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吴争道:“这事我说了不算,但我会向监国殿下和廖千户开口,至于同不同意,就不好说了。”
这不是推诿,而是实情,赵史是廖仲平麾下正经百户,不是吴争说要就能要到的。
不想赵史听了吴争如此一说,大喜道:“只要吴大人肯收留下官,廖千户那下官自己去说。”
吴争一愣,问道:“你与廖千户之间”
赵史呵呵一笑道:“不瞒吴大人,下官的三弟娶了廖千户的女儿为妻,说起来我家与廖千户是亲家。”
原来如此,可吴争心里又觉得奇怪,有这么一层关系,赵史应该安心在廖仲平手下做事才是啊,为何还要投到自己麾下。
赵史象是看出了吴争心中的疑惑,主动解释道:“吴大人,虽然可能惹大人不快,但下官还是觉得该有话直说。如果是太平盛世,下官无论如何也不会舍廖大人而投吴大人麾下,但如今不同,廖大人虽然是个好官,但性格执拗,与大人相比,打仗的本事就稍逊了一筹,下官只想在这乱世中,保住自己和家人的性命,别无所求,望大人不要见疑”
说完,向吴争深深一揖。
吴争释然,点点头道:“好,既然你够坦承,我就如你所愿,回到绍兴府,我便会向监国殿下要人。”
“谢吴大人。”
这时吴争想起一事,“赵大人,那几百匹马尸之事,就劳烦赵大人去处置了。价格低些没关系,但要快。”
赵史先是一愣,随即笑道:“吴大人放心,区区小事,交给下官即可。”
吴争点点头。
这是一次试探,也是一次对赵史能力的检测。
卖几匹马尸不是一件难事,但卖几百匹,就很难了。
虽说是已近冬季,天气不热,但拖延几天,还是会变质。
三两天中,要将这批马肉脱手换钱,需要很大的组织能力和很强的人际关系。
。
绍兴府已经轰动。
这是真正的一场大捷。
前后三千鞑子被全歼,这对于明军一路惨败,一直生活在压抑和恐惧之中的明人,是极大的鼓舞。
这就象一个人被对手压着打了许久,突然发现原本自己也可以反击,并且自己的反击还能于对方致命一击。
突然发现,自己原本以为已经退化了的獠牙,依旧存在一般。
这叫扬眉吐气。
男女老少,只要是听闻这场胜利的人都自发地来了。
三界到绍兴府,原本最多一个半时辰的路,吴争他们从午后走到了天色将黑。
无数的人,无数的爆竹,无数的瓜果、粮食、蔬菜,甚至连家中下蛋的老母鸡都抱出来了。
酒是绝不可少的,沿路酒坊、酒肆的掌柜们,让店中伙计抱着酒坛,向将士们邀酒。
以至于吴争不得不下令,一人只能喝一碗。
怕喝垮了这些酒坊、酒肆。
无数的年轻女子也跑了出来,她们想把自己嫁出去。
该拦的长辈们,今日也不再阻拦,反而在鼓励着她们。
之前因为生怕鞑子南下,急着把家中未婚女子嫁出去。
可如今百姓依旧是这样,不同的是,之前是害怕,如今是因为自豪。
骤然疯狂的百姓们,大有不想过日子了的感觉。
这种信心满满、激昂兴奋甚至可以说是趾高气扬的情绪,笼罩着将士们和百姓们。
这是一场歇斯底里地渲泄。
得知消息的朱以海携长平公主率文武数十人,出王府十里,迎候将士们的凯旋。
“臣梁湖卫所千户吴争,向监国殿下复命。不负殿下所托,我军全歼来犯之敌,未曾有一人逃脱。所获首级皆装车运来,请殿下派人点验。”
“好,好。”激动的朱以海一个劲地叫好。
吴争也有些激动,这次的朱以海能坚持下来,确实让吴争有些意外。
吴争在想,难道钱肃乐之前说得是对的
经过之前始宁街一战之后,朱以海的心性有了极大的改变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朝廷之福,绍兴百姓,乃至天下明人之福了。
如果真是这样,吴争就有信心,明年在浙东顶住鞑子的南下,在激流中生生立起一块镇石,为天下愿反清的明人,提供一面旗帜,激励他们浴血奋战。
朱媺娖一直在微笑。
平静的微笑。
坦然而稳重,让人看了,心中恬静的微笑。
这是一种矜持,也是一种上位者的稳重。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遇泰山崩而面不改色的从容。
吴争从眼角的余光,发现她的目光并未向着自己。
而是冲着将士们。
这女子越来越有领袖风采了。吴争在心里感慨着。
有些人,天生就是领导者,他她们有别人无法比拟的天赋,长在骨子里。
懂得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向目标人群展露出他他们的魅力和号召力。
不用说话,只须一颦一笑,举手投足之间,便是风华绝代。
朱以海显然不是这种有天赋的人,他和朝廷文武都一脸欣喜欲狂。
就象一大早出门还债,意外地捡了个大金元宝一般。
这种喜色发自肺腑,哪怕再是各怀鬼胎,得知此大捷,也明白这是好事。
加上吴争、魏文武、廖仲平绝口不提抚恤赏赐,这更令朱以海和文武们松了一口气。
朱以海心中暗赞,这小子总算是识趣,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给孤出难题。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由于天色将黑,准备在将士和百姓面前露下大脸的朱以海,只能削减了他的演说词。
他下令,将士们囤于绍兴府,等到犒赏之后,再各回驻地。
在这种全民欢庆的夜晚,所有人都疯狂了。
可吴争没有疯狂,张国维等人也没有疯狂。
他们不约而同地聚在一起。
酒还是绍兴黄酒,菜依旧是那老三样。
不过今日特殊,加了一只白斩鸡。
张国维举杯邀酒道:“来,诸位,今日是我大明扬眉吐气的好日子,不醉无归。”
四人一饮而尽。
张国维很没矜持地伸手,从折斩鸡上撕下一只鸡腿,连同一胯,然后塞在吴争面前的陶碗里。