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之上,一番闹剧,可对于参与其事的诸位大臣来说,这肯定是自己英雄气概的体现,于是回到家后,都免不得跟自己的老婆吹嘘一番。
可怜的就只有马顺、毛贵和王长随三人,不仅被当场群殴致死,尸首还被挂到了东华门外供众人展览,而且估计马顺当锦衣卫指挥使时作恶不少,竟有不少百姓跑到那里围观,然后朝他身上吐口唾沫、扔点石子儿之类的东西泄愤。
至于王山和王林,早就吓得不省人事,而且为了防止他们提前自杀,卢忠特地命人将他们绑了起来,嘴里还给塞着破布块儿。
如今他们二人呆在这个昔日自己用来逞威风的地方,也只剩下相对痛哭的份了。
吏部尚书王直虽然心中高兴,但他更记得于谦今日在朝堂上的奋勇表现:如果不是他冲过去拦住朱祁钰,让朱祁钰为众人的行为正名,王山、王林等锦衣卫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
于谦了不起啊在那种场面之下,竟然能够保持冷静,做出最正确的判断,以一己之力将众人的危险灾祸消于无形,这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啊至少在场的人中只有于谦一个人做到了
因此散朝之后,王直特地在府中设宴,然后遣人向于谦郑重地递了请柬。而于谦面对王直的邀请,则于百忙之中抽空前来赴宴,因为他同样有许多话要对王直说。
“于大人,今日朝堂之上,可都多亏了你啊”王直此时坐在于谦对面,忍不住站起身来,亲自为于谦倒了一杯酒,“若是无阁下主持大局,恐怕又是另一番情景”
“王大人言重了。”于谦起身捧住杯子,以示对王直的尊敬,“今日朝堂,瞬息万变,说实话,我心里也一直在发慌。”
“不过终究是控制住了局面啊”王直笑着坐了下来,“只可惜没想到群臣竟然不约而同地对王振发起了声讨,倒把于大人的计划给扰乱了。”
“不约而同嘛”于谦呵呵笑了两声,似是心中有话,“搅乱了倒是无妨,反正给王振定了罪,也就不用找其他的替罪羊了。”
“可是咱们不是准备趁机提高一下文臣的地位嘛”
“已经提高了啊”于谦漫不经心地夹了口菜,“今日朝堂之事,还不足以证明咱们文臣的地位吗武将已经不需要打压了,因为他们自己个儿出了毛病,你看看现在还有几个武将能顶得上事儿都得咱们文臣来做,这样一来二去的,咱们的地位自然是越来越高。”
“于大人说得没错,只不过太后那边的意思就不好照顾了现在把罪名都安到王振一个人身上,皇上总也得担个失察之责”
“难道皇上没有失察之责吗难道此次北征大败,皇上就一点责任都没有吗”于谦看了王直一眼,眉毛瞬间就拧了起来,“如今身处私室,咱们大可以打开天窗说亮话”
王直知道于谦对朱祁镇的态度,便只得笑着虚应道,“于大人之前不也是得了太后的授意咱们做臣子的”
“可我现在不想再听太后的授意,也没有必要再听太后的授意”于谦坐直身子,肃穆说道,“咱们做臣子的就要为皇上掩饰所有的错误皇上犯了那么多大的错误,咱们就必须避而不谈,把脏水往自己身上泼”
“于大人,您这话说得”王直对于皇权向来有一种天然的敬畏感,因此忙喝了口酒以压制自己心中的情绪,“皇上要是被天下百姓嚼了舌根,咱们做臣子的脸上也无光不是”
于谦也不想因为这件事跟王直吵起来,便按下态度道,“王大人说得也有道理,所以对于王振党羽之事,就不要再追究了,因为查得越多,就会发现大部分旨意都是皇上下的,这要是牵连起来,恐怕皇上脸上才会无光呢”
“于大人说的是,太后估计也是这个意思”王直见于谦有意让步,连忙跟着笑了起来,“王振一事就到此为止吧,再查下去也没意思,反正王山、王林皆已伏诛,当初那些谄媚的大臣不过是迫于形势,如今也不会掀起什么风浪了。”
“哼,倒是便宜他们了”于谦冷笑一声,心中却也决定对王振党羽一事不再追究了,“其实你别看纪凌没把话点透,其实他也明白,此次北征大败,皇上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点咱们遮着,也只能是自欺欺人。”
“于大人是明白人,可臣民百姓却糊涂着呢,你怎么说,他们便怎么听,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啊”
“我知道,所以我也没打算追究皇上的不是”于谦端起杯子抿了口酒,“说起来纪凌这小子还真不错,其实我不打算再在成国公朱勇的事情上做文章,也有他的影响。”
“于大人想要提拔他这小子可是武人出身”
“武人出身怎么了有能力就好”于谦放下酒杯,眼中登时变得澄澈起来,“我看不起的是张輗、张軏那些勋将,什么本事都没有,却意图凭借祖上恩荫掌握朝政,这才是大危害,也是咱们文臣需要抵制的可像纪凌这种有能力的武将,咱们大明还是越多越好啊”
“于大人说的是啊”王直见于谦是这种想法,也不由得高兴起来,“纪凌能谋善断,也素有勇力,虽说没能阻止土木堡之变,可那也不是他一个小武官能够左右的,可听听他回来后在朝堂上的那番分析,没几个武人能有这种眼光”
“最关键的还不是这个”于谦拿手指一点桌案,“我最看重的是这小子的品性,无论时局乱成什么样子,他总能保持冷静。当日京城内人心惶惶,纪凌说誓死守卫京师可不是闹着玩的,我看得出来,那是他的心里话还有今日朝堂上,他反应得比我还快,知道跑过去先把郕王给护住喽所以他跟我较劲儿保护朱勇的时候,我心里乐着呢,这小子明是非啊不是个屈从于威势的软蛋,这是作为一个武将最重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