
不若这样,你们几人到一旁自己商议商议去,就按照你们自己的标准来评判,最后选出各方面条件最好的两家,再登门说合。两全其美,也不伤了大家的和气,又不坏了你们巧嘴的名头。”
“这”其中一位婆子有些为难地道:“我们都是受人所托,若是夫人小姐的面都没有见到,就这样回去回禀了主家,岂不显得我们太没有本事”
“而且这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条件好不好那也不能一概而论,还要看你们府上想要给二姑娘挑选什么样的夫婿不是”
“就是啊官职最高的,家世最显赫的,也未必就中意。各花入各眼,这说媒原本就是要两家自己看对眼。”
安生觉得,自己在一群媒婆跟前卖弄嘴皮子那是班门弄斧,一人一句,噎得她几乎说不出话来。这一招小聪明,看来也够呛。
她是打算着,到时候仅剩最后两家,自己再随便寻一个借口,也就好打发,又不得罪人。谁想这些婆子那都是人精,一个比一个厉害,谁也不上套。
她不过是略一思忖,展颜一笑:“这两日前来府上说媒者可以说是络绎不绝,我家夫人也不能只听你们聒噪,毕竟这府上一大摊子的事情都等着夫人张罗。
不若这般,你们回去寻人写一个帖子,将男方家中家世如何、弟兄几人、男方如今以何谋生,这些基本条件一一列举,然后交到我们府上门房手里,他自然会转交给夫人知道。再由我家夫人与小姐挑选中意的与你们联络,这样大家全都公平,也不伤和气,如此可好”
媒婆面面相觑,都有些惊讶。
这丫头好大的口气,当是挑瓜选豆呢
这男方哪一家不都是朝堂之上显赫的权贵之家能这样拉下脸放下身段
一个精瘦的媒婆子趁着大家愣怔的功夫,将她一把拽到了一边,手腕上就悄悄地滑下一枚银镯子,落到安生手腕上。
她谄媚地笑着低声问:“我是张翰林府上的,到时候还要烦请姐儿在二姑娘跟前给美言两句。”
安生眼巴巴地盯着手腕上的银镯子,带着贪婪,吞吞吐吐地为难道:“这忙我怕是帮不得,其实实不相瞒,我家二姑娘是压根不想嫁的。”
“啥”媒婆有些诧异,挑了挑眉:“难不成有了中意的人儿了”
安生摇摇头,愈加压低了声音:“你这般实在,实话实说了,莫要四处张扬。我家小姐想要给故去的夫人多守几年孝,所以不想嫁。”
媒婆一脸皮笑肉不笑:“早就这样干脆利落地说出来不就完了,何须兜圈子让我们一趟趟地踢你家门槛子。”
手指尖一动,安生手腕上挂着的银手镯软,立即被掰了下来,物归原主。
安生还没有来得及答话,媒婆子已经甩着帕子气咻咻地走了。
走出几步又扭过脸来,冲着那几个莫名其妙的婆子招招手,撇着嘴冷哼:“还不走留在这里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几个婆子面面相觑,看一眼安生,觉得其中定是有门道,立即扭着腰追赶上去打听消息去了。
媒婆嘴上哪里来的把门的
安生拍拍心口,这倒是跟拍黄瓜一样干脆,也免得这些婆子们锲而不舍。但是可别传进父亲耳中就好。
一到药庐,冷南弦等人正在用早膳,虾皮馄饨,酱肉蒸饺,还有两碟小菜。
安生一见,就觉得饥肠辘辘。
就像是喻惊云所说的,冯嫂的手艺很耐吃,清清淡淡的家常菜,几日吃不到嘴里,还有点想念。
千舟看她一身丫鬟打扮就有些诧异。
“你这是玩的哪一出”
安生无奈地耸耸肩:“府门口被人围拢了,好不容易才装扮成丫头浑水摸鱼出来,我容易吗”
“怎么了”千舟惊诧地问。
安生难为情地挠挠头:“不用提了,都是一群好事的媒婆子。”
冷南弦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低下头继续吃饭。面上不咸不淡,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冯嫂起身给安生盛馄饨,不屑道:“那些趋炎附势的人家哪里能配得上我们安生下次冯嫂去接你,将那些浑婆子全都打发了。”
冷南弦仍旧低头不语。
千舟听冯嫂一说,心里顿时了然,窃笑道:“好不容易有人敢娶她,你还要坏人家好事,不怕安生姑娘赖上你”
安生狠狠地剜了千舟一眼:“我才不嫁呢,我就要一辈子赖在这里,气死你”
千舟拿话激她:“口是心非。”
安生抱着馄饨碗暖手,冲着千舟皱皱鼻子:“我若是能像师父一般厉害,没有人敢欺负我,我就是不要嫁人。像现在这般,多么潇洒,做什么要去受夫家管束”
她昨日在喻惊云面前突发狂言,也并非一时心血来潮。自从她自己掌控了府上商铺,有了生活依仗,她就逐渐坚定了这样的想法。
她以前盼着嫁人,逃离夏家薛氏母女。如今觉得,嫁人未必就是自己的唯一出路。若是自己能够独立起来,没有谁敢招惹。自己何苦嫁人,看别人眉眼高低,过那种不如意的呕气日子
安然一席诉苦的话,更是吓到了她,令她对成亲产生了恐惧。
孟经纶那般正派的一个人,进了醉生楼,面对一堆脂粉的诱惑,都可以全身而退。但是,夏紫芜不过是略施手段,孟经纶竟然就几乎把持不住自己,酿成大错。
那么,这世间的男子,又能有几个人可以做到弱水三千,只取瓢饮,一生一世一双人
如今父亲地位逐渐显赫,将来,自己所嫁,也定然同是豪门大宅,男人三妻四妾,在世人眼中同是理所应当。也就意味着,自己的后半生,将会一直在这种蝇营狗苟的肮脏争斗里过活。
自己又是何苦
冯嫂颇不以为然地笑笑:“净胡说呢,哪有女儿家大了不嫁人的那是姑子。”
安生一本正经,几乎是信誓旦旦地道:“我没有胡说,也不是玩笑,我这一辈子就是不要嫁人。”
冷南弦正在缓缓搅动着汤碗的手一僵,指尖轻颤了两下,抬起晦涩不明的眸子看了安生一眼。
冯嫂与千舟都不说话,齐齐望向冷南弦。
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
冷南弦抿紧了薄唇,却只是望向安生,柔声提醒道:“快点吃,一会儿馄饨就凉了。一来了两人就斗嘴。”
“嗯”
安生并未觉察气氛的古怪,几乎将脸埋进馄饨碗里,一通狼吞虎咽,吃得鼻尖上都是汗津津的。
冯嫂与千舟仍旧默然不语。
“师父,我昨日遇到了神仙了”
安生突然抬起头来,冷不丁地说道。
“是吗”冷南弦不过是微微挑眉,心不在焉。
千舟也打破了沉默:“你昨天不是跟喻世子出去玩去了吗从哪里见的神仙”
安生眼珠子一转,从碗里抬起脸来:“你怎么知道”
千舟看一眼冷南弦:“昨天公子让冷伯去你府上接你,听你府上人说的。”
安生“喔”了一声:“我以前答应过喻世子,若是他能寻回粮食,救下我父亲,我答应给他做一顿席面。昨日便去了他城郊一处别院。就是在那里,我遇见了一位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